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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章 ...

  •   七月半
      开鬼门儿
      鬼门开了出鬼怪
      鬼怪苦
      卖豆腐
      豆腐烂
      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
      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上坟
      里面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
      里面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点灯
      掉进河里回不来
      七月半
      打火镰儿
      火镰花儿
      卖甜瓜
      甜瓜苦
      卖豆腐
      豆腐烂
      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
      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接鬼
      里面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
      里面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串门
      掉了脑袋回不来
      七月半
      送鬼魂儿
      鬼魂送了关鬼门
      鬼门关
      卖豆腐
      豆腐烂
      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
      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收尸
      里面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
      里面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喊魂
      吊在树上回不来
      今天是七月十四,又到了鬼门大开的时候,奇怪的是昨日街上都没什么人,到了今天反而因为死去的亲人太多,彼此吊唁祭奠还显得热闹一些。
      寂清让回去的路上就听到有很多三五成群的小孩在齐声唱一首名叫《开鬼门儿》的童谣。一开始他没听清歌词,只听朗朗上口的调子,经小孩子欢快的演绎,心情也变得轻松自在自在起来。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甚至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这童谣或多或少有些诡异,那些小孩子却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用还未变声的童音脆生生地唱着,一遍又一遍,毫不疲倦。
      几间小铺子撑起了旗子,表示正在营业。寂清让挑了一家看上去干净一些的,买了些早点带了回去。
      和他预计的一样,大家早就已经起床洗漱了,也和小白打了招呼。安思远显得有些吃惊,一直追问小白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而来,什么时候来的。寂无意就显得有些平淡,片刻的错愕过后就是礼貌性地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莫梨仍旧和昨天一样心怀怨气,表现得很不想看到小白出现在这里。
      “你去哪里了?”寂无意破天荒地询问起寂清让的去向,让寂清让吃了一惊,下意识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昨晚没在这里?”
      寂清让点了点头,解释道:“房间让给小白姑娘了,我去树屋躺了一晚。”
      “你昨天就看到小白姑娘了?”安思远好奇地问道。
      “我睡不着,出去转一趟正好看到她们两姐妹在聊天,然后打了个招呼。”寂清让眨巴着眼睛,不时地打量师父的神色。最近一段时间寂无意虽然仍旧对安思远悉心照顾,却变得沉默了许多,对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和寂清让更是说不了几句话。
      “树屋有什么变化吗?”寂无意轻声问道。
      “没变化,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寂清让回答道。
      寂无意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早饭,莫梨又一次催促小白离开,小白低着头不说话,假装没有听到。
      “她一个人多不安全啊。”安思远有些不忍。
      “她自己一个人都可以过来,再一个人回去怎么了?”莫梨反问道。
      “你们真的从小相依为命吗?”安思远不由得有些怀疑,“今天七月半,到处都是妖魔鬼怪,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你妹妹?”
      莫梨顿时无话可说,不再提让小白离开的事情。
      “即便是要离开也得等明天,今晚收服完蜚,我们再一起送你妹妹回去。”寂无意轻声说道。
      安思远略显惊讶地看了看寂无意,她本以为这件事情要对莫梨保密的,毕竟蜚不是寻常鬼怪,道士是不敢轻易来收服的。

      莫梨和小白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清楚蜚究竟是是什么,还是已经知道几个人的身份,表现得异常平淡。
      寂清让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察出一丝不妥,随后看了看莫梨和小白,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眯起了眼睛,看了看两个人的原形。
      莫梨是人,小白却是一只妖。
      不过莫梨虽然是人,身体却显得与常人有些不同,她的原形在阳光下要更加透明一些,经脉发着白色模糊的微光。
      寂清让不由得打了个呵欠,周围的人总是隐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厌倦,不再想把所有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只好装作不知道,掰了根带着梅花斑点的香蕉吃了起来。
      寂无意说的没错,他们来虞城,不只是为了给李家和宋家的冤魂超度,还是为了让刚刚升仙的安思远能多积攒一些功德,收服猖獗肆虐的蜚,因此寂无意和寂清让并不会插手,只需要保护几个女生就好。蜚的气息,他们老远就已经闻到了。今晚鬼门大开,阴气最重,蜚一定会变本加厉,危害城中百姓。
      因为虞城死者众多,怨气聚集,还吸引了许多妖魔鬼怪,难度也大大加深,安思远心一直跳个不停,又期待又紧张,不停地拉着寂清让询问关于蜚的信息,将各种意外情况都假想了一遍,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另一边,无论莫梨去哪,小白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莫梨,即使莫梨生气发火也厚着脸皮装作没听到。最后莫梨实在没办法,坐在角落用力地劈柴,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怨恨,任由小白在旁边死守着她。寂无意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的妖气越来越重,安思远也越发焦虑,低着头捂住耳朵一遍遍地默念口诀,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人们三三两两出来烧着纸钱,默念着亲人的名字。
