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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帝姬(五) ...

  •   14.帝姬(五)

      帝姬瞪着眼睛笑着看我,那笑容像是拿笔画在脸上的,让人看着从心底里发瘆,“你我同宗同族,你能看透世间万物的心思,不知道何时能察觉自己的心意,记得问自己一句,找到她了吗。”

      我十分诧异,“我在找人吗?”

      帝姬将钓上来的涨腹鬼扔入河中,看着七扭八歪的海水,叹道,“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悲伤的故事。我听说星云海内的一个世家公子,从出生到得道入神一直爱慕着自己的表妹,说起来也很正常,他的这位表妹一直都是上三界赫赫有名的美人,但凡有品阶的神子仙君没有不思慕她的,这位世家公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有一天,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另有所爱,你说他会悔婚吗?”

      我心中起了异样,不知道帝姬为何问我这等故事,但左右无论这故事还是事故都是别人的,都与我无关,便随口胡乱答道,“既然能看得清自己的心意总归是好事,这世间也少了一对怨偶。”

      帝姬盯着我,继续说道,“这位公子,祭出了自己的法相真身,进了禅寂虚境,换了一次与心中所爱重新相识的机会。你说,他们重新来过,结局会不一样吗?”

      我被帝姬盯得背后生出一团凉气,硬着头皮答道,“或许不一样吧,不然就太对不起这位仙友的法相真身了。”

      帝姬手握着烟斗,吐出一个烟圈,看着浩瀚的苏魔海,叹道,“情爱这个东西,起初以为是甜的,可惜却是苦的,到最后都是凉的,等你想明白了,就会知道,寂寂不语,才是情深。”

      帝姬眼眸一肃,对着昆吾说道,“封了这苏魔海底,我们走吧。”

      昆吾轻声应道,“帝姬放心,每逢朔日,我会带夷玉过来这天水河好好修炼的。”

      我一听关乎我的切身利益,挣扎道,“我对着月光,就可以好好修炼,不要来这天水河受罪。”

      “夷玉,你出身玄族,月阴余晖只是辅助你的真气,这天水河下的万千妖鬼才是你养仙基的正道,不是我说你,不想事到临头悔恨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族殆尽,还是来这苏魔海底好好修炼的好。等你能钓到啄桑妖鬼,再跟我说不。”帝姬起身,收起鱼竿烟斗,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看着昆吾落在云上不出声响的封了苏魔海底,我偷眼看着帝姬的面色尚算和暖,轻轻安抚了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一鼓作气的问出了心中久久无法想通的疑虑,“帝姬,共工之乱已经过去几十万年,不周山我们玄族是败了,这天帝之位,众神之首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但尚有姑幕、度朔留在仙界,三冥之界又归我们掌管,日子也没差到哪里去,为什么要叛天争位?要是万一不幸败了,岂不是要全族尽丧?”

      帝姬转头看了我一眼,“你终于还是问出来了。你就不奇怪吗,我的真身是九头玄凤,你父亲的真身是六足玄武,你兄长是七翅玄鯥,而你自己是三首玄乌;就算是阴嵬山貌若艳阳的范姜、褚丽也是多足多首的魑魅;我们为什么要争天,是因为血液里流淌着的就是异兽。我们不过是想为后代子孙争份玄机,结束这世代凶兽异类的诅咒。何况,我辈虽然无忧,但玄帝、北极帝君却不知被关在何处受苦,就连你遁入虚空的爷爷也是含恨而终,我玄族从始至终向北之心绝无二志。夷玉,你虽然无血性也无无能耐,但这识魂断魄的本事,是我们玄族的希望。”

      我尴尬的长着嘴,想要辩驳一二句,但看着帝姬的神色凝重,还是乖乖听着帝姬继续说道,“万年前,我被昊天上帝和极光天帝联合加了封印,堕入魔道,识魂断魄已经大不如从前,想要凭我一己之力,复活仓吉山、无妄海的冤魂,恐怕是不可能了。如今你也九魂归于一元,我们只要放出断染和褚丽,这叛天争命才是开始。我们玄族天命嗜杀,累累神仙骨,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全族亦无人独善其身,不光是你,你父王,你大哥,你的族兄均无从选择。不起事,我们将背负世代的诅咒,做个六界八荒的异兽,苟延残喘的受人白眼的活着;起事,就要做好事败,身死魂飞湮灭的准备。”

      我听着帝姬语调平稳的言语,嘴巴阵阵发苦,的确,让我的子孙与我一样做个受人白眼的异兽的确不甘心,但搏一场毫无胜算的叛天争命,更是让人听着心惊,只是这条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平白丢了性命,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看着苏魔海渐渐消失,血液也在翻腾,对着帝姬说道,“我出生的时候,玄族所剩无几,族兄也天涯两端,无甚联系,玄族的向北之心,我还不太能理解,但是只要事关我的父王,我就算拼尽一生修为,搭上性命,也要保他无虞安泰,这仗只要他在,就算我一份,对帝姬所托之事绝无二意。”

      昆吾看着我,帝姬也看着我,二人的表情有些古怪,良久帝姬叹了一句,“你与你的父亲如出一辙,敬康也是为了他的父亲。上古神界靠幻化而成,不似人类有血脉亲缘,怎么就我们玄族生出了这父母六亲之情。如果我们都能斩断亲缘,以神识为重,这天应该早就是我们玄族的了。无情,才是最好的铠甲,可惜呀。”

      昆吾却笑道,“也不尽然,无情虽然可以不生软肋,但正因为我们玄族这无法斩断的六亲情谊,才能万年来生生不息。誓与争天,不就是看不怪昊天一族的无情无义。”

      我们三人蹲在云头上对着苏魔海各自叹气,只听云端深处,一声微不可查的气息,神思渐明,我惊得一抖,三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回身看去。来人是个朴素的中年人,额间一绺白发格外分明,灰白的道袍看上去陈旧却也整齐,只是头冠上的一颗明珠璀璨生辉。来者仙风道骨,不是普通的神仙。

      帝姬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说道,“您老人家是来送我呢,还是来接我?”

