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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火柴 ...

  •   凡是在这个镇上的人都知道,每天,最繁华的街上的教堂角落边就会出现一个人,他穿着寒酸又破旧的衣服,甚至连一双鞋子都没有,日复一日,刮风下雨都没有停止过地卖着火柴。
      教堂星期天做礼拜的时候是卖得最多的时候,大家都还善存慈心,停下来买个一盒两盒什么的。
      那个卖火柴的人低着头,从不叫卖也不抬头,只是默默地把零钱找给来买的人。
      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有些年轻的姑娘看到过他难得抬起头时的脸,都觉得很是惊讶。
      真的是个很好看的人。

      “听说那个小镇的风景很好,对吗?”坐在不断颠簸的马车上,郁夫不得不扶着差点要被震掉的帽子,厚重的眼镜也滑下鼻梁,他不得不用一半模糊的视线望着那个不断赶路的车夫。
      “对啊!”车夫大声回答了他,生怕郁夫听不见,“所谓的观光圣地呢!”
      “太好了!”听到这样的回答,郁夫的眼中放出了光彩。
      “虽然这样问有点失礼,你是要在那边长住吗?先生。”车夫回头,望了一眼快被行李淹没的郁夫,单凭经验来看,车夫一眼就看出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家里一定很有钱,先不说衣着看起来华美,那些行李箱的木材和上漆也是不一般,这样子还要去那个很一般的小镇岂不是太奇怪了。
      “哦~差不多吧!”郁夫拍了拍身边的木箱,“我的行李不是很多啦,就是画具多了点。”
      “画具?!你是画家吗?”
      “嗯嗯。”郁夫点了点头,“城市里太聒噪了,就想到安静的地方去……”
      攀谈中,马车飞快地穿过落满一地金色树叶的林间小道,树缝间洒来清晨的阳光。远处的平原已经可以看到,被纯净的河流围绕的小小的城市已经隐约可见,郁夫兴奋地站了起来。
      果然!美丽的景色可以治愈受伤的内心。
      其实,想要到安静的地方画画什么的都是托词,想要逃避家族的压力才是关键。
      从小到大,自己虽然在画画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但是从未被家人认可过,画画是个吃力不讨好,又容易贫穷的职业。
      但是,让自己放弃画画简直比死还难受,于是就借口度假从家里逃了出来,顺便挖掘一下之前没看到过的题材这样也是不错的。
      “抱歉,就送你到这里了!”车夫帮郁夫把行李搬到一栋房子前,就回去了。
      郁夫抬起头端详了下眼前的房子,位于繁华区,教堂对面,街道宽敞,两层楼,比较小巧,但是很干净,很符合自己的预期,看来之前中介的那个人很不错。
      兴奋地掏出钥匙插进了门锁,转动了一下。
      “哎?转不动?!!”
      钥匙卡在门里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拔出钥匙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中介所给自己的钥匙没错啊,郁夫又试了一遍,还是没有办法转动。
      难道是房门太老了生锈了?可是并没有啊!门看起来甚至还是崭新的。
      就在奋力地开着门的时候,突然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彪壮的大汉走了出来就是一推。
      “你在干什么!?”
      推得郁夫直接愣在了门口。
      “你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问吧!”大汉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好像被吵到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可怕的气息,“一大清早在人家家门前干什么!”
      “不对不对,这应该是我租的房子才对……”
      “你脑子摔坏了吧,我什么时候出租过房子!”
      最后房门被重重地甩上了。
      被骗了吧!
      脑子中只能想到这一点,这个时候才察觉那个嬉皮笑脸的中介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郁夫托了下厚重的眼镜,转过身。
      街的对面有人目睹了这一切。郁夫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坐在教堂角落里的那个男人,街上的行人不停地来来回回,马车呼啸而过,那个人就一直这样望着自己,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神冷峻,好像在欣赏一部严肃的历史歌剧。
      郁夫冲他尴尬地笑笑,开始把行李都堆成一堆,搬起来就走。
      好重!
      现在才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行李,而且完全看不到前面的路。

