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二十二章 ...

  •   崔子箫快马赶回宫中,他急急下马步入议事厅,不出意外看见了乌压压一群人。
      上朝的时候总是称病告假,现今却是生怕来迟一步,捞不着大便宜。这些生于高门的人,吃相并不雅观。
      众人失望地看向门口,很显然,他们齐聚在此的目的并不是他。
      崔子箫的脸色愈加阴沉,他不发一语,径直走到堂前。他定住脚,却不回头看任何一个人,问:“不知各位大人所为何事?”
      藩王们自认手握重兵,当然把腰板挺得笔直。他们深知崔子笙为了攻下汴京,耗费大量兵力,此刻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而自己手下的兵虽说比不得崔家军,但老虎也怕扰人的苍蝇,崔子笙自然会忌惮三分。
      所以,他们此番前来,便是堂堂正正地分一杯羹。
      这些前朝的亲王们,只为自己即得的寸土沾沾自喜,丝毫不见亡国之痛。
      尊阳亲王是其中辈分最高的一人,他象征性地向崔子箫拱一拱手,说道:“我们此番是为了履行与崔大将军的约定而来。”
      亲王们嘴里说的约定,自是不出兵的约定了。
      崔子箫厌烦地皱起眉头,一旁的曹副将忍不住插嘴道:“各位大人还是先回吧,现下京中甚是混乱,等局势稍定,定会请各位大人前来细细商讨一番。”
      尊阳亲王连眼睛都不屑于停留在一个小小的副将身上,他轻蔑地说:“你是什么东西?本王与小崔将军说话,何时需要你多嘴。”
      曹副将被气得脸红,崔子箫低垂眼眸,并未过多言语。曹副将在崔子箫的默认下,粗声道:“我一个堂堂开国功臣,怎么就不能和你们这帮丧家之犬说话?”
      “你什么意思?”
      尊阳亲王没有料到曹副将会这般无礼,他上了年纪的身子气得发抖,嘴里直嚷嚷。
      “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崔子箫转而向藩王们和气地说道:“大人们,还是先请你们回去。等大将军处理完要事,自会相请。”
      望着藩王们大摇大摆的背影,曹副将不甘心地在崔子箫耳边低声说:“小公子,你又何必惧怕他们,不过是一群装腔作势的无牙老虎。”
      崔子箫摇头,无力地说:“不需争一时之气,还是等将军回来再说。”
      “可是将军他……”
      是的,崔子笙和上官绾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过一夜之间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人们交头接耳,说的尽是旁人的风流韵事,仿佛这样一桩艳事足以遮盖了易主的悲哀。避重就轻,这恐怕就是人的根劣性所在。
      崔子箫想了想,道:“曹副将,你亲自去西州一趟,把阮清姑娘接回京中。”
      “这个节骨眼儿?”
      就是这个节骨眼儿。这个节骨眼儿他们是最需要崔子笙的时候。而阮清的到来,说不定能把哥哥从悲痛中唤醒。
      崔子箫无奈地叹息,从未体会过“情爱”二字的他,此刻便是无法与崔子笙身同体会。

      曹副将星夜奔驰,不日便来到西州。他快马加鞭,竟比传令的使者还要快上半日。他直奔别院而去,发现阮清正在里面看医书。阮清看到来人如此急促,误以为京中发生不幸,手中的书册被她惊得抖落在地。
      “阮姑娘,小公子有命,请你到京中一趟。”
      阮清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试探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曹副将有些迟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让阮清更是着急。
      崔子笙与阮清之间的关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曹副将此刻不好多说什么,只说是请阮清立刻动身。
      “好,好,待我收拾片刻。”阮清手忙脚乱地回到房中,把急用药瓶等一干物件打包收拾,偌大的包裹里,竟没有一件替换的衣物。
      不过片刻,他们已经出发。阮清跨上黑色大马,早已褪去了往日女儿家羞涩的模样。她一路疾驰,生怕自己去得迟了。
      曹副将是男人,况且又是一员武将,骑马一事自是不在话下。但是看见阮清如此玩命地狂奔,他终是不忍。路过一个野店的时候,他把阮清劝下了,执意要稍作整顿再赶路。
      阮清面露不解,她不愿下马,催促曹副将道:“副将,京中有事,我们在路上不能耽搁。”
      曹副将叹息说:“阮姑娘,你别急,不是将军出了事。”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又改口说:“不对,将军他……”
      “到底怎么了?”阮清翻身下马,认真地看向曹副将,不容许他有任何隐瞒。
      “是,是夫人。”曹副将的声音变得细弱蚊蝇,他说:“夫人被齐王虏了去。她为保大局,在阵前自尽了。”
      这个消息就像惊雷一般,让阮清险些站不住脚。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想保持镇静,但是快速起伏的胸膛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慌。
      阮清急促问道:“夫人在函谷,怎么能被虏走。函谷于汴京是千里之遥,难道就能瞒天过海?”
      “小公子猜测是内贼所为,只是现在还不知是何人。”曹副将也是一头雾水,想起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中竟埋伏着奸细,他就浑身哆嗦。
      阮清沉默了,震撼,后怕,悲凉,不解,这些情绪一齐涌上她的心头。
      她小心地问:“所以此番传我回京,是小公子的意思,还是将军的意思?”
      曹副将也不好明说,但转念一想崔子箫的用意,他便机灵地答道:“是崔将军的意思。”
      明知是自欺欺人,但阮清还是选择接受曹副将的善意。压在她心头的重担算是暂时放下了,她轻声说道:“既如此,我们今夜在此稍作歇息,明早再赶路罢。”
      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去面对崔子笙,更别说是失了上官绾的崔子笙。

