《弃子》以默为然

3、12-17

　　12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漠然一向只听从唐玉的命令，没有唐玉的指示绝不会擅自做任何事。
　　绝然许久不见唐玉，如今见到了身形单薄得仿佛会被风吹走的唐玉，却不知他该以怎样的立场说，又该说些什么。
　　若望因唐玉失明的事而感到震惊，她完全不敢相信。明明她与唐玉接触过好几次，唐玉也表现得十分自然，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失明了呢？况且，她除了将唐玉扔在水牢任其自生自灭外，也没再对唐玉做什么了。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意识到气氛的凝重，唐玉轻笑一声：“怎么？是不相信？呵，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居然还不肯放过我一个瞎了眼的人？”
　　“你的眼睛怎么可能……”若望喃喃道，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她抬起头勉强地笑着，“玉姐姐，你是在和小若说笑吗？”
　　懒得再和若望纠缠下去，唐并玉不理会看似楚楚可怜的若望，转而对漠然说道：“回唐家庄。”
　　绝然心中酸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本来应该是他抱着唐玉的。而现在，那个位置已经换了人。
　　“姐姐别走……是小若太任性了，做得不对，姐姐别怪小若了好么？小若知道错了……”若望泫然欲泣，却见唐玉不为所动，于是她咬咬牙说道，“姐姐可能还不知道，现在唐家庄已经……”
　　“唐若望。”唐玉冷声打断若望接下来的话，“别忘了，你也是唐门的弟子。”
　　漠然抱着唐玉绕过挡路的若望，完全将对方视作无物。

　　13

　　经过绝然的时候，一把剑横在了漠然的面前。
　　漠然面无表情地伸出二指虚按于剑刃处。
　　目不能视物的唐玉听到剑身发出的一声悲鸣，多少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那把剑本是唐玉为阿漠寻来的，一直都是阿漠在用。后来得知绝然没有趁手的兵器，想着阿漠也不会再回来于是就将剑转赠给了绝然，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是，当初赠剑的唐玉决计不会想到，这剑的刀口竟有一天会指向自己。
　　绝然感到虎口一震，在剧痛作用之下他的手松开了剑柄，使得他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强劲的气流袭向绝然，常年习武养成的警觉让绝然意识到不对想要避开。然而对方出手的速度太快，绝然躲闪不及，只能生受了这一掌，胸口疼痛欲裂得当场就吐了血。
　　若望有心过去查看绝然的情况，却被他吐出的血吓到了，于是便不敢再接近，只得站在原地怯生生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声音中充满着担忧。
　　但很快，这担忧又变成了对唐玉的不满和指责：“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哥哥没关系……哥哥这几天都在找你，他很关心你的安危，你这么做太过分……”
　　若望的话还没说完，漠然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漠然冰冷得如同在看待一个死人的目光，吓得一脸惨白的若望很识时务地闭了嘴。
　　倒是搭在他肩头的唐玉唇角上翘，嘴边似是噙着一丝笑：“生气了？”
　　“是因为那丫头说的话，还是因为……我把剑给了他？”
　　漠然没有回答，搂着唐玉的手臂却紧了紧。
　　唐玉低声地笑了。
　　“那把剑脏了，若你想要，改日我亲手铸一把给你如何？”

　　14

　　“你打不过阿漠的。”半跪在地上的绝然有挣扎起身的意思，听见这声响的唐玉叹道，“别白费力气了。”
　　听到从唐玉口中说出“阿漠”这个名字，绝然的眼中神色黯然。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绝然听过很多次。甚至，当初他能够有资格留在唐玉身边，也是拜这个名字所赐。
　　他和漠然原本都是从暗影楼出来的，不同的是，他从属于暗影楼的暗殿，而漠然从属于暗影楼的影殿。
　　暗影楼分为暗殿和影殿。暗殿培养的是擅长刺杀、暗杀的高手，影殿则是培养侍卫、护卫、暗卫和影卫的地方。
　　漠然在影殿排行第一，故而被唐门看中，给了唐玉。后来漠然不知所踪，唐门才找上了暗殿排行第一的他。
　　无数个夜晚，他曾无数次听见唐玉在梦中喊“阿漠”这个名字，无数次地听见唐玉在噩梦中惊醒后低喃“阿漠”这个名字。
　　他能留在唐玉身边，不是因为他在暗殿排行第一，也不是因为唐玉对他很满意，更不是因为唐玉喜欢他。
　　仅仅是因为，他和漠然很像而已。
　　就连当初给他取名时，唐玉也是取了和“漠然”极为相似的“绝然”。
　　唐玉对他所有的好，只是因为她把他当作了“阿漠”的替身。
　　她透过他的身体，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叫阿漠，而不是他。
　　“阿漠，把药给他后我们就走吧。”
　　漠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净的瓷瓶看似随意地朝绝然丢了过去。那药瓶不偏不倚地打在绝然的胸口，滑进绝然的前襟。
　　做完这一切之后，漠然足下一点，几个瞬息便带着唐玉消失得无影无踪。

