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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同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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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有云松派的弟子来报说距靖岳山庄东南方十几里的山坡上发现大量野兽爪印,似有妖兽出没。事不宜迟,三人立即跟随那名弟子往那山坡赶去。
到了山脚下三人顺着那爪印一路朝半山坡追上去,半山坡上有一间破木屋,似是这里的猎户废弃不住的。爪印一直延伸到那木屋里,三人追进去一看,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但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仍旧是一摊混杂着鳞片的血迹,拖行的血迹延伸到窗户那里,想是苏木翻窗逃走时留下的。
正待翻窗去追,只听屋外几声云松派弟子的惨叫声,三人忙出门查看,几名弟子已经倒在血泊中,木屋的周围有上百双绿幽幽的眼睛散发着森然的寒光,这些眼睛的主人正在发出“呜呜”的低吼朝他们缓缓逼近。
糟了!是狼!三人拔剑出鞘一匹一匹斩杀着这扑上来的狼群,但这不是普通的狼群,而是妖狼,这狼的皮毛如盔甲一般坚硬,利爪和牙齿可以将人一招毙命,凶残至极。玉华持的是凌霜剑倒还好,墨松和忘秋持的普通仙剑斩到那狼身上,伤口会迅速愈合。关键是数量实在太多,有几百头,一刻不停的扑上来让人应接不暇,见势不妙忘秋祭出星云扇,将扑上来的狼群一批一批的扇飞,但扇飞一批又上来一批,甚是顽强。风刀自是不行,狼皮太厚,伤了他们还会愈合,这真是没完没了了。玉华趁忘秋扇飞狼群的间隙吹响竹韵,无数根藤条将狼群牢牢缚住,三人还未待吁口气,那被缚的妖狼拼命挣扎,力量甚大,挣脱松动后便咬断了藤条又开始朝他们扑过来。
正缠斗中,玉华看见一只妖狼突然从背后扑向忘秋,忘秋正忙着斩杀面前的十几匹,不及闪躲,玉华猛地击出一股剑气将那狼击飞,只见被击飞的妖狼已经被冻成了冰块。一个恍神,一匹狼咬上了忘秋的手腕,顿时鲜血直流,忘秋吃痛星云扇不慎掉落地上。与此同时有十几匹狼眼看就要扑到忘秋身上,而玉华还在几米开外被几十匹狼围攻着,电光火石之间忘秋几乎是本能的一挥手,忽地一大团火球朝狼群击出,直将周围的森林和背后的木屋通通引燃了。被火球击中的狼群瞬间化成了飞灰,其他狼群见到这燃烧的熊熊烈火也都夹起了尾巴,嘴里发出着害怕的呜咽声,纷纷退后逃走了。
狼群退走后,玉华忙撕下自己的衣角托起忘秋的手腕,他一边轻柔的给他包扎一边心疼的问他道:“疼不疼?”
忘秋哪里顾得上疼,早就被自己那一挥击出的火焰惊呆了,这什么情况?自己可从未修习过火系法术啊!
尹墨松倒是对这火焰一点不惊讶,他惊讶的是玉华手里的凌霜剑,他指着剑鞘问道:“君上,你不是从不用此剑的吗?何时又开始用了?”
玉华道:“以前有人保护自是不必用,现在换我来保护应该守护之人,用了也无妨。”
正说着,树丛背后有人缓缓走出来,冲他们道:“玉华君,仙师,还有……墨松兄?”他伤的甚重,身上和蛇尾上全是血,蛇尾上好几处连肉都翻出来了,鳞片掉的一块一块的,就像是被剥了的鱼。纵是如此,他怀里仍旧紧紧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看起来也伤的不轻,嘴角含着血,在苏木怀里昏迷着。“太好了,幸好你们来了……”说罢便筋疲力竭的倒了下去。
回到城南驻点,玉华忙着帮苏木清理伤口,尹墨松忙差人取来了各种伤药、银针、绷带等物,忘秋这才发现原来玉华精通医术。给苏木包扎好伤口后,玉华转头对忘秋说道:“忘秋你先出去吧,看着这个你会头晕的。”说罢拿起银针准备施针。忘秋不明所以,但也乖乖走出门。
见尹墨松双手抱于胸前斜靠在门口柱子上发呆,忘秋走上前去跟他聊天,“尹兄,方才我看你见那烈火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可是认得此火?那妖狼连仙剑都斩不死,但遇到此火则立刻被烧成飞灰,想来不是普通火焰。”
“炎魄真火,一般妖魔遇火则灭,这是赤云将军的独门术法。天界之事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尹墨松道,见忘秋点头,他又道:“下次再用此术法小心一点,君上畏火。”
忘秋自是知道玉华畏火,但他也控制不住,但愿这隐藏在体内的术法不要胡乱发作才好。
尹墨松见他若有所思,问道:“君上是如何告知你从前之事的?”
