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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破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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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将过,天公依旧没有收雨的念头。不知停歇的雨水冲刷着山林间的一切,蜿蜒出道道小曲流径。
当楚瑾和的袖边第三次被雨珠所溅染时,他终是忍不住皱了眉头,停下了脚步,武僧不明所以地跟着止了步,侧头看向楚瑾和,试探地问道:“殿下?”
“本宫乏了,懒得同你再演下去了。”楚瑾和敛手入袖,神色淡淡看不出心思,“引本宫至此,所求为何,一次说个干净吧。”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武僧惶然地看着楚瑾和,却在后者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吞下了后半句话,默然片刻,再抬眼已是面色冷然:“莫非你早已看出我的身份?”
楚瑾和轻叹了口气,道:“破绽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武僧闻言一僵,冷声道:“受制于人,还大言不惭,激怒我对你没有半分好处。我若是你,就会乖乖听话,省得受苦。”
楚瑾和淡然一笑,丝毫没有被挟持的恐慌,漫不经心地道:“所以你成不了本宫。”
“你不过投胎投得好罢了,眼下你的小命还不是握在我手里。”武僧冷笑道,他们的人把寺内的武僧盯得死死的,楚瑾和的随身护卫也被缠得脱不开身,这位三皇子又是个不会武功的,区区一伞之隔,他若是想取楚瑾和的性命,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你的脑袋,还是会稳稳地呆在脖子上的。”
若不听话,他便得点了穴,扛着这主儿走,大雨天的,他也嫌累赘。
楚瑾和没接武僧的话,默了一会儿,微微将头偏向右方,轻声道:“动手吧。”
“故弄玄虚。”
话虽如此,武僧的手却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匕,谨慎地盯向楚瑾和所转的方向。
等了片刻却没有半点动静,武僧方松下心神,转头打算再度嘲讽楚瑾和,谁料刚有动作,便只见一团黑影迎面飞来,亏得他反应快,立马侧首想避开这突来的袭击。
眼瞅着要躲过时,第二团黑影后发而至,正好击在第一团黑影上,强行改变了它的轨迹,让它再度冲着武僧的面门而去。
武僧暗道一声不好,却再来不及躲过,左眼被击个正着。
武僧猛然吃痛,下意识用手捂住受伤的左眼,但脑子还算清醒,同一时间伸手想将楚瑾和抓在身前,当作护身符。他刚有动作,又是几簇黑影极速飞来,直指要害,武僧躲闪不及,被正正好击中右胸,登时呕出几口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本宫提醒过你了。”
楚瑾和踱步走到武僧身旁,弯了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油纸伞,重新遮在自己头顶,而后转身朝向前方道:“劳烦郡主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身影从树后闪出,三两步走到楚瑾和面前,疑声问道:“连这刺客都没发现我跟在你们后面,殿下是怎么发现的?”
楚瑾和扫了一眼墨芷的腰间,轻咳了一声,道:“本宫嗅觉灵敏于常人,郡主常携白芷之香,自能轻易分辨。”
墨芷一脸惊奇,探手抚上腰间的香囊,笑道:“白芷香浅,甚少有人能注意到,更别提分辨出了。殿下不过见我两三回,便知这是白芷之香,真是神也。话说回来,殿下就这么信我?这刺客看着可不像个庸手。”
“你若没把握,一早便不会跟来。”楚瑾和低头看向她,言语平淡。
墨芷微怔,这话说的顺口,却是出自一个与她相处不超过三日之人。
楚瑾和倒没注意她的心绪,目光所及便发现,眼前的少女,衣衫多处洇出水痕,雨珠顺着乌丝滑过少女莹润的俏脸,沿着纤细的玉颈滴落,令得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将伞往那边移了寸许,将将遮住她后,开口道:“郡主冒雨跟来,怎也不撑把伞,身上都淋湿了。”
墨芷回神过来,抬手看了看被雨水所浸湿的袖边,无奈地道:“倒不是我不想撑伞,一是容易被这刺客发现,二是……”
她侧头示意,楚瑾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看清刺客的前胸上,插着三四根竹节似的东西。
“我此番前来,未带任何趁手的兵器,只能将这油纸伞的伞骨磨尖,权且当做手中箭了。”
楚瑾和闻言默了一会儿,才道:“难为郡主了。”
“无妨,我本就答应过苏三,今日要护你周全的。”墨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语气轻松地仿若只是在谈论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楚瑾和唇边勾起些微笑意,这小郡主三句不离应承苏赫祺的事,生怕跟自己搭上关系,却又冒着危险来救他,线划得泾渭分明,事做得滴水不漏,真是个清醒的人。
“殿下,既然你早已发现此人乃是刺客,为何还要跟着他走?若我没有跟上来,你岂不是就……”墨芷看了眼地上没了气息的武僧,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开口,毕竟楚瑾和不像是蠢到把自己送入虎口的人。
“他们想要的人是本宫,那本宫就遂了他们的心意,省得他们继续搅扰寺中安宁。”楚瑾和略略垂眸,盖住眼中的思量。寺中有母后的灵牌,有卫国公夫人,还有墨芷。
墨芷听后无言,这主儿还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照殿下所说,寺中的刺客应是佯攻,引得你出寺后,应该就会撤走。那不如我们直接原路返回?”
