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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缨帝姬 ...

  •   在燎山之下,无人敢入其内,传闻其中有数百年前的璧国尘封于中,作为传奇的一段,自然是璧国帝姬,封号为长缨,因为血统的缘故,天生就有着极长的寿命。

      风雪交加,柯灵瘦瘦小小的,枯黄清削的脸颊笼在厚麻葛衣中,手腕上系着一条金色面纱,她艰难的行走在厚雪中,彻骨的冰冷透过厚厚的衣裳透进来,突然脚踝一片冰冷,“啊”了一声。

      “怎么了?”谁都有自己的苦衷,对于同行者还是尽量照顾的,柯灵这个小姑娘也是一路风雪的进来。

      她抬起头,面色难看的说:“这里有死人,我的脚动不了了。”

      柯灵的脚踝卡在了一个冰雕弯曲的手指中,一个铁甲白袍的男子走了过来,扒开了雪堆,发现是一个在向外奔逃的百姓,他伸出手,像是在求救,现在成为死人后却抓住了柯灵。

      柯灵身有重疾,需要燎山里的仙云芝来救命,诸人也对柯灵多加照顾些,仙云芝是燎山传说里的一种仙草,由长缨帝姬的泪水浇灌而成。

      大家将她扶了起来,问道:“小灵,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吓一跳。”

      柯灵差点被身穿铁甲白袍的男人给救了,看起来是一位将军,不知道为何会与他们这些人同行,但来这里的人各怀目的,彼此也不会多问。

      “大哥,你姓什么?”

      “我姓云。”男子继续抬脚大步朝前走,毫无畏惧,英俊洒脱。

      他们运气出奇的好,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山口,而后见到了那座神秘的祭神台。

      而下面,满是冰雕,栩栩如生。

      或者说,那里面就是人。

      所有的人都对自己的好运气不敢置信,要知道别的国家的国主不止一次派人前往这里,企图找到传说中的燎山国。

      可是他们,仅仅这么几个人,却轻易就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

      冰台之上,一尊少女冰雕身覆祭司长裙,仰首祭天,观其容色栩栩如生,在其之下,伫立着数十将士,柯灵悄悄数了数,一共七行七列,四十九个,这难道就是跟随帝姬的长翎卫将吗,看起来英武不凡。

      果然与传说中一样,这里长了许多传说中的奇花异草,真是奇怪,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多的珍奇草药,而巧合的是,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没人胆敢贪心,似乎风雪将人的贪婪也冰封了起来,大家索性盘腿坐了下来,这里暂时看着还算安全,受伤的相互包扎,他们甚至平心静气的开始闲聊。

      “燎山,顾名思义,火者,燎原之火。”

      老者讲起了燎山国的故事,沉默的男子神色动容,柯灵见他似乎对此有了兴趣,云拓一路上似乎对什么都没意思,只顾埋头向前走。

      长缨帝姬是璧国的最后一位帝姬,少时灵慧,姿容俊美。

      长缨帝姬身有重疾,但幸而上天对她极具厚爱,她是陛下唯一的女儿。

      整座燎山一夜之间被冰雪覆盖,千岭冰峰,白雪皑皑,燎山国人一夜之间死伤无数,帝姬大悲,伏地泣之,以袖掩面,上了神台以身祭天。

      老者忽然话头一转,指了指柯灵手腕上系着的金色面纱:“这是长缨帝姬掩面的金纱,还沾染了帝姬的眼泪,带着燎山国最古老的咒语,命格轻的人若是拥有它,则家破人亡,但有缘者会被它指引实现最强烈的愿望。”

      这也是为何他们肯帮助柯灵的缘故,被指引的有缘人,必然能够带他们走到那个地方。

      “我当初只是见它很美。”柯灵身为女子,天然的对美丽有着敏锐的感知。

      她扭头看向了一直沉默寡言的云拓:“云大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云拓抬眉忽然道:“我知道的燎山国,与你们知道的不一样。”

      “哦,说来听听。”柯灵对云拓信服的很,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虽然来历不明,但一路上多次对众人出手相救,可见是个好人,不然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来到这里。

