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萧云雨

65、第八章 美人如刀（四）

　　唐承欢见他如此热心，大受感动，也就不再推辞，道：“如此就多谢李兄拔刀相助了。对了，小弟糊涂，竟还未告知小弟的姓名，我叫……”
　　李顺哈哈一笑，打断他道：“让我猜猜。你穿戴极为华贵，出身绝非一般大户人家。腰间暗藏十八般暗器，用的剑古朴典雅，说话又是青城一带口音，多半就是青城唐门弟子。而唐门弟子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中，似兄弟你这个年龄、样貌的，好像只有一人，就是最近两年名声鹊起的‘玉面小神医’唐承欢唐少侠了。”
　　唐承欢哑然无语，呆了一呆，大笑道：“李兄不仅有张翼德之勇，更赛过他穿针之细，小弟佩服之至。不错，小弟正是区区唐承欢，什么玉面小神医的，只不过是病人求医时候的恭维之语，倒叫真正的好朋友见笑了。”
　　李顺也笑道：“咱们能不能不要再互拍马屁了？再拍几下，估计我这群兄弟都要酸掉大牙了。咱们既然如此投缘，就抛开这些虚假的客套，按咱乡里的规矩，我叫李顺，你叫我顺娃子，你叫唐承欢，我就叫你欢娃子。”
　　唐承欢听得一愣，忽然想起多年不见的张顺，也不知这么多年来，他在哪里，过得如何。心想若能重逢张顺，肯定他也会象眼前的李顺这样与自己无所顾忌地说笑，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李顺回头吩咐围观大汉们好生看管穆老五，便在一片取笑穆老五的哄笑声中与唐承欢上马往刘员外庄子赶去。
　　中途寻了户乡野人家讨了饭食填肚子，临走时李顺掏出两贯铜钱悄悄放在了桌上。唐承欢暗道：“刚才听他说自己的称号叫做‘杀富济贫’，凭他如此动作，济贫两字看来不虚。”
　　下午过半，二人来到一处大村子外面。李顺翻身下马，将马牵入林中拴好，笑嘻嘻地道：“穆老五那群人的二当家实在可气，竟然惹了我的兄弟。咱们也来给他回个礼。”
　　唐承欢道：“怎么个回礼法？”
　　李顺道：“他们既然是来做买卖，咱们就悄悄在暗中跟着，等他们买卖一得手，咱们就给他夺了过来，也让他们的二当家气上一气。”
　　唐承欢见他兴致勃勃，心里也觉得有趣，但此来为救唐阿娇和唐福，却容不得半点分心。
　　李顺见他又不说话，已知他心里忧虑，大笑道：“欢娃，你只管放心随我耍上这一耍，你的师妹和仆人，我拿脑袋担保她们不会损伤半根毫毛。”
　　唐承欢见他说得肯定，担忧之意渐消，少年好玩之心鹊起，笑问道：“怎么个耍法？”
　　李顺往草丛里一躺，闭眼说道：“你别心急，一切听我行事便可。你昨夜惊了一夜的梦，趁离黄昏还有些时候，躺下歇息歇息。”
　　唐承欢还想再问，却听李顺的呼噜已经打响，不禁哑然失笑，只得也躺了下来，回想这才短短半日，竟能交上这样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心里十分的欢喜。心情愉悦之下，不觉睡意渐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忽听草丛哗啦啦响动，一惊醒来，却见林中已是黑得快要瞧不清了。
　　李顺拉他起身，道：“时候到了，快随我来。”
　　二人奔出林子，躲在路旁，远远听见有人吹吹打打，一队迎送亲的队伍缓缓走了过来。
　　唐承欢看看天色，虽然外面天还亮着，却也已到了日暮西山的时候，正是百姓家成亲的时刻。一名身穿大红喜袍的青年乐呵呵地骑马在前领路，后面乐手不下数百，排场很是不小。
　　李顺嘿嘿笑道：“穆老五的二当家，就藏身在这队伍里。”
　　唐承欢连忙放眼观察，瞧见花轿前面跟着几名神情凶恶的壮汉均象是江湖中人，也不知哪一个是二当家。再往后看，忽然瞧见在那茶铺见过的老七、老九，情知李顺所言不假，当下按捺心情，躲藏观望。
　　队伍缓缓地进了村子。李顺笑道：“要想好生作弄那二当家的一番，就不能让他认出了咱们，须得乔装蒙了面去。”说着从背后包袱中拿出一套粗布衣衫和一方黑巾，递给唐承欢。
　　唐承欢情知那二当家的手下有多人见过自己的样貌和这身打扮，当下也无异言，换上粗布劲装，虽然稍稍宽大了些，倒也基本合身。