      这个人看起来……好蠢……
      龙哉在墙边缩成一团,已经入深秋了的季节,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衣服已经过于单薄。
      街道上马车不断地驶过来,好几次都差点撞倒那个看起来很蠢的人,那个家伙那样子不看路真的好吗?肯定会被撞的吧……
      刚这么想完,才走出没几米路的郁夫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擦到,摇摇晃晃了几下,摔倒在地上。
      行李哗啦啦地洒了一地,郁夫一头磕到了箱子上,居然晕了过去。
      这个就是在意料之外了。
      龙哉有些惊讶,不由地把目光移了过去。
      路上的行人也有些诧异,但就是没一个敢靠近他。
      啊……看似每个人表情都很和蔼,但是人类就是那么一个冷漠又胆小的动物。
      反正过一会儿就会醒来吧……
      根本不想多管闲事,龙哉重新低下了头。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本还晴朗的天突然下起雨来。
      龙哉把火柴都收好以免淋湿受潮,抬头一看,没想到之前摔倒的人还是躺在原地,这样下去会被拖走直接葬掉的吧……
      算了,葬掉就葬掉好了……
      龙哉开始往回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后又恼火地折了回来。
      好烦!真的好烦啊!
      粗暴地扛起地上的人就走,龙哉内心说不出的烦躁一点点往上叠加。
      雨渐渐下大,雨水从郁夫脸颊上顺下来一直往自己脖子里面灌,很冷,但是背上的人从鼻腔里呼出来的气却是热的,呼到脸颊上有点痒。
      很快就扛到家里,龙哉把背上人往床上一甩,又觉得浑身湿透的人会弄湿床,于是就把郁夫厚重的大衣扒了下来,抛了条干燥的毛巾过去,随便胡乱地揉了几下。
      可能是自己下手重了点,眼前的人的脸上居然被掐出了红印。
      真的是……超级麻烦……
      破旧的屋子漏起雨来。
      龙哉很习惯地拿出各种盆子,在那么几个地点放好。
      之后又搬了两趟才把那些零零碎碎的行李给搬了回来,感觉自己秒秒钟都在后悔,但还是那么做了。
      最后精疲力尽的龙哉直接倒到了烧水的火炕边上,这样子身子可以暖和一点。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和屋内水滴滴落在盆子里的滴答声像催眠曲一样地响着,龙哉渐渐睡了过去。

      郁夫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确切地说,是被很响的咳嗽声吵醒,睁开眼的时候天花板的一滴水正好滴在额头上,抬手抹了一下。
      哎?这是哪里?
      坐了起来,后脑勺疼得要死,只能想起自己在街上好像被什么撞到,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终于发现咳嗽的声源,郁夫抬起头往燃烧着的炉子边上看去,一个人蜷缩在那里,红红的火光打在身上,那个人的衣着异常单薄,感觉跟自己不是一个季节的。
      “你……还好吧……”
      那个人警觉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屋子里静默了几秒种,最终还是郁夫先喊了出来。
      “啊!你是街上的那个!”
      龙哉默默地看着眼前瞬间变得生龙活虎的人,暗自思索着如何把他赶出去。
      “喂……如果你觉得你没事了的话……咳咳咳……”
      “没事吧!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咳嗽!”郁夫发现眼前的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立即跳下床,转悠了半天发现了茶壶,便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龙哉接了过来喝了几口,咳嗽渐渐平复了下去。
      “不行的哦,这个季节穿那么少是会感冒的。”郁夫坐到他对面,“应该多加点衣服才可以。”
      还不是为了你淋雨感冒的,龙哉一脸阴郁地看着他。
      眼前的人静默着,郁夫这才意识到这间屋子破得不行,感觉强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这个人并不是不想穿衣服,而是根本买不起衣服吧。
      立马站了起来,郁夫找到自己的行李箱,翻找了件厚实的外套出来,披到了他身上。
      “谢谢你救了我。”
      身上一下子暖和了起来,龙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这种不可思议动作自己没有办法理解,原本编辑好的想要赶他出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呃……你比较高大,可能衣服会有些短,明天我再给你买件大一点的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白天你在墙角干什么?晚饭吃了吗?……”郁夫一问问题就停不下来了,全然没有察觉到眼前的人的表情越来越沉郁。
      “为什么……”低沉的声音传来,郁夫立即止住了声音。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完全是陌生人吧……”
      “那……为什么你要救我呢?”郁夫反问,“我们是陌生人吧。”
      顿时觉得词穷,龙哉尴尬地扯了扯郁夫暖和的外套。
      “人与人之间在认识之前就是陌生人啊~”郁夫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火光在他灵动的眼睛中闪着漂亮的光,“但是人类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会做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事情。”
      这句话说得并没有什么错误,龙哉望着他的脸,脸上还留着被自己掐出的红印,看起来特别搞笑。
      救了这个人,大概是自己出生以来做过的最让自己感到无解的事情吧……