      寂清让坐在门口,打量着周围的路人。有一位重病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寂清让估摸着如果这个老人站直,应该会到自己胸口,现在驼着背不说,膝盖也一直是弯曲的,整个人像是背着看不见的重荷一样,仅仅到寂清让腰的位置。
      她的脸上围着一块蓝色印花的边角布,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像灰耗子一样的小眼睛,眼睛浑浊,眼白发黄,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偶尔有风吹过,将裹布撩开一条小缝隙,才露出一点像枯树一样沟壑纵横、黝黑粗糙的皮肤。即便是在这种皮肤上,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红色疙瘩也炫耀般的夺人眼球。
      老人艰难地寻找一个僻静防风的地方,也没有铺个垫子,直接坐到了土地上,不过依寂清让看来,那个老人的衣服满是污垢,还比不得地上干净。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叠纸钱,那些纸钱看起来凌乱不堪,有两三张面额比较大,其余零零碎碎面额多多少少都有,有几张不知道被什么撕开了,仅剩下最边起还勾连着,有几张上面布满了脚印和灰尘,还有几张更是有烧毁的痕迹。不用说,这位老人今天一定是四处游走才捡到这些纸钱。
      寂清让眯起了眼睛,认真地注视着那位老人,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举止肯定是有些失礼,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乎这些了,无论是怜悯还是嫌弃,老人都已经看够了。
      她将那些没人要的纸钱一张张铺平,压到屁股下,将腿盘坐起来,用手颤巍巍地刨着浅坑,手看起来并不完全服从她的控制,总会突然大幅度地抽搐一下。老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即便浅坑老人也挖了很长时间,期间一只猫好奇地走了过来,低声“喵喵”地叫着,将老人吓了一跳。老人用力挥舞着双手将猫赶跑了,看着猫窜上旁边的院墙快速离去了,才继续挖着浅坑。
      猫也会传染上疫病的吧。
      老人心里想,随后又好奇猫是否知道病是什么,猜测应该是不知道的,她突然羡慕起不懂人事的猫咪来,糊里糊涂活着,再糊里糊涂死去,短暂地过一辈子,不用想这么多复杂的事情,也是一种幸福。
      终于挖好了坑,老人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烧纸,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点火的东西。她每天都搜寻着垃圾和狗食,实在饿不过了就沿街乞讨,家里已经多日没有开灶了,所有能卖的都已经卖了,只剩下一个土炕、一个土灶、一个缺了角的陶碗、一身破衣服和一床破被子,她只想着搜寻纸钱,忘记了还缺火折子。
      老人只好拿起屁股下的纸钱,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四周查看着。在这期间,她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墙,好在不远处的古树下就有人在烧纸,她迈着小步子缓缓走了过去,站在距离那人还有一段距离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等着那人烧完纸。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纸钱烧过后的烟熏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的哭泣和哀嚎声,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缅怀和悲伤之中,才没有发觉周围正悄然发生着变动。
      寂清让看到昨日还青翠的杂草此时已经完全枯萎,院子里的虫蚁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搬运着食物急匆匆回到巢穴,叽叽喳喳地鸟叫声越来越微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也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尽快结束了对死去亲人的祭奠。门窗一间间关上,烛火也一盏盏熄灭了。
      老人终于等到那人烧完纸离开,偷偷走上前坐了下来,用一张纸钱放进刚刚熄灭的灰烬里,寄希望于那里面残留的一丝火苗能让她也能给家里人烧个纸钱。她觉得自己刚刚挖了半天坑特别可笑,最后也用不上。
      家里人多,一大口子人只留下她一个老太婆,死去的人还算幸运,还有人能为她们烧纸钱,等到自己死了以后,连个烧纸人都没有,那才真的可悲。
      老人看了看四周都没有人了,才将一直裹着的边角布取了下来,叹了口气,张开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咿咿呀呀”,过了很久才终于含糊不清地念出了“平娃”两个字,眼泪就顺着脸上的皱纹七歪八拐地流了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完整的说过一句话了,几乎都要丧失说话的能力了。
      “你呀你……啊……啊……真的……啊,不孝啊……呀你……你……啊………”
      她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抱怨他的离去和生活的不易,末了又询问他在阴间过得如何,有没有被欺负。纸钱实在太少,火又烧的太快,她还没顾得上喊一句老伴和小孙女的名字,纸钱就已经烧没了。
      没有了新的燃烧物,火迅速熄灭了。老人看着火光逐渐暗淡下去,眼神也呆滞了,嘴巴微张着一脸的茫然无措,她的嘴角淌下许多诞水,手指仍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声音,她的心却出奇地平静,她不由得回想起年轻时的样子,那个时候她长得当真漂亮,整日里穿个红色的小裙子,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任谁见了都喜欢。
      时间过得太快,没怎么察觉就有了孩子,眨眼间又当了奶奶,老伴早早走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就和邻居门口坐着唠嗑,每天就盼着儿子来转一转,逗逗小孙女。不曾想,家里人一个接一个得了这个恐怖的疫病,只剩下自己这个糟老婆子苟延残喘。
      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胃里像有火一样燎得生疼,额头上不由得冒出细密的汗珠。她这才想起今天一天只顾着捡纸钱,还没有吃过任何食物。
      突然,远方传来了铁链相互碰撞和摩擦石板路的声音,老人轻轻把头转过去,看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白色的烟雾,两个官差模样的人正从里面向着她的方向走来,一个人身穿白衣,面带笑容,又高又瘦,脸色却十分惨白,吐着长长的红舌头;另一个人则穿着一身黑衣,个子矮小宽胖,脸色也十分阴沉凶悍。
      老人松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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