　　15

　　绝然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他什么也没想。
　　一旁的若望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他，只好陪着他干站着。不一会儿，若望就觉得双腿发酸，她一边偷偷瞄着绝然，一边暗暗地敲打这酸软的腿。见绝然半天都没有反应，若望顿时不开心地撅着嘴，低下了头。
　　“回屋去，外面风大。”
　　听到绝然的声音，若望的眼睛一亮，抬首时却发现绝然并没有看她，而是一直看着掉在地上的剑，不由得感到失望。
　　若望心里有些委屈：“小若不想回去，小若想陪着哥哥。”
　　“胡闹！”绝然喝道，“回去，听话。”
　　若望坚持道：“小若要和哥哥一起回去。”
　　“小若听话，先回去。我会回去的。”绝然无奈道，“……让我自己一个人呆会。”
　　“那好吧。”听出了绝然话中的妥协之意，深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的道理，若望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若望离开之后，绝然单跪在地上，去拾那把掉落在地的剑。
　　绝然的手刚碰到剑柄，还未发力，剑身就已成了碎片。风一吹，那碎片便化成了粉末，随风而散。
　　“唐玉……”
　　远处似有叹息声，在风里消散。

　　16

　　漠然抱着唐玉回到唐家庄的时候，整个庄子一片狼藉。
　　值钱的东西能带走的早就被带走，带不走的也被砸了粉碎毁了干净。
　　屋子有被明显焚烧过的痕迹，虽然抢救得及时，但仍没有保全院内的植株。
　　唐家庄从鼎盛到衰败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可为了布这个局，唐玉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唐家庄里没有一个是好人，唐门掌握在他们的手上，可以说是毁了历代掌门的心血和世代积攒下的良好名声。
　　唐玉是唐门的弟子，却不是唐家庄的人。
　　之所以唐玉会住在唐家庄，被外人认为是唐门少主、唐家庄最受宠的大小姐，是因为唐家庄需要一个明面上的活靶子，来替他们吸引仇家的注意力。
　　更重要的是，有了唐玉作为挡箭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在唐家庄的人眼里，唐玉不过是个可以随他们控制任他们摆布的傀儡罢了，而看似最不受宠的唐家庄二小姐才是他们真正的想要保护的人——真正的唐门少主唐若望。
　　至于唐家庄花重金从暗影楼买人来保护唐玉，不过是为了让戏演得更加逼真一点而已。
　　可惜唐家庄的人到死都不知道，正是他们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将他们一步一步地推向深渊，让唐家庄永无翻身之日。
　　这是一招借刀杀人。并不高明，但确实好用。

　　17

　　漠然推开唐玉院子的门，空气中有细微的声响。
　　漠然不着痕迹地将怀里的唐玉抱得紧了些。
　　与被翻了个彻底、一片狼藉的唐家庄相比，唐玉的院子就好像没有经过唐家庄的浩劫一般风平浪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吴伯，”唐玉出声道，“倒是辛苦你了。”
　　“少主。”暗中的人现出形来，是个佝偻着腰的老伯，骨瘦如柴，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泪痕。
　　唐玉唇角微微勾起。
　　“没想到，我费尽心思布局，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吴伯的脸色稍变，不过仍是道：“少主这是何意？”
　　“若是你早些挑明身份，你我合作又有何不可？”唐玉说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漠然的后颈抚摸，“只是可惜，我平生最厌恶别人骗我。”
　　唐玉话音未落，暴起的吴伯已被漠然一掌拍倒在地。
　　“死了？”
　　漠然淡淡地看着踉跄着逃走的吴伯，在对方翻上屋檐之时，又补了一掌。
　　“看来是死了。”唐玉听到重物坠地的声响，心下有些了然。
　　“接下来，是不是该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事情了？”唐玉的指尖落在漠然的侧颈之上，“唐漠……或者，我应该叫你唐门门主？”

作者有话说

　　三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