      那天晚上龙哉并没有睡好,可能是因为边上躺了一个人无法舒展开身子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不习惯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很久都没有出现这种在生活的气息了。
      顶着黑眼圈再加上不停地咳嗽,一大清早就是这种消沉的状态真是要命。
      坐在正在咕噜噜煮着水的炉子边,龙哉一只手撑着头,半趴在桌上。
      桌上放着早饭,准确地说只是一只正常大小的面包,郁夫坐在对面,伸出手指了指那只面包。
      “只有一只吗?”
      “嗯……”浓重的鼻音传了过来。
      “有牛奶吗?”
      “没有……”龙哉抬起头,把身子直了起来,咳嗽根本没有停,稍微说说话嗓子就难受得要死,肺里根本喘不上气,龙哉用手掂起那只有点发硬的面包,把它对半掰开,分的并不是很均匀,但还是把稍微大一点的那部分给了郁夫。
      “真的没有牛奶吗?”郁夫又问了一遍。
      “没有!”这回的回答中带着强烈的不耐烦的情绪,龙哉拿起边上已经煮沸了的水壶,往两只杯子里倒了水。
      郁夫有点遗憾地端起杯子,杯子的边缘有破损,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破损处以免划破嘴,水很烫,呼呼地吹了几口气后,眼镜片上糊满了水雾,眼前的人也变得模糊起来。
      龙哉好像毫不在意地咬着面包,就着滚烫的水喝了下去,很快解决完了早饭。
      可是郁夫还是费力地吹着热水,好像很怕烫的样子。
      难道那家伙是猫舌头?
      摇摇头不去管他,龙哉拿起一天份的火柴就走了出去。
      “咣当”一声,残破的门合上了,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柴火燃烧时候的噼啪声。
      杯子里水的温度终于降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郁夫喝了一口,默默啃起了面包,粗麦面包和之前自己吃的细小麦面包有着天壤之别的口感,也许是因为饥饿的缘故,居然觉得还是很好吃。
      椅子的背上还挂着昨天递给龙哉的衣服,什么啊!他根本没有带出去吗?明明天气已经很冷了!

      清晨的温度很低,龙哉一边低声咳嗽一边沿路走去教堂,街边有些商铺已经开门了,店家伙计正在把一箱箱的牛奶往店里搬。
      反正都是液体,喝水不是都一样?
      这样想着来到了教堂边上,在盘踞的地点坐下,把火柴整齐地码在前面。
      反正那家伙看起来挺有钱的,自己要喝牛奶就自己买……
      “阿龙!”远处传来了有点印象的声音。
      愣了很久,龙哉才意识到这声“阿龙”是在喊自己,郁夫已经跑到了自己前面,把画具放到一边,蹲了下来。
      我有叫他这么叫吗?尽管心里很无语,但龙哉还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郁夫把手上的衣服给眼前这个冻得血色都要没有的人披上。
      “你一直在咳嗽,这样子没关系吗?”说完指了指地上堆的火柴。
      龙哉抬眼看了下他,平静地说:“不这样子明天的早上就一个面包都没有了。”
      “我可以去买……”
      “不需要。”龙哉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带着一丝抗拒,“你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出去吧。”
      郁夫的笑脸僵住了。
      龙哉不去看他的眼睛,缓慢地把身上的外套挪了下来,递给了他。
      “你拿着好了。”郁夫没有接外套,飞快地起立,背起画具,快步离开了。

      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感觉很真实地传来。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叫卖的话会卖得更多!”头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龙哉抬起头,发现是教堂看门的大妈,她站在二楼的平台上晒着果子,似乎想要做果酱。
      “哦。”龙哉重新低下头,用自己也不能确信对方是否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头顶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你是在害羞吗?”
      “没有!”这回龙哉的声音大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会儿,喊了出来。
      “卖火柴了!!”
      头顶上清晰地可以听到毫不掩饰的“咯咯咯”的笑声。
      但是刚走到自己面前的一个提着大包的中年男子却被自己突然的大吼给吓了一跳,嘴上的雪茄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抱歉……”
      “没事没事。”那个人走了过来,拿起一包火柴,“多少钱?”
      “一个铜板。”
      男人掏出一个铜板给他。
      “年轻人你的身体很不好啊。”付完钱后,那个男人并没有很快离去,而是打量起龙哉来,“你是生病了吗?”
      “你是医生吗?”龙哉反问他,语气中有种嘲讽的意味,喉咙又是一阵难受,但是龙哉故意压抑住,表现出很平常的样子。
      “对啊!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有点厚实的胡子抖动了起来,“我就在隔壁那条街上,现在正打算去患者家。”
      龙哉瞥了眼那只箱子,大概就是医疗箱。
      “我叫深町,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去那条街找我,在102号。”那个叫深町的人站了起来,重新掏出了根雪茄咬住,把头掰开一点,用新买的火柴点燃,“那么,再见。”
      又是一个奇怪的人,龙哉摸了摸自己冻僵的脸,没什么温度。
      “我就说叫卖了就会有生意了吧!”大妈的声音再次飘了过来,龙哉看到她脸上还有着没有消散的笑意。
      明明是在捉弄人。
      他重新缩进角落,恢复了像石雕一样冷漠的表情。