      似乎连风雪都在听他们讲故事,渐渐平息了下来。

      “燎山国本名璧国,盛产白璧,据传闻第一代国主,乃是自白璧中凝天地灵化而生,他一生战果不计其数,最终,成为了璧国的国主。”

      百年之后,天降大灾,星星之火燎山原,草灰落满了全国,四方山火丛生,常年不灭,璧国变成了人人口中传说的燎山国。

      华菱帝姬本是国主养女,只为了保护长缨帝姬而存。

      华菱帝姬英气逼人,不拘小节,驸马很快就被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吸引了,二人结交为知己,惺惺相惜,以至于驸马数次入宫不是找未婚妻,而是与华菱帝姬切磋。

      真正惹恼长缨帝姬的不是这些,而是驸马的一句话:“华菱比长缨更像是一位真正的帝姬。”

      驸马对长缨帝姬的不喜人人皆知,但这一次,他不以为然的一句话激怒了长缨帝姬,长缨帝姬怎堪忍受如此奇耻大辱。

      云拓低垂眼帘,声音沉沉道:“长缨帝姬布下了禁制,不允许驸马和华菱帝姬踏入燎山国半步。”

      柯灵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忽然说:“与其说是长缨帝姬的怨恨,未尝不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燎山国上下被雪花覆满,正是危在旦夕之时,驸马和华菱帝姬还是回来了。

      最后那一刻,长缨帝姬选择了宽恕他们,并且用最后的一点念力,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

      他们终将再次相遇,也会再次得到她的祝福,让他们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云拓站了起来,道:“最后,我想说的是,我的名字,是石雲,长缨帝姬的驸马。”

      方才平静的风雪瞬间呼啸而来,柯灵一时间怔住了,她一转头,发现玉台上长缨帝姬的身形化为风雪,已经消失不见。

      云拓目光坚毅,一步步地朝神台那个空荡荡的位置走过去,只是这样的想要拥抱她,可是,长翎卫将死后依旧保护长缨帝姬,对闯入者丝毫不留情,但凡被他们的刀剑扫过,不会流血,直接变成了冰雕。

      似乎是察觉到云拓的到来,那冰雕在风雪中骤然出现。

      他一身铁甲,他抱紧了她,长缨帝姬的神情竟然在变化,从平和渐渐变得狰狞恐怖,她的周身冰霜渐厚,美丽的面孔上露出怨恨的神色。

      云拓依旧紧紧地拥着冰雕,微笑着喃喃道:“没想到,百年之后,你是璧国唯一的传说了。”连他的名讳,也仅仅是为了衬托帝姬尊贵之美的存在了。

      云拓醇厚的嗓音十分动听,他记得,长缨帝姬不止一次说过,喜欢听他讲话,喜欢他气势如虹的风姿,看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本该早早来找你,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在北地我见到了一种花,唤作马缨花,很漂亮,蔚若云霞。”

      柯灵忍不住尖声道:“云大哥快松手,她会害死你的。”

      然而云拓并没有听,反而蓦然吻在了长缨帝姬的额头,整个人瞬间结冰,落雪飞花,覆盖了已经冰雪色的瞳孔,远处巨大的雪山砰然崩塌,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灭顶之灾,只是出现了一场等待已久的绵绵大雪。

      云拓的灵魂将终日飘荡在这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不老容颜,停留在了少女一生最美的时光,说:“你可满足了,现在,世人记得的,唯有一位倾国倾城的长缨帝姬,他们不知道华菱帝姬,不知道石雲驸马,不知道任何人,唯独知道你。”

      与所有传说不同的,他所认识的长缨帝姬,是纯粹无邪的,风致楚楚的少女,孱弱不可欺。

      “长缨……”云拓赶到的时候,少女已被冰雪覆盖,她的手指变成了冰雪,微微弯曲,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还是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动作。

      长缨帝姬等待到的,是灭国。

      人定,从不胜天。

      “云拓……”柯灵被人大力拽了出去,她掌心落下的,是冰凉的雪花,还有不知是谁的热泪。

      柯灵哭泣着念着那个伟岸男子:“云大哥……”