      昆吾倒是扯着我躲在帝姬的后面,一声不响的竖着耳朵听动静。

      来人长叹一口气,“两仪,你还好吗。”

      “多谢尚明大人关心,我一万年不出海底,原来上面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不枉我日思夜想。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跟着,看看我有没有其他的打算,又或者能不能解开封印。”

      我倒是眼拙,看不出这布衣朴素的道人居然是极光天帝尚明大人,正在挣扎的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被昆吾紧紧的拉住,不允我妄动半分。

      尚明大人遭帝姬抢白几句,十分的尴尬,忽白忽红的脸色黯淡了几分,声音低沉的说道,“不要曲解我的好意,我总归是盼着你好的。”

      帝姬笑道,“这是自然,尚明大人当年对父帝及玄族的恩情,我是记着的。也是因着我感念这份好意,我的肋再也没有生出疼来,可是入魔已久,已经忘记了仙道的规矩,若是言语中有冲撞的地方,勿要见怪。族中小侄来接,我也想早点离开这修罗道,大人,咱们就此别过吧。”

      帝姬不顾尚明大人的尴尬,带着我转身就要离开。尚明大人一脸落寞,忽然说道,“你随我去钟山修炼吧,洗去魔性,重塑仙身。”

      帝姬冷哼一声,“多谢大人的好意,不过,我倒是觉得我比较适合成魔。哦,对了,还有一事,我既然出了这苏魔海底,早晚都会去会一会素阴女帝,烦请大人转告她一声,望她能够小心,若是出现什么灾厄、命劫,不用怀疑,定是我干的。”

      我就算是个瞎子,我也能闻出帝姬与尚明大人的奸情。我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在帝姬住进我在冀州城的邀约小筑被浇得尽灭。她自从进门,就搬进了百八十个奴仆,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神出鬼没的进出屋子,一会儿嫌弃我的家具式样老旧,一会儿鄙视我和纪杳的审美粗俗,一会儿又开始吐槽卫生。我住着尚算舒心的小筑,被她片刻间嫌弃的一文不值。

      纪杳看着帝姬,又看着昆吾,一时错愕,结巴的问道,“丧门乌,你跟这凶娘们是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跟魔族拜上了把子,还有,那个,那个不是太守府的妖道吗,怎么也扯上了亲戚?”

      昆吾挑了一下眉,“妖道?!”

      纪杳瞪了回去,“仙魔道场不同,本仙君不去惹你们,你们也不要来烦我,这里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我扶着额两边劝道,“里面那位是我正经的姑奶奶,玄帝家的两仪帝姬,听说过没?这位仙资俊朗的是我的叔辈昆吾君;你是我的兄弟,我有什么事情从不背着你,这确实是我家里族中的长辈,不过,纪杳你也知道我家的背景有多复杂。有他们在,这冀州城我们还能少银子,少供奉?”

      纪杳迷瞪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昆吾,把我拉到墙根底下,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仙君,他们是魔族,你不怕遭连累,你一姑幕之夜的太子,你讲什么亲戚,还魔族的亲戚,神经病呀你,不怕四职功曹告状,到天帝那里可是罪状。再说了,这院子乌烟瘴气,魔气冲天,咱俩早被熏死。”

      我咽下口水,刚想说两句,纪杳自言自语道,“两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忽然,他拍下脑袋,“啊,我记起来了,是玄帝家的那位女大王,玄阳女帝。”

      纪杳不敢置信的问道,“真是玄阳女帝?”

      我点头,“你也知道我们玄族自共工叛乱之后,被神界仙族所弃,你就当就近监视,反正四值功曹问起搪塞过去也不是难事,再说了,还有我呢,我不行,还有我父王呢,我父王不行,嗯嗯,还有极光天帝呢。”

      纪杳眼睛一亮,“这里面还有极光天帝的事?”

      我嘿嘿一笑,与纪杳生出多年的默契,拉上昆吾,抵着头开始八卦,我道,“昆吾君,看今日的情形,尚明大人与帝姬交情不浅啊,看不出来帝姬的桃花这么旺。”

      纪杳狠命的拍了我一记,我才反应过来,我这话说得十分不妥,好像帝姬没人要一样,急忙解释道,“呵,我不是那个意思,尚明大人,是北方极地的君父,十万年不出钟山的,我今天也是打出生头一次见他老人家。”

      “我听说,尚明大人不崇尚双修,不爱女仙,但却有个儿子,不知道这十分神秘的极光太子,是个什么来历?” 纪杳八卦的嘴脸更是险恶。

      我和纪杳将目光投向昆吾,望其能解答一二。昆吾冷哼一声,“你们两个也算是堂堂七尺男儿,每天不思进取,就天天装着这些闲碎,跟个长舌妇一般。”

      纪杳尴尬道,“仙家闲来无事,除了八卦就是八卦,哪里有什么需要进取的事情,司职都是祖荫,到头来就是往复那么几件事,早就做腻歪了。打架的事情也是可遇不可求,这不正想着捉着你去邀功,没成想还是丧门乌的亲戚。”

      我对着纪杳这赤裸的实诚话也是无语。树上飘下一片落叶,落在地上幻化一个美人,我一瞧正是前几日苏魔海底出现在帝姬身边的妖娘。

      那妖娘莺莺一笑,“这小兄弟的话,好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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