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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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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善则伸手敲了敲门。房内静了一瞬,继而传来那妇人的声音,问谁在外面。胥善则自报家门,说听到婴儿的哭声,想进去看一看。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然后门开了,方才那名侍女站在门内,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他。胥善则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跨进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他一眼就看到塌上的襁褓。一旁坐着那妇人,脚下摆着一只炭盆,尚未点着,是以房中很是阴冷。
胥善则眼明心亮,知道这孩子与眼前二人不会有什么亲缘关系。他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孩?”说话间上前看那婴孩,只见小小一团缩在襁褓中,眉头紧紧蹙起,脸色冻得泛白。胥善则心中一紧,忙催妇人将炭火点燃。
侍女在旁看着,像是忍无可忍,说道:“这是石家的孩子,是老爷夫人嫡嫡亲的女儿!”
胥善则感到意外:“不是男孩吗?”
妇人拢好炭火,叹了口气:“夫人生了对龙凤胎。”她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龙凤胎呀,这种福气一般人可没有!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请来的卦姑偏说两个孩子水火不容,只能养一个。老爷夫人当然是要儿子。”
胥善则觉得匪夷所思。子不语怪力乱神,更何况石彰身为人师,怎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他转念一想,怕是他夫妻求子心切,如今又年事已高,便宁可信其有了。只是,稚子又何辜?
“老爷听夫人的。夫人如果要女儿,老爷也不会说什么。”侍女满脸委屈,越说越气堵,“是她投错了胎,还不如生在穷人家。”
妇人闻言上前拽她:“主人家的事,你别多话!你这闲事管得够宽了!”
胥善则心里感慨,又为那婴孩担忧,问道:“你们打算把她养大吗?”
侍女泪眼朦胧地点头。那妇人满脸无奈:“养一天是一天吧。”
胥善则环顾四周,只见一片清冷惨淡,脑海中却浮现出石彰抱着儿子其乐融融的模样。他一时心中不甘,问道:“我帮你们养,行吗?”
那二人皆一愣。侍女转而喜上眉梢,妇人却怀疑地打量他。胥善则下意识挺起胸膛:“我带她回胥家!她以后就是胥家的女儿,她会过得比石家任何人都好!”
妇人迟疑地看他:“小公子,这可不是小事。你这一时兴起带她回去,将来烦了腻了怎么办?好歹是一条命,你真想带她走,一定要大人们同意才行。”
“好!”胥善则点头,伸手去抱婴儿,“我现在就去跟父亲说。”
妇人见他一意孤行,只好帮他把孩子抱稳,拉着侍女一起跟去。到客厅门外,胥善则却忽然停下,对两人道:“这事有损你家主人的颜面,你们今后还要留在这里,最好别跟来。”说完独自跨进门去。侍女巴巴地看了片刻,心里五味杂陈。妇人无声地叹一口气,拉着她离开了。
胥善则抱着孩子站到父亲和老师面前。胥若拙莫名其妙地打量儿子,一旁的石彰面露窘色。胥善则道:“父亲,我想请你收养这个孩子。”
胥若拙满头雾水地看了一眼石彰,发现他神情尴尬不发一言,于是转头问胥善则:“这是谁家的孩子?”
胥善则道:“是刚刚在下人房里发现的。天寒地冻,那些下人无力照顾好她,我不忍心,所以抱来请父亲垂怜。”
“荒唐!”胥若拙瞥了一眼石彰,“天下父母没有不疼惜自己的孩子的。因为你觉得可怜,便要她骨肉分离吗?”
胥善则道:“若她父母不是父亲想的那样呢?”
胥若拙微微皱眉,摇头道:“父母生养子女,子女孝顺父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善则,你怎能为一己私欲剥夺他们的天伦之乐?”说着转向石彰:“师兄,这孩子看来和玄玉差不多时候出生,府上算是双喜临门啊。善则一时糊涂。还是请孩子的父母来将她抱回去吧。”
石彰脸上发红,耳根子一片滚烫。他看看胥善则,也不清楚这个学生是否已知晓实情。但在抛弃女儿这件事上自己已然不仁,可不能再当着学生的面落下个不诚之名。他觉得难以启齿,纠结良久才下定决心,对胥若拙道:“在下惭愧,实不相瞒,这是小女。她和玄玉是一对龙凤胎。”见胥若拙面露不解,他慌忙解释道:“因有高人说两个孩子命中相克,所以将他们分开抚养。”
胥若拙的脸上除了疑惑又多出些失望:“师兄读圣贤之书,也信鬼神之说?”
石彰脸上的讪笑摇摇欲坠,做出一副情不由衷的样子来:“你也知道,我们石家人丁稀薄,好不容易后继有人,实在不敢大意。”
胥若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师兄,对方言下之意了然,并不打算改变主意。胥家子嗣绵延昌盛,也常为继承之选苦恼,何况石家子息凋零。胥若拙能理解石彰的苦衷,更无立场相迫。他看向胥善则,胥善则正低头看那女婴,眼带温柔怜惜。胥若拙暗想,今日这一出其实是儿子冲动所致,他虽聪慧机敏,到底不够持重,才弄出这样难堪的局面,正好借此事磨一磨他的心性。
胥若拙点头道:“师兄言之有理。我看善则与令嫒投缘,师兄又有为难之处,不如由我来为师兄分忧如何?”
“这,这怎么好意思!”石彰心里不是滋味。
“师兄无需介怀,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师兄知道我已有三个儿子,数月前才得了一个女儿。令嫒若到我家,我便有两个女儿了。”胥若拙看着他微笑,“师兄意下如何?”
石彰犹豫着看一眼胥善则怀中的婴孩,突然有些舍不得起来。但这已是她最好的出路,好得太过出乎意料,叫他徒生惆怅。胥若拙的笑意渐深,令他不敢直视。他只好点头,向胥若拙作揖:“得你眷顾是她的造化,就依你的意思吧。”
胥善则十分高兴,抱着婴孩向两位长辈行礼致谢。胥若拙语重心长道:“善则,是你提出要收养她的,你可要有始有终!”
胥善则郑重其事地点头:“父亲放心,从今以后她就是我妹妹。”他说着低头凝视女婴,只觉襁褓沉甸甸的,令他下意识抱紧不放。他想,此刻双手所托之沉重,正是责任的分量。
胥若拙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石彰:“孩子叫什么名字?”
石彰一愣。按照石家家谱,这一辈名玉。石彰的四个女儿依次取名为彤玉、茜玉、碧玉、莹玉,刚出生的儿子则取名为石玄玉,而这个捎带而来的女儿,原本就没有打算留下,更遑论费心取名。一时之间,石彰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但因她被胥家收养,又不能随意敷衍。
胥若拙见他半晌无话,已然猜到始末,便道:“既然还没有名字,那就我来取吧。”他目光落在胥善则身上,希望这个孩子能让他因担当而远谋,因牵挂而深虑。他有了主意,说道:“就叫石韬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