      其余的同伴也怔怔的看着重新被冰封的山谷,陷入这传说不可自拔,原来是了传说是真的。

      一场绵绵大雪满弓刀,冰将云拓跟随长缨帝姬的冰雕,再度被封入重重雪山之中,柯灵望着被重新覆盖的雪山,脸颊上泪痕未干。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仿佛是一场交易,云拓留下,其他人都得偿所愿。

      更何况,谁能说,云拓不是也同样得偿所愿呢。

      她抬手从袖子里摩挲着,终于手里握着从台下拿到的仙云芝,蓦然又轻轻地笑了,抬起细长素白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拭去颊上的湿润。

      “知不知道又如何呢,受过的苦难,终要尔等偿还,百年的徘徊,很寂寥呢。”少女微微仰起头颅,望着雪白的山川,轻声呢喃道。

      她轻轻掰下一块仙云芝肉,塞进自己的口中,指尖染了胭脂红色,入口即化,仙云芝,浇灌的乃是血泪。

      “柯灵,还不走吗?”同伴唤她。

      “嗯,这就来了。”少女嗓音清软,风雪中他们不曾看见,少女的容貌恍惚幻化了一瞬,双眸覆上冰雪剔透之色,冷若冰霜。

      两日后,边城的一家小酒馆里,男子起身抬眸道:“长缨帝姬,您来了。”

      这个称呼,足以令世人石破惊天。

      “难为你,现在还尊称我一声帝姬了。”少女抬起雪白的双手褪下兜帽,露出了一张过分冷白的面容,若是云拓在此,必然会觉得这张脸分外熟悉。

      长得像柯灵,可是又像长缨帝姬。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现在是在做什么?”年轻的少女缓缓抬起面容,柯灵原本的面容渐渐被冰霜覆盖,随即如同一张面具破碎掉,身上的装束幻化,与她在神台之上一模一样。

      浮现在眼前的是完全陌生,欺霜赛雪的白玉肤色,整个人宛如玉雕一般——长缨帝姬。

      “风氏后裔,见过帝姬。”风破裳缓缓拜道。

      长缨帝姬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原是风氏后裔,倒是很讲礼数。”

      风破裳将手中的法器放下,淡淡笑道:“毕竟,长缨帝姬身后的四十九位长翎卫将,不是开玩笑的。”

      数百年前死去的少女嗓音依旧轻缓,不含任何厌怒,语调清绵:“嗯,是呢,他们从生到死,纵使做了亡灵也不曾舍弃我。”

      “帝姬要讲一讲吗?”

      “当然。”面前这个人是可以倾诉的。

      “实际上,是他们选择了舍弃我。”长缨帝姬低着头,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留下一道冰痕,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子,她抬起眼眸却是优雅而灵动的。

      “石雲是我的驸马,他少年便负盛名,是举国上下最出色的男儿,父皇将我许配给了他,但是他却不满足,认为是我以强权威胁。”

      “其实你说这是何必呢,本宫……既不缺他一个男人,他直言说了不好吗?”

      “对驸马来说,这个认知更加令他羞辱。”

      “传说的背后,是不堪的。”长缨帝姬脸上的笑意里沁出淡淡的苦涩,抬手捋了捋耳畔的发丝,继续说:“我如此憎恨他,若不是他,我怎会被整整封印了数百年,数百年啊,我的国早已化为云烟,只流传在古老的传说中。”

      “你知道我的父皇吗,最后一位国主,他仁慈博爱,他……”

      璧国最后一位帝姬,她所拥有的,已经不能以凡人的眼光来衡量。

      驸马与华菱帝姬渐生情愫,背叛了长缨帝姬,长缨帝姬大怒,将他们驱赶出了燎山国,后来天降雪灾,雪妖丛出,燎山国几乎举国覆灭。

      驸马与华菱帝姬赶赴回来,齐心协力对抗雪妖,但还是无济于事,于是长缨帝姬以身祭天,保住了少数燎山国的子民血脉。

      临死的最后一刻,美丽善良的长缨帝姬祝福了驸马与他的心上人,就此被封印在了祭神台上。

      后来外界流传了很多传说,也有许多说是燎山国的东西,比如公主的玉簪、宝剑、铠甲……

      看见长缨帝姬不屑的目光,风破裳问道:“难道这不是帝姬的吗?”

