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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那声音一传来,梁芝苦笑一声:“已经到了。”

      三人看去,正是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穿着朱红色长袍的银发老者,正是刚才发声的;另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年纪,肌骨润泽,脚步轻盈,修为显然要比老者高许多。

      梁芝侧身介绍说:“这是我派的李定深长老,另一位则是大贤者顾横道长。”

      姜涉朝着老者行礼,道:“小民姜涉,拜见大贤者,拜见李长老。”大贤者虽然是修道之人,但也算是瑞照城正正经经的官员,故而姜涉论法要向他行礼。先前姜婆婆曾因为姜涉的事情拜访过大贤者,姜涉心里虽有些不以为然,但起码的礼数还是要遵守的。

      那大贤者顾横见姜涉行礼,也含笑点头,倒是没有刚才那一句话那种迫人的气势了。他咳了一声,道:“事情是这样的,适才城内修士李秋海向本人举证,说香铺老板姜涉身为平民,却能拿到修士制药所用的灵源花为材料。且李秋海已向源微派求证,得知派中弟子无人如姜涉所言一般,低价出售灵源花次品予他。李秋海质疑,姜涉所用灵源花,是否来自于风晚阁,是否与幽界修士有关。事实未明了之前,本贤者不得不来这一趟,查问个明白,还望姜老板理解。”

      姜涉早已想到自己的话多半有被戳破的一天,这两天思来想去,已经觉得麻烦之极了;此刻听了大贤者的话,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干脆说清楚的冲动。他想,反正今日自己出的洋相已经够多了,惹来的麻烦也不怕再多一件,那么再多小心谨慎又有什么用?那么多了不得的修士在此,自己这个普通凡人,又哪里值得他们这样折腾了?

      姜涉的话欲出未出,不想一个人却横插了一杠子进来——正是褚伯泉。他此刻依然有些醉醺醺的,见了那两人也没有行礼,一直斜睨着那两人,一言不发。等到大贤者把事情讲清楚了,他终于斜跨出一步,嗤笑一声,道:“可笑,刚才还有人诬我与幽界私通,这会儿又是小姜。正好沈儒道长还没走,要不然再劳烦他再看看?”

      “不用了,”说话的是李定深,“此事也不用麻烦,只需姜师傅去走一趟鉴灵盘即可。源微派的鉴灵盘正是旷明真人亲手所制,判明气息丝毫无差。若无事,则就这事情就了结了,剩余的事情我派不再追究。若测出来有问题,就另说了。”

      “是吗?”褚云中接着问道,“那恰才大贤者说,不管我是什么人,也要跟着去摸一摸那个什么鉴灵盘——这话也当真?我西北褚家,不知什么时候要服你瑞照大贤者的管教了。”

      李定深微微蹙眉:“沧州褚家乃是闻名五州的世家大族,李某听闻,贵族子弟一向行为端方,大气凛然。如今幽界老鬼步步紧逼,我派守护瑞照一方,确实可能有些行为过激,但还望阁下海涵,配合一二。”李定深这话表面上说的颇为客气,但既然已经抬出了褚家家风的名头,显然也不准备轻易算了。

      大贤者也劝道:“不过是摸一摸灵盘罢了,褚道友既然是名门子弟,也自当做个表率嘛。我等管理一方也不容易,道友帮个忙,回头老朽另外开席,为道友赔罪。”

      褚云中听这两人一唱一和,一个黑脸一个红脸,硬是要自己去摸什么鉴灵盘,心里颇有些焦躁。与表面上不同,褚云中其实已经活了数十倍于这两人的岁月,修为也远胜两人。看这等人充长辈、讲官话,他已经有些不耐烦;又想到他到此间还有另外的重要事情要做,却不想被这两人打了岔,更是烦不胜烦。他正待放出灵压,给这两个吃点苦头,姜涉却走出半步,道:“小民愿往。只不过褚道长乃是今日在席中才初识小民,实在与此事无关,还望明鉴。”

      姜涉这句话,本来是为了帮褚云中撇清,也算是一番好意;然而在褚云中听来,这话却是与他疏远的意思,心里不由地不满起来。褚云中忍不住想:“刚才我如此为你说话,你现在一句话,就要把我甩开么?”这一分呆意,却是姜涉没想到的。于是褚云中冷哼一声,道:“测便测,我倒要看看,那传说中的旷明真人,到底有几分手段。”

      不论如何,姜、褚二人,就此跟着大贤者与源微派李定深长老,一同前往源微派鉴心堂,去摸那传闻中能够“明判阴阳,一清污浊”的鉴灵盘了。梁芝跟在后面,一张清雅的面容上面挂着愁绪,满心想的都是:“若不是我与我妹妹多事情,姜师傅此刻依旧是个安安稳稳的生意人,哪里会招惹到这些?事后定要想办法补偿才行。”