      这个时候郁夫正在平静地湖边搭着支撑画板的支架,湖面波光粼粼还透着水汽,远处已经是一片金红色的树林倒映在湖面上,几只洁白的天鹅正在戏水,把颀长的有着优美曲线的雪白的脖颈钻到水面下。
      不错的风光,是个写生的好地方。
      果然美丽的景色可以使人暂时忘却烦恼,可是烦恼总是存在,不去解决就不会结束。
      郁夫拿起画笔,勾勒出一个形状。
      脑海中龙哉的话语一直挥之不去,再心旷神怡的景色都治愈不了。

      今天的火柴卖得还算是不错,晚上可以添点好菜了,龙哉提着装有蔬菜的纸袋回到家中,家里空无一人。
      那家伙还没回来吗?
      疑惑着点燃了蜡烛,龙哉把菜都拿了出来洗干净,耐心地切好,接着他把买来的一瓶牛奶放在了桌上。
      结果还是买回来了……虽然心里还在心疼牛奶钱。
      蔬菜汤的香味很快溢满了屋子,一切都差不多准备好了,但是郁夫并没有回来。
      龙哉把饭菜堆到桌上并没有动它,捧了杯热水把身子靠近炉子取暖,顺便抚慰一下咳了一天快要虚掉的肺。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桌上的饭菜渐渐冷去,郁夫还是没有回来。
      龙哉终于拉开门疾步走了出去。
      那家伙才刚来迷路也是正常,看起来很富有的样子被什么奇怪的人打劫也是正常。
      龙哉紧锁眉头,沿路问了过去。
      “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褐色大衣的,戴黑框眼镜,背着画具,这样高的人?”
      问了半天差不多把镇上都跑遍了终于问到了行踪。
      一个妇女抱着的小女孩回答了他。
      “我知道哦~因为那个叔叔给了我一颗糖,我当时摔倒了在哭……他说他要去湖边画画,还答应把画给我看……”
      湖边……?
      龙哉咬着牙冲到湖边,因为长时间跑动,额头竟然出了层薄薄的汗,说是焦急不如说是气愤,龙哉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要炸了。
      为什么要为这个家伙瞎操心?!

      夜晚的湖面泛着月光,铺着一层清冷的颜色,四周寂静一片,树丛随风的沙沙声也是轻微的。
      湖边上闪着一点微弱的烛光,龙哉一眼就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边。
      郁夫点了盏小蜡烛戳在边上,微弱的火光感觉每一秒都有可能会熄灭,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龙哉远远地看到了一幅还未完成的画,但是那幅画并不是眼前所见的风景,确切地说根本不是风景画,抽象得看不出是什么。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一只手搭上了肩膀。
      “你在干什么?”
      郁夫被惊了一下,猛然回过头,借着隐约的烛光,龙哉看到他的眼眶里氤氲着泪水,在黑夜里闪了一下,但是没有流下来。
      看到是龙哉,郁夫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什么只好垂下头去。
      龙哉耐心地等着,好一会儿,郁夫才开口。
      “因为不知道去哪里……”
      龙哉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搭在郁夫肩膀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在害怕,因为自己白天说了那样的话,所以在害怕被赶出去。
      “回去了……”
      龙哉转身就走,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身后传来了跟着的脚步声,拖拖拉拉地走很慢。
      “果然我还是搬出去吧……”身后的人的语气里带着有点惶恐又惊慌,“一直在你家添麻烦也不好!这也不是什么长久的做法,我还是搬出去吧!这样可以轻松一点,你就不用……”这样战战兢兢地说着混乱的话。
      龙哉猛地转过身,一把牵住吓得立在原地的郁夫的手,把他一整个人都拖了过来。郁夫一个站立不稳,差点跌进龙哉的怀抱。
      但是下一秒龙哉就按住自己的头,强制地把自己拥进怀中。
      因为在湖边坐了很久,手的温度居然还是衣着单薄的龙哉的温度高,郁夫感觉到手被紧紧地握住。
      “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龙哉的声音传了过来,想要假装很平静,但是呼吸却急促了起来。
      “难得我救了你,就不要让我担心!”
      说着那么霸道的话,声音却在抖。
      “抱歉……”郁夫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回抱了他。
      正因为两个人相互拥抱在一起,像互相取暖一样,寒冷的夜晚才不觉得那么寒冷。
      正因为脑中开始频频出现那个让人在意又头疼的身影,自己的思绪才会被占据。人类总是做出这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行为,冲动得像突然间擦燃的火柴一样,闪着耀眼的光。