“直接回返可没意思,既然他们有心引本宫出来,那本宫就去看看,都准备了些什么花头。”楚瑾和唇边带笑,语气稀松平常,仿若将行去踏春一般。
墨芷暗自头疼,这位三殿下看着跟个无欲无求的仙人似的,底子里也不是个安分的,难怪苏赫祺要拉下脸面请她走一趟。
心思转动间却忘了,若非同路人,她又怎会应下苏赫祺。
“那我便陪殿下走一趟吧。”
楚瑾和未置可否,只把伞又往墨芷头上移了一些后,复提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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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走了约莫半柱香,一路上除了偶尔避雨的鸟儿,连半个人影也瞧不见。
“殿下,这雨眼瞧着还要再下好一阵,再继续往山里走,可就真不好出来了。”墨芷一边拧着袖子上的水,一边抬头望向楚瑾和。这伞多罩着她,依旧被迎风雨浇个痛快,更别提楚瑾和了,大半身子都在雨中,霜色长衫湿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楚瑾和眉头微皱,四郎该不会蠢得只想绑了他,便没有后文了吧。念头辗转间,却听得墨芷发出声轻咦:“这儿居然有间草屋。”
楚瑾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前方不远处,有竹篱绕了一圈不大不小的地方,围了间孤零零的草屋在其中。大雨在草屋顶上砸出一个个水坑,积攒的水珠顺着草杆滴滴答答地滑落,显出几分可怜。
墨芷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弹向前路,确认无陷阱后,转头对着楚瑾和问道:“殿下,进去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也好避避雨,谁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
楚瑾和眸子微狭,却没说什么,只颔首应许。
俩人并肩向草屋行去,踩着湿润的草地,没几步就走到檐下。
草屋破落,也没挂个锁。楚瑾和便收了伞,略过墨芷半步,用伞尖把门顶开半掌大的空隙。
若有似无的陈年旧味顺着空隙就飘了出来,直奔楚瑾和的面门,他本是个有洁癖的人,嗅觉又格外地灵敏,便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还没来得及以袖掩面,却从这腐旧的味道里又闻出了别样的异味。
墨芷幼时便常跟着锦阳王在南疆的山林里猎兽,嗅觉自然也不差,尤其对一种味道格外的敏感,此刻骤然嗅到,心头一跳,抬头看向楚瑾和,沉声道,“殿下勿进,屋内怕是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楚瑾和闻言唇角微勾,如此,才有意思。不理会墨芷的阻拦,手中伞尖加了力,往前一顶,木门大开,他提步便进。
墨芷瞧着阻拦无果,也就跟着进了门。
草屋不大,屋内摆设也简单,一张红木小案,两个素麻蒲团放置在旁,案上的五足忍冬仰莲纹银炉留了条缝,两人进屋带入的风,从银炉内卷起些香灰,飘扬着落在案面。
墨芷略扫了一圈,无甚异常,唯入门左手侧挂了布帘,看不见后面是什么,而那味道……却正是从布帘后传来的。
她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楚瑾和,见他面上并无波澜,心下有了数,探手掀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