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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鱼人街的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像样的路标,许多街道的名字都是居民们口口相传的。拉嘉从几个在药材铺门口分钱的孩子之间打听到岩礁巷的方位,然后接近了一片棚户区。走进小巷的第一时间,拉嘉就感受到一股极具敌意的视线,她沿着那股敌意感知过去,发现街角的那座房间里有个长尾鲨人鱼正从窗口盯着她。此外,两边的低矮房屋中零散挤着好些小孩子,都向她投来或警惕或好奇的目光。拉嘉又将注意力集中向前方,在巷尾那座像陆地上的温室一样有着高拱顶的房子里探知到了这条街上体型最大的一个身影。

      ——八只触足盘踞满屋、体型臃肿而庞大的人鱼。体内好像没有墨囊……是幽灵蛸吗?

      拉嘉一边远远地感知一边判断,等她走到街道尽头的房子门前时,屋内的人显然也已经注意到她的到来,将宽阔得堪比桌面的脸凑到了门口。一门之隔的那颗头颅上软塌塌又细短的头发随着水流微微上飘,让那张就像被扔在案板上摊开的面团似的脸一览无余,两腮和下巴上堆着层叠的肉褶,眼眶周围松弛的皱纹让她看起来约莫有六十多岁,那双眼珠不转不眨地瞪着沉重的木门,仿佛在迎接来客。拉嘉没有观测到门闩或锁,径直握住门把手向外一拉,与那张脸正面相对。

      “下午好,是芭芭拉女士吗?”她笑着向对方近在咫尺的双眼行了个脱帽礼。“我是鱼人街新的首领,西卡.拉嘉。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了吧?”

      见拉嘉没有动容,那双圆盘大的眼珠缓慢地眨了眨,一条带有利齿状尖刺的腕足顺着地板滑行到拉嘉身后,虚贴着她的背鳍描摹着她的身形轮廓,随后,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要是没听过的话,我也就不配被称作‘百足的芭芭拉’了。那么新首领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知道鱼人街对我这个外来者感到抵触,但正因为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我才想更多地聆听一点来自鱼人街各个角落的声音。涌泉巷的黛丝小姐不太愿意跟我聊,但她提到了你,我就来了。”

      “和人类相近的体型……在人类堆里熏陶出的言行……和人类一样故作姿态的繁文缛节……浑身散发着人类臭味的小丫头。”芭芭拉嘟囔着,触足随着她没什么语调起伏的顿挫想要戳一下拉嘉的脑袋,被拉嘉举起手杖用杖头挡住了。

      “和人类体型相似、和人类一起生活过就不能做鱼人街首领的话;那把危险的药物散布到鱼人街各地,怂恿所有人去死难道就可以了吗?”拉嘉保持着笑容反问。

      “……我觉得不可以又有什么用呢?”芭芭拉嗤笑一声,收回腕足,给拉嘉让出一条足以进屋的狭窄通道。拉嘉沿着墙边游进去,在较高的横梁上找到一个不那么容易被挤扁的角落坐下来,将自己的猜测问出口:“你是鱼人街负责管理小孩子的人吗?这条街上的孩子比鱼人街其他地方好几个街区加起来的小孩都多。”

      “你说她们啊。她们是我的‘扫荡者’。”芭芭拉说着把双臂搭在拉嘉对面的另一根房梁上,像坐进沙发里一样把上半身瘫在自己的腕须上,微微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长街。“在这种地方,你说那些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们能靠什么从大个头地痞流氓们的筷子头抢饭吃?来到我手下至少避免过早出卖身子,她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拉嘉顿了一下,重新将注意力投射到这片街区。这次她确实发现了,生活在岩礁巷的孩子都是小姑娘。体格弱一些的人鱼和年纪小到不能自保的儿童被安置在离芭芭拉最近的房子里,距离其他街区更近的街角则住着一些更年长、也更凶猛强悍的鱼人女子。

      “自费舍尔.泰格以来,你可是这三十多年来自诩鱼人街首领的人中第一个来找我的。”芭芭拉的声音把拉嘉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屋里,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眸又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了。“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呢?——既自我中心,又放不下别人;既有着狂妄的野心,又束手束脚有所顾虑;想做正确的事,但这个‘正确’也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你也会和他一样,因为这些而客死他乡吗?”

      在来到鱼人岛的这两天里,拉嘉第一次感到有块沉甸甸的大石被人扔到了自己胸口。她讨厌听到“死”,更讨厌的是去想象听闻自己死讯的爸爸妈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或永远都得不到她讯息的话他们又会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击败新鱼人海贼团的干部太过轻松了,她仗着自己没有遇到强劲敌手,仗着自己在海面上见识过许多不同类型的人与战斗,就认为来自更广阔天地的自己有资格审判鱼人街,但事实上短短二十六年为她积累起的人生厚度在这片大海上简直不能再微不足道,不足以支撑她以傲慢的姿态自认为眼界高于旁人。

      拉嘉在恍神中歪了歪头,芭芭拉捕捉到她的犹疑,继续追问:“你对‘统领者’这个身份的执着远没有霍迪那么明确,但愿意看清自己的人总会比一意孤行的人更适合做首领。现在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想塑造的那个鱼人街,可以让这里的丫头们不必陷入危险,也不用再去‘扫荡’沉船也能谋生吗?”

      “那是……我的愿望之一。我想让这里起码变得和那上面一样。”拉嘉说着,抬头寻找有温暖和光照的那个方向。“至少让这里生长的孩子们不用像仰望陆地世界那样用嫉恨的眼神注视自己的同胞。”

      芭芭拉沉吟片刻,态度微妙地缓和了,她在腕须间放松上肢,缓缓说道:“……鱼人街还没沦落至此时,我就是被作为安保员被委派来的。王国一定有过把光照和空气引到这里的方案设计,但随着孤儿院规划破产、设施荒废,这些建设也就没法落实了。”

      “孤儿院?”这倒是拉嘉第一次听说。

      “没人跟你提过这个吗?这里曾经是被当作孤儿收容所建设的,岩礁巷也算是让这块地盘发挥了一点当初应起的作用了。”芭芭拉喷出一声说不清是在生气还是惋惜的鼻息。“海贼和犯罪团伙涌入这里后,这里最早的一批孩子全都沦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日后仍有不少人把这里当作婴儿垃圾站一样丢弃小孩。我眼看着这里孕育出了新鱼人海贼团那样的祸种,本已经对这里的未来不抱期望了……但是,西卡.拉嘉,你打败了那些煽动整个鱼人街激愤情绪的孩子。我或许可以再试着相信一次……鱼人街还有重拾希望的可能。”

      在拉嘉迄今为止遇到的鱼人街居民中,芭芭拉的气质最接近她在海面上认识的人,在她这里,拉嘉感觉自己一开始进入鱼人街时躁动的心被迫沉静了下来。她脑袋里依然盘旋着无数个疑问,但她又想起黛丝下逐客令时说的话——去找岩礁巷的芭芭拉吧,如果你真的是那种值得我们相信的人……

      ——毕竟我已经说出要做鱼人街的“首领”了,那么这个责任我也必须担负到底。

      “……请助我一臂之力吧,芭芭拉女士。”于是拉嘉诚恳地请求。

      芭芭拉微微颔首。“这些年我多少也积攒了些遍布鱼人街的人情和眼线,但我的丫头们还没有谁能完全继承它们。如果你需要……我会支援你的。‘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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