      “那些东西,都是华菱帝姬的。”长缨帝姬一生从未踏出燎山国,她身为帝姬,自己心爱东西又怎么会流落在外。

      倒是华菱帝姬极有可能,她同云拓被驱赶出燎山国,说不得就有什么东西流落出去。

      长缨帝姬纤纤玉指绕了绕手中的金色面纱,道:“金纱是吾的。”

      片刻后,她又泠泠笑道:“你凭借此物找到了华菱的转世,又引她与云拓到燎山国旧地来,若非有所图谋,何必唤醒吾,你同那群人没有分别,只是吾来寻你罢了。”

      风破裳没有否认:“在下只是想要一睹帝姬芳容。”

      “那故事,是不是很凄美?”长缨帝姬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虚言假语。

      “这都不是真相,”千年之前的长缨帝姬同他坐在这个小酒馆里,细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垂下双眸,低低微笑着重申了一遍:“那当然不是真相。”

      “帝姬为女,怎可继承国主之位。”

      质疑重重,举国纷争,国主之位当由公主之夫继承才是。

      长缨帝姬长生不老,她心甘情愿为了燎山国的子民下嫁于驸马石雲,并且予他长生不老的寿命。

      在万众瞩目的祭神大典上,她情意绵绵的将一杯祝福过的祭灵酒递给他:“驸马,自此之后,你可长生不老,与吾共享江山。”

      谁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的驸马将祭灵酒给了华菱帝姬饮下。

      “你是不是想说,这算是什么,再端一杯祭灵酒与驸马即可?”

      长缨帝姬偏头苦涩一笑:“所谓延年益寿,所谓长生不老的祝福,不过是从自己所有的里面分出,从来没有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华凌帝姬在生死一瞬,选择了将身体里的生机给了石雲,看着他们在神台上空亲密的接吻,在那时候,一切的目光属于了他们,而她,成为了那个角落里落寞的灰影。

      “最后,帝姬还是原谅了他们。”风破裳道。

      长缨帝姬骤然骄矜起来:“怎么可能!祝福也是一种禁制啊!”

      她的祝福亦是诅咒,她耗尽神魂之力,将他们的灵魂系在一起,华菱帝姬与云拓生生世世都要相遇。

      他们终会相遇,也注定要回到她的面前,而她也必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一具干净的躯体。

      他们如此爱她,生机与身体,该奉还的奉还,该奉送的奉送。

      她也善良地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吾还是让他们永生永世在一起了。”少女的声音清灵甜美。

      华菱的灵魂被禁锢在冰雕之中,像她从前一样,无法被救赎,无法逃脱,只能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除非有一天,神台崩塌,冰雕破碎,冰雪消融,但石雲如此爱她,怎么可能会让这一切发生。

      永生永世地与石雲相伴“相爱”,听着心上人诉说着对“自己”的爱意与愧疚,让他们在忏悔中直到灵魂消灭那一天。

      长缨帝姬托腮道:“其实这些事情,哪里说得清呢,百年之后再讲起来,只是一塌糊涂罢了。”

      “帝姬得其所愿,以后要去哪里?”

      长缨帝姬兜帽下的朱唇翘起,微微含笑说:“听说,北地有一种花,名为马缨花,吾想去看看。”

      “北地很热,你独身一人不适合。”风破裳道。

      “可吾想看看。”

      “在下带帝姬去难道不好?”风破裳的嘴角卷起一缕暖若春风的笑意,和煦道:“而且,除了北地,四海八荒都有名胜可观。”

      “是了,”长缨帝姬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清朗的少年郎,挽袖起身,目若春水:“四时八节,吾总是想要亲眼看一看的。”

      风破裳背上了自己的行李,开门就见一棵梨树,开满梨花时必然很美,长缨帝姬拊掌道:“对了,吾就化名白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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