      源微派坐落于瑞照城外瑞山之上。瑞山有十二峰,主峰取源微派两位创始人张殊、张倚之之姓名,曰“倚殊”,有千丈之危,直入青霄、披云揽月,为历代掌门与太上长老清修之所。余下数峰各有高低,这回姜涉要去的鉴心堂,就是在瑞山南面的小峰之上。此峰由源微派执法长老所管辖,总理门派内外不明不轨之事,公正严明,从不徇私。

      姜涉等人由李定深携着,坐一叶飞舟,直上此峰。失却记忆以来,姜涉已经偷偷调动灵气,飞腾纵跃,于山谷之间自在穿梭数十遭,早已不惊讶凡人眼中的“神仙手段”;然而今日得乘长老飞舟,穿云破雾,与燕雀齐飞,同真人并肩,忽然有一种大开胸怀之感,只觉天地灵气在瞬息之间直通卤门,灌溉百脉,使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起来,似乎也想要一步踏出,翱翔寰宇,长存宇宙。

      在云间飞行数里,忽然天光大亮,异香汹涌——姜涉定睛一看,之间云雾遮掩之后,竟然是另一番天地;之前自己所见,一直被一层模糊的迷障所罩。如今只见:其山巍巍,其水潺潺,百鸟齐鸣,万壑回响。此峰直上直下不知多少万丈,阵法交错,步步危机;御风往来之人络绎不绝,鸾鸟繁忙,香车辚辚。姜涉才知昔日自己能提气登一高崖而欣然自喜,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一行人又行数里,等到异香渐散,瑞霞更稀,姜涉终于见到一座方台,正立于峰侧险崖之端。李定深驾驭飞舟停驻其上,余人跟随他下去,那褚云中回头一笑,道:“小姜,你看此地风景如何?”

      姜涉点头:“到了这里,才知道何为修士之境。朝闻道、夕死可矣!”

      褚云中摇头:“你此时所见,不过万壑一隅;如今就死了,那我不是大大的吃亏?”

      姜涉愕然。前一句话倒也罢了,世界之大,天人之远,实在不是现在的他能够了解的;然而后一句——自己死了,又与他何干?便是梁芝也走了过来,郑重回道:“褚道友,星辰百川各有其法,人也如此。小姜师傅能得见多少,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心性,莫要强求为好。不然……唉,若不是我这趟一定要他来这个品香会,他就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了。”说着,更是双眉紧锁,目露愁思。

      姜涉含笑摇头,走上一步轻轻握着梁芝的双手,道:“梁修士多虑了。既然人各有缘法,那我如今得到此地,遇到此事此人,也都是缘法。你我皆遵从自然,心怀坦荡,又有什么忧虑的?”

      梁芝一惊,不禁抬眼直呼:“我不如你!修道数十载,姜师傅此言,如醍醐灌顶耳。”

      褚云中一哂:“梁道友现在才看出来么?若他真是顽石不可琢磨,我干什么要在他身上费工夫?”

      梁芝听了,心中喜悦之意源源而来,一双明目热意灼灼,直盯着姜涉看。姜涉颇有些尴尬,放下梁芝的手,苦笑着说:“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其实是我家婆婆每天对我念叨的罢了。小民生活,难免有许多不如意之事,也只能随波逐流了——真的没有什么深意。”

      梁芝肃然而立,道:“道本蕴藏于万物,虽蝼蚁之微小、蟪蛄之不寿,亦能明其一二。你婆婆说的道理虽然浅白,但真能听进去,就又是一番意思了。”

      姜涉还待说什么,那边大贤者却是来催促了。原来说话之间,源微派的接应弟子已经到达,将要领他们去鉴灵堂。此方石台离鉴灵台还有半里之地,却不是再坐飞舟,而是步行前往。这里已经是执法禁地,连源微本派的李定深都不得御风飞行。

      姜涉自然而然跟着接应弟子走着,却没想到,这半里路,却不是那么简单。瑞山本就高千百丈,而这借宏大结界遮蔽的内峰天地,更是不知有多么高远;姜涉一个凡人,到了这个地方,本应连气都喘不均匀,谈何平稳行走?因此他也是不知不觉、自然用上了灵气调息。褚云中看到了,嘴角笑意微显;却不知李定深也看到了,只是默不作声,静静观察。

      过了一会儿,接应弟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到了。还请长老与大贤者留步,此地只有受测的两人才能进入。”

      姜涉看向接近弟子身后,那里竟然是一间十分低矮、外墙斑驳的小楼。楼分两层,上覆青瓦,下砌灰砖,小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块老旧木板,上书两字“清正”,倒是铁画银钩、苍劲有力。姜涉与褚云中互看一眼,并肩走去。到了门口,褚云中前进一步,轻轻叩门三下。门应声而开,两人从容而入。

      走到了里面,姜涉只觉得一股森然寒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肃然正立。这一间厅堂从里面看也是又矮又暗,且四壁无窗,唯有正中摆了一张矮桌,桌上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姜涉仔细看去,只见这里用那油灯供奉的,却不是雕像,也不是画卷,而是一柄长约三尺、宽及两寸的阔剑。此剑无鞘,白刃朝外,平放在一个腐朽的剑架上,却难掩其无双锋芒。在这样昏暗的油灯下面,姜涉依然觉得,那剑之中的浩然之气,的确当得起门外木牌上写的“清正”两字。

      然而除此之外,这屋子里面竟然空无一物,完全没有看到类似盘子的东西。褚云中忽然一笑,转身关上了背后的门,堂中顿时更加阴暗起来。姜涉没有妄动,冷静下来,问道:“褚修士,恕我愚钝,没有看到状似鉴灵盘之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褚云中却只是盯着他看,脸上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

      姜涉被这种笑看得心里发毛,不禁又开口问:“褚修士?”