“玉华说我们两个是知交好友,我是在一场战争中战死转世的,而他是怎么到了人间,他说不记得了。”
“哼,知交好友?”听到这几个字尹墨松似是十分生气,抓住忘秋的衣领道:“我之前跪你是敬你乃君上的……,但你的名字居然叫忘秋,你要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也不能忘!”说罢甩手负气而去了。
忘秋被他突然发作的怒气搅的心神不宁,之前他从不在意前世之事,觉得那太遥远和不真实,就像不是自己的事,忘了便忘了。但现在,他有点想要记起来,或许确实如墨松所说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回到房间,玉华见他面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忘秋告诉玉华刚才墨松所说之言,玉华听罢说道:“不必在意,我与墨松从小一起长大,最是知晓他的性子,他就是这个直脾气。前世之事你不必强迫自己去记起,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忘秋想再多问,玉华仍旧是闭口不再多言。
次日,苏木终于醒了,刚一睁眼就先问那女孩子怎么样了,待玉华告诉他那女孩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他才放心。
“苏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忘秋问道。
苏木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忘秋望向远方,脸上一片哀伤。忘秋从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在忘秋的印象中苏木跟哀伤两个字太不般配了。他长叹一声道:“不过是些无聊的陈年旧事罢了,但我却怎么也放不下。”过了许久,忘秋都以为他不愿说了,他才缓缓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当年百草山大战后,苏木的肉身毁损化为一颗种子随风飘荡,也不知道将要飘到何处,脑中一片混沌。后来他落在一片土地上,也不知道是哪里,过了不知多久,种子长成了一棵病弱的小树苗,歪歪扭扭,树叶卷曲微黄,可能随时会被风吹倒或者被虫子咬死。家乡没了,玉华君也没了,当时苏木的心里一片绝望,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
“娘亲,咱家后面长了一棵小树!”一个软糯糯的小女孩儿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他,苏木睁开眼睛,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这孩子真可爱,苏木心里叹道。
“是啊,什么时候长的,不过看起来快死了呢。小霞你在这等着,娘亲去打点水来。”
一个年轻的妇人提了水桶走来,小女孩笨拙的拿着舀子往树苗上浇水,苏木觉得这水竟是如此的甘甜。女孩也不会想到,这一刻的小小举动,让一个生命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之后的每一天,这个小女孩天天都来给他浇水,浇完水就蹲在他的身边,拍着手念着童谣,“小树小树快快长大,长大以后与我玩耍……”。慢慢的,苏木就这样看着这孩子在他旁边或欢笑、或玩耍、或打闹、或睡着。不知不觉中,转眼十年过去了,苏木长成了一棵大树,比女孩家的房顶还要高,女孩子也已经十三岁了,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午后时分,少女经常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树干闭眼酣睡。苏木就努力把少女头顶的树枝长的更密一点,生怕太阳晒着她。春天,他努力开出最美的花;夏天,他帮她赶走扰人的蝉鸣;秋天,他悄悄让落叶飘到她的脚边;冬天,他将雪轻轻抖落在她的身后。
少女慢慢有了心事,经常坐在树下对苏木说话,她说自己有了心上人,那人是隔壁村子的小武哥,小霞喜欢他,是悄悄藏在心里的那种喜欢,谁都不知道,只对苏木说过。她说苏木一定是神树,会替她实现愿望,她虔诚的跪下许愿,学着去庙里参拜的样子。苏木是真心为她高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因为她而喜,因为她而忧,甚至想要真的帮她实现愿望。
又过了两年,少女的娘亲死了,苏木现在还记得少女哭倒在他身边的样子,他好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但他那时只是棵树,不能动也不能说。又过了半年,少女的父亲给她娶了后娘,从此苏木就经常听到那女人打骂她的声音。少女经常坐在他的身边哭泣,苏木很少再见过她的笑容。心很疼,不知为什么心会如此疼,那时苏木就想,想永远陪着她。
可是哪有什么永远,很快少女的爹娘将她嫁给了一个富商做小妾。苏木记得她出嫁那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可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临走时望了苏木一眼,那含着泪水的脸从此刻在了苏木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抹去。
之后好几年里,都是长久的寂寞,如果一直这样寂寞也就罢了,可是苏木好想她,想见她再坐在自己身旁轻声低语。失去她竟是如此的寂寞,岁月对一棵树来说也会如此的难熬。
这一天她回来了,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妇人的模样,眼睛还是那双眼睛,但却再没有从前的灵气,空洞而绝望。她再次来到苏木身边,告诉他小武死了,自己的丈夫也不再来看自己,她问苏木人到底为什么痛苦的活着。苏木流泪,但她却流不出眼泪了。
再后来,这个地方发生了饥荒和战乱,几乎所有人都出去逃难了。苏木几乎有好几年都没有听到过人类的声音。无边的寂寞,苏木很想有个能动的身体,什么都好,只要能去她身边看她一眼。这时候,一条绿蛇从旁边经过……
苏木拖着蛇的身躯笨拙的爬着,也不知爬了多久,才爬到她所说的夫家。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了小霞,只留了城郊一座孤零零的土堆。苏木盘在那座坟上良久不愿离开,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她当年的绝望,小武死时的绝望。
“就是这样,很无聊的故事吧?”苏木自嘲般的笑笑,笑容有说不出的苦涩,“几十年过去了,我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结果还是忘不了。那日我感应到她的恐惧,我也不知道为何能感应,也许冥冥之中都是天意,让我找到了她的转世。不过这辈子还是不幸,居然转世到靖岳山庄,成为岳庄主的孩子。”
忘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他,只能说道:“她现在没事了,你以后好好照顾她就好。”
苏木微微点头,许是身上的伤太重,或者是说话久了太累,他又闭上眼睡了过去。玉华示意不再打扰他,于是拉着忘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