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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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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
那是一栋长满鸭掌木的两层小楼。有灰色的墙壁和陈旧的气息。
小楼外面是个小花园。曾经这里长满了娇艳的花朵。
他是一位少校。
他是一位中校。
我三言两语难以描述他们的样子。
他很清秀。他是我见过的,最适合晨露的男子。
我还记得他的体温。微凉。但不冷。让人仿佛沐浴在青草之中。他的眼睛总是带着孩子气。潮湿的。并且清澈。他看着你时。你会为那双眼睛里一望无际的清澈,而感到疼痛。
而他总是习惯笔直的站着。背脊里挺出一股执拗的坚持。从他的眉眼中散发出来。穿越过时光和荆棘。却仍然是鲜活的。
你无法不看他的眼睛。就如同你无法逃避光明。
他和他。是不同的人。
他有冷峻的面孔。他的眼睛里暗暗汹涌着孤独。你读不懂他。他有坚毅的额头和微蹙的双眉。他的面容散发着浓郁的忧伤和无畏的强悍。他嘴角嘲弄般的微笑。与他内心里的温暖极其矛盾的悖斥。
他令人觉得苍凉。
他们是这里的主人。
无论时光相去多远。多久。
他们永远都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曾经走在我来时的路上。
那条路上有许多银杏和梧桐。秋天的时候满地都是枯萎的金色落叶。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抱着他的衣服。站在离他咫尺的地方。沉默着。微笑的看着他。
他耳朵里塞着耳机。从里面流淌出水一样绵长的音符。他闭上眼睛。双脚踏在枯叶上。他的心在跳舞。
因为他那么快乐。
他说。我们照相吧。
他同意了。
他牵着他的手。拿着相机。对着镜头愉悦的微笑。
他把他也拉进镜头里。捏着他的脸。逗他做可爱的表情。
他沉默的看着他。他的快活让他觉得。
他多幸运。
起风了。我关上了窗户。
这里许久没有人住。家具上积了很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茶几上放着他的烟灰缸。简单而高贵的黑色陶质。
是他送给他的。
他没有用过。
他没有机会用。
照片洗了很多张。他总是说。你啊你啊。表情多难看。
他也总是笑笑。伸出指头刮他的鼻子。脸上满溢着宠溺。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关上窗户。就连白天也爱拉起窗帘。然后在黯然中默默的抽烟。轻轻的咳嗽。
他却不喜欢。常常和他生气。然后大大的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我摸过的把手。还留着他的体温。
夜里他总是睡不安稳。担心忽然起的风会让他着凉。于是帮他掖好被子。再从后面抱着他。额头轻抵着他肩。深深的呼吸着他的味道。
有一天他临走前。给他一包东西。
说,这是蜀葵。送给你。
他接过那包花籽。欣然的播种。
艳丽的红色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可他觉得漂亮极了。
他一去就是很久。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夜里没了他的怀抱。他常常被冷风吹得醒来。
终于有一天他忽然把所有的照片都换成了黑白色。贴在床头。夜夜看着他的脸。
然后。关上窗户。拉起窗帘。
点燃一支烟。
眼神漠然。
他开始忘记照顾他的花。
花园从那个时候开始颓败。长满了杂草。只有那整片的蜀葵。仍在衰亡的残骸里刺目着。
他睡不着。夜里为他写信。
他说。
你的承诺没有实现。
我不会再相信你。
蜀葵长得很健康。它们已经会笑了。
昨天我没有睡。我想这个时候。你应该也是没睡的。
是吗?
是吧?
他写了很多信。却从不寄出。
他把他们放在他的抽屉里。用别的东西压起来。
慢慢的。抽屉已经放满了。
他去买了那个烟灰缸。
他知道他晚上的习惯。
他常常独自在沙发上抽烟。
因为在卧室里会闷着睡着的自己。
他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他把它放在茶几上。手指眷恋的抚摸着它光滑的身体。
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东西。走去花园里。扯下一朵蜀葵。
花茎断裂的一刹那。有晶莹的液体牵连不断。
花流完了自己的血。
他也没有再回来过。
我站在空旷而阴暗的房间里。觉得有点冷。
我点燃了一把火。
这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
我是一个少女。有着新鲜的脸孔和旺盛的生命。
我的前世。是一把钥匙。
有人在战场上。看到我曾经的身体。
血和锈。
我已不能再用。
我至今记得。
他把我抛向他时的笑容。
火势汹涌。
我带着我的肃穆。对一直和我面对。却无法寻找的他们说。
多幸运。
你们可以。
于这战火连天的世界上。
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