      即使龙哉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郁夫明显感觉到有一些地方在微微地改变着。
      “你睡着了吗?”
      “……”
      “阿龙?”
      “我睡着了……”
      “这不是没睡吗!”
      啧……真是个烦人的家伙!龙哉不耐烦地翻过身去,郁夫的脸突然近距离地放大在眼前,不由地吓了一跳。
      “怎么了?”
      往后挪了点身子,稍微空出了点距离,龙哉把郁夫那边稍微滑下去的被子往上拉了下。
      郁夫没有戴眼镜,眼前的人有些模糊,他只好眯起眼睛。
      “你以前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呼吸很急?是不是感冒的原因。”
      “这样很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感觉胸口闷闷的难受,呼吸也会有点急,但龙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相反,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郁夫拼命眯眼睛的样子。
      郁夫伸出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你在发烧吧!”额头虽然不是特别得烫,但是却超过了一般的温度。
      “是自己的手太冷了吧……”郁夫一惊一乍的样子完全没有影响到龙哉。
      郁夫拼命摆着手:“我的手虽然一直很冷但是这点感觉还是有的。”
      “好了,别闹了睡觉吧。”龙哉伸出手按了下他的头,闭上了眼睛。
      但是却有一个凉凉的物体靠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郁夫把自己的额头靠了上去。
      “看吧!你肯定在发烧,很明显的温度差!”
      “没有……”龙哉一口否认,是很虚心的语气。
      这个家伙,不戴眼镜的时候感觉眼睛更大了……
      “喂!我在说你生病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郁夫有点气急败坏。
      “明明是自己贴那么近,我不看你看谁?”龙哉反问。
      郁夫赶紧往后退去,脸颊微微发红,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躺着,我去拿条毛巾。”
      话说这种待遇还是人生第一回。龙哉默默任由郁夫把冷毛巾敷到自己额头上,自己从小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好心的老婆婆收留了自己,本来就是清贫生活艰难,但总是把好的都留给自己,老婆婆过世后,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本来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惨淡无光地度过了,但是……
      “发烧虽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病,也不能这样放任不管,知道吗?”
      “嗯……”
      “不要逞强,身体撑不下去就不要去卖火柴了,知道吗?”
      “嗯……”
      “我最讨厌这样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的家伙了!”
      “嗯……什么?”龙哉终于有了点反应,因为郁夫的语气中带着点别的意思,好像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人一样。
      “我的母亲前不久刚过世……”郁夫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坐到了床边,低下了头,“父亲只知道每天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把生意和家里的琐事全部丢给母亲一个人,本来母亲身子就比较弱,明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也什么都没说。”
      “母亲快要过世的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一直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因为……因为她说如果连她都倒下的话这个家就没有办法支持下去了,也没有办法养活我了……这个家能有今天,全部都是她的功劳,但是母亲未曾真正享受过就匆匆离世了……”停顿了下,郁夫继续说道,“死亡这种事情,对你在意的人也会承受很大的痛苦,就算不是为了,也不要让自己随随便便就离开这个世界。”
      郁夫重新抬起头望向躺在床上的郁夫。
      “所以,你这样气息那么不稳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话题突然间转变得那么快让龙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郁夫那么敏感这一点,难道他的母亲当时就是因为那样……
      “不是很久……吧……”不知不觉就说了谎,龙哉偏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但是却没有办法克制地咳嗽起来。
      “啊……好困。”自顾自地闭上眼睛,为了避免郁夫再问下去,龙哉只好假装自己困得睡过去,其实闭上眼确实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发烧的实感很难受,很真实。
      龙哉听到了郁夫轻轻的叹息声。
      之后自己额头上的毛巾又换了好几回,直到自己沉沉睡去。
      某些人柔软的内心真的是让人心疼……