      春天的夜里仍是有些寒冷,崔子笙已经连续七日不眠不休地跪在原地。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撑不下去,只是一股莫名的执拗让他死守至今。
      他辜负了婠儿。君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婠儿是爱他的,可他是一名三心二意的伪君子,配不上婠儿洁白无瑕的爱。
      已经七日了,时间在无声中地流逝。可是他与上官绾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仿佛还在眼前,不曾远去。
      他还记得他们在灞桥的初遇,那时他少年轻狂,骑着踏雪红梅,无意撞着她的马车,引得车内人的一阵惊呼。正是那惊鸿的一睹,让春意更是阑珊。
      后来,他不动声色地打听到她的姓名与住处,第一次写了酸溜溜的词命人偷偷交给她,还在落款处画上六瓣梅花。果然,她聪慧地一眼便识穿他的伎俩。
      如此一来一往,春去秋来,他们不顾身上的婚约谈起遥远的恋爱。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明明是春景独好的乐游原,她却泪如雨下。她对他说,不上半年,父亲便要她与沈家儿郎完婚。她哭得声儿发颤,却还是祝福他日后似锦前程。
      那一刻,他顾不得有没有旁人在看,只是紧抓她的手腕,信誓旦旦地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他做到了,与她双宿双归,但却强迫她在世间无法割舍的二者间做出选择。
      他为自己的计谋沾沾自喜,为自己的宏图大业处心积虑,却不曾回过头来看看身边的女子,她在无数个夜晚留下的无声的泪水。
      他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说过要带她回家。
      他的承诺都兑现了,却是这般残忍而又扭曲地兑现。

      阮清进门,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崔子笙卸下的铠甲放在一旁,低垂头颅,在烛光的照耀下,铠甲的片片晶莹折射向各处,似在宣扬着主人的心事。
      她从没见过他哭。崔子笙高大的身躯此时蜷缩成一团,好像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就能伸手抱入怀中。阮清不知为什么,连自己的眼中也泛起泪花。
      她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陷入了哀伤。
      时间悄悄流走,误入的萤虫打扰了他们的宁静。崔子笙听到外面有声响,本能地拿起放在一旁的佩剑,待他看清来人后,又慢慢地把剑放下,说:“连你也来取笑我吗?”
      阮清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踱步过来,在崔子笙的旁边跪坐下来。上官绾的遗体已经被人用一匹白布盖上,看不清面容。
      反观崔子笙,一脸的倦容,双颊上的胡子也因为许久未刮而肆意生长。
      阮清轻声劝道:“你先起吧。你在这里苦苦守了多日,她在底下怎能忍心。”
      崔子笙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呆坐着一动不动。阮清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想把他扶起来,她说:“不要再跟自己怄气了。”
      “这就是我的错,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我自己。”崔子笙说着,头垂得更低,像是再无颜面面对任何人。他说:“她勇敢地面对世间的流言蜚语,甚至勇敢地面对死亡,而我却像个懦夫,只能躲在女人的背后,看着她的鲜血浸染大地。”
      崔子笙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哭腔,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安心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无助。
      鬼使神差一般,阮清伸出双手将眼前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希望这样能稍稍抚平他的伤痛。崔子笙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胸膛,她抱着崔子笙默默无言地跪坐了好久好久。
      直到阮清感觉崔子笙的身子渐渐发沉,才发现他昏睡过去。她连忙呼唤门外候着的人把崔子笙送到房中,将预先备好的汤药慢慢喂入。
      崔子笙守了上官绾七天,而阮清也守了崔子笙七天。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