　　李顺朗目含笑，拍拍他肩膀，道：“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竟不觉你身材高大。谁知你穿我这身衣裳，竟没有多少不合身的，倒也好了。”
　　唐承欢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好了？”
　　李顺笑道：“那二当家的身材也高，既然你和我身高差不了多少，也就不怕他了。”
　　唐承欢听得发笑，心道：“李顺说话倒也好笑，难道在江湖中行走，比的不是力强，而是身高么？”
　　二人等了不大一会儿，天色已黑透。李顺道：“好戏上场了，走。”领着唐承欢趁夜进了村子。走没多远，瞧见一户朱门广院的人家张灯结彩，不用问，便是刚才迎亲的人家了。
　　唐承欢跟在李顺身后，悄悄转到院子后面，一齐跃了进去。只见此处桃花成林，假山上流水潺潺，倒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后花园。假山前头一栋三层小楼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几个婆子守在楼门前，叽叽喳喳说着闲话。
　　二人绕到楼后，李顺笑道：“爬上二楼瞧瞧。”
　　唐承欢问道：“瞧什么？”
　　李顺道：“瞧瞧新娘子漂亮不。”
　　唐承欢觉得此举太过孟浪，劝道：“新娘子顶着盖头，也看不见脸貌，难道要等到新郎官来揭开盖头么？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李顺嘻嘻轻笑，兴致极高，说道：“若我料得不错，新娘子多半将盖头甩在了地上。”
　　唐承欢奇道：“怎么可能这样？”
　　李顺道：“你不知此地风俗，新娘子拜过堂在洞房里等候无聊，就扯盖头扔着玩。”
　　唐承欢哪里肯信竟有如此怪异的风俗，就见李顺已率先爬了上去。他也终归是个少年心态，心里也想瞧瞧新娘子长相如何，略一迟疑，也飞身跃上了楼去。
　　二人在窗户上各自舔开一个小洞，往里窥看，只见房中的新娘子果然将盖头扔在了墙角地上，就连盘好的一头云鬓也披散了下来，在烛火映照下发出青幽幽的光芒。
　　唐承欢瞧的心头狂跳，那新娘子只不过背对二人，在房门口走来走去，竟以一个背影便令他心弦略乱，倒是从未有过的怪事。
　　忽听新娘子高声叫楼下守候的婆子，两名浓妆艳抹的婆子迅速上了楼来，往那新娘子面前一站，竟都矮了半个头，一下子便显出了新娘子的高挑。
　　唐承欢心里七上八下，明知非礼勿视，却下不了决心不看。又听新娘子口气不耐的道：“拿两壶酒来。”
　　其中一个婆子哎哟劝道：“我的奶奶，你已经喝完了预备着的交杯酒还不够呀？”
　　新娘子冷冷道：“你不拿酒来，一会儿新郎官来了喝什么？”
　　那婆子赔笑道：“那倒不怕，已经通知下人拿来了两壶好酒放在楼下，等新郎官来入洞房时，老婆子自会拿上来。眼下却不敢给新奶奶你多喝了。”
　　新娘子冷笑道：“是么？姑奶奶偏要现在喝。”话音未落，已从两名婆子中间挤了出去，一溜烟跑下了楼。
　　那两名婆子大呼小叫，扭动着肥硕的屁股追了下去。
　　窗外二人瞧得稀奇，对视发笑。接着再看，新娘子的动作好快，转眼间一手提着一壶酒已经回到了洞房中，将房门反插了，不理外面婆子们的呼天抢地，悠然走到窗前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上一杯，举在手里把玩慢饮。
　　唐承欢从窗外终于瞧见了她的侧面，见她雪肤花貌，眼如媚丝，竟是一名万里挑一的倾城美女。他瞧得忘乎所以，痴痴盯着新娘子的一举一动，忽见她转过头来，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情。她另一侧的额头上用彩妆勾画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蝶，妆虽奇怪，却别有一番韵致，再看她樱唇微微张合，眼神迷离恍惚，似乎有着无穷的心事想要与人诉说。
　　唐承欢瞧得忘记了呼吸，脑海中反复将新娘子与在那茶铺用毒针刺自己的那个美丽女子联系起来，虽然他对茶铺里那女子仅仅惊鸿一瞥，但这两人似乎就是一体。忽又见那女子饮尽了一杯酒，似乎颇感不耐，站起身走到了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