      褚云中不答。过了好半晌,褚云中转过头去,幽幽自语:“真是一件无上杰作啊,我的无上杰作。哼,拿一个这种等级的破盘子,也真是好笑之极了。”他的话说的很轻很慢,像是在对一件至珍之物吐露心意。然而姜涉听了,却不寒而栗——自己原本觉得此人只是毛躁,不想这样听来,他似乎是早有预谋。他口中的“破盘子”,想必就是说的鉴灵盘;难道此人竟然有本事在旷明真人留下的异宝上动手脚?然而若他真的做了这等事情,又为什么要说出来?就算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既然让自己听到,那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见姜涉面露警惕,褚云中更是放肆大笑一声,道:“你放心,这厅堂隔绝内外。门一关上,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的长老全都不知道。况且,有源微派的执法长老在此,我自然也不敢动任何手脚。只不过,哼,这个执法长老看来是个磨蹭之人,我不说点有意思的话,他怕是还要叫我等上三天三夜呢。”

      此人说话半真半假,姜涉心里犹疑未定。不过有一句话还是有道理的,此地既然是源微派的执法之所,必定不会轻易叫人惹事。姜涉心里稍定,只是悠然而立,静待那执法长老的到来。

      果不其然再等了一刻,只听得数声苍老衰弱的咳嗽,一人脚步轻浮、身形不稳,如同半只脚踏入幽界的老者一样走了出来。等到此人走到了堂中灯前,姜涉才看清这人的模样:这人看样子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面容极美,眉如新柳,目若桃花,身体却枯瘦如柴。一身柔软纤白的缎衣披在此人身上,仿佛只是衣架撑着布料,随时可以滑下来。堂中小灯跳跃着荧白的火焰,映在这青年脸上,看起来仿佛不在人间。

      然而姜涉见了此人,心里却并不害怕,反而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意汩汩流入心胸,让自己放松下来。就连那个先前冷嘲热讽的褚云中,此刻也平静了下来,颔首得体行礼。

      那病弱青年笑了一笑,一指桌上的灯,道:“怎么也不点个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刹那之间,厅堂里数十盏小小的琉璃灯如同流星一般次第亮起,温柔的光芒终于驱走了暗色,照亮了堂中的每一个角落。青年又朝四周看了看,然而从小桌下找出了三张坐垫,抛给姜涉与褚云中,道:“坐吧,别站着了。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小伙子们担待一些。哦,对了,我是这里的执法长老,名字叫张续。嗯,你们两个,哪个是……”说到这里,张续有些迟疑。

      姜涉连忙行礼,道:“我是姜涉。这位是褚云中修士。”

      张续坐着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的光华灿烂的玉盘,上刻云水交融纹样,暗合气玄大道。他将这玉盘递给姜涉,道:“你摸摸看,对,把手心贴紧盘子就行了。”

      姜涉点头,接过盘子,缓缓舒开掌心,放在盘上。玉盘摸上去微微发凉,纹理细腻,质地厚重,似乎与普通的盘子没什么区别。过了一会儿,姜涉也没看出什么变化来,张续又点点头,道:“好了,给这位褚修士试试。”

      褚云中接过,也毫不犹豫,伸手就放在盘中。只见刹那之间,盘中光华大放,姜涉感到四周灵气像是烧滚的水一般不停翻涌,随后迅即往盘心拥去。褚云中和张续看起来都并不意外,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幕;唯独姜涉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失落,想,莫不成自己过去理解错了,自己根本不能掌握灵气,或是只懂得皮毛?

      张续看了一刻钟,道:“好了。褚道友根骨清正,灵气纯然,走的竟然是万里挑一的‘明光’之路,我不能及。至于姜小友,你再试试这个。”

      这回,他却又掏出一个小小圆盘。这盘子只有巴掌大,灰突突的不起眼,似乎是什么石头做的。盘子上更是一丝花纹也无,只有石头天然带的几道皲裂纹样,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殊。姜涉有些迷惑,想:“到底哪个才是那位旷明真人的鉴灵盘?旷明真人乃上古修士,所用之物应当有些年岁了,难道这一件才是?总之,谅那一位大名鼎鼎的修士,不会冤枉自己。”

      于是姜涉又照着之前模样,将自己的掌心放上去。谁知,这一回堂中风雷顿起,阵法齐鸣——盘心竟然喷涌出大团大团的黑气,赫然就是幽界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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