      依旧坐到了那个角落,大妈熟悉的声音还是可以很清晰地听到。
      “消瘦了啊!”
      “嗯。”龙哉摆好火柴,仰着头靠在墙壁上,“今天还是晒果子吗?”
      “对啊,最近天气比较好。”教堂大妈耐心地将果子摆开。
      “那到时候记得送我一瓶。”
      “哦?”对于龙哉的主动搭话感到很意外,大妈从二楼平台上探出头,“可以啊,反正肯定会多出不少。”
      龙哉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啊……不要每天都坐在阴暗的地方,晒晒太阳不是很好?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断断续续还是能听到大妈的劝说,可是龙哉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昨天被郁夫那么一问,才开始敏感地觉得自己的身体确实很不对劲,时不时的喘息困难加上胸口的阵痛,咳嗽依旧没好,再加上莫名其妙地发烧,怎么看都觉得不是简单的感冒。
      对面那栋本来是要租给郁夫的楼房前,一个邮递员已经站了很久了,他反复地敲门都被门内的人大声训斥了一顿。
      “都说了,肯定是地址搞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叫郁夫的人!”
      嗯?是那家伙的信?
      龙哉有点费力地站了起来,挪动了身子。
      拿到信,信封上是他父亲的名字……那个……每天花天酒地的父亲?
      “那个!一包火柴!”街对面有人在喊,龙哉回过头,看到深町提着箱子站在自己的摊子前。
      龙哉把信放进衣兜,慢慢地走了回去。
      “不妙啊!”深町看到龙哉,连连摇头,“你嘴唇都发白了。”
      “只是发了个烧而已……”龙哉把火柴给他,“一个医生每天吸烟多不好。”
      “不不不。”深町摇了摇手指,“那可是我的精神伴侣,不能停。”
      什么奇怪的理论……
      “倒是你,真的不要去我地方看看吗?”深町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是,脸色差到不行。”
      “你快去忙你的吧,我要过来自然会过来。”龙哉嫌弃地挪开了他的手。
      深町一离开,龙哉就开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咳嗽还没好啊!”二楼传来大妈的声音。
      龙哉喘了很久才稍微平复了下来,手心的地方有点微微湿润的感觉,他微微张开手,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很快抬起手,抹去了嘴角残留的血渍。

      “你在画什么呢?”
      “呃……我也不知道。”
      “骗人,你明明是知道的。”小女孩伸出手递上一只糖果,“这个是还你的。”
      “好意外。”郁夫本想把糖接过来,可惜两只手上全是颜料,小女孩见状,立刻剥开糖纸,把糖塞到他的嘴里。
      “谢谢……”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着,郁夫继续开始在画面上作画。
      “可是……你画的根本不是眼前的风景啊。”女孩看着郁夫的画发愣,“这是一个人吧……”
      郁夫的手顿了下。
      “啊~这是要送给一个人的礼物。”郁夫转过头,把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下,“你要替我保密哦~”
      “啊!是圣诞礼物吧!”小女孩恍然大悟,开心地笑了起来。
      “对啊……”郁夫把视线放远,天际边的云彩十分好看,“圣诞节快来了……”

      “桌上有你的信。”
      晚饭后,龙哉坐在炉子边上,看起来似乎很冷的样子,即使是炉子的火光也没能使他的脸缓和过来。
      “哦?”郁夫一边疑惑着信的来源,一边走了过去。
      信封上的地址是老家没错,姓名是父亲。
      向来不关心自己儿子死活的人居然寄了信过来!郁夫的内心立刻腾起不详的预感。
      很快把信拆开,一行行地扫了下去,郁夫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察觉到身后很久没有动静,龙哉回过头,发现郁夫紧紧地攒着信,都快要撕破了。
      “怎么了?”
      “父亲他……欠了一大笔赌债,把家里的东西都拍卖了出去……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家了啊……”郁夫自嘲地笑了笑,颓废地坐到椅子上,“反正母亲不在以后,那个家就越来越不像样了……”
      “如果你没有家的话,那你现在是在哪里?”龙哉端起杯子,因为这样可以使他的手稍微暖和一点,“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容置否的陈述句,龙哉的语气就像是宣告一件事实一样,郁夫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真的?”激动到不知道在说什么,郁夫感觉有点意外,一开始还想着把自己赶出去的人居然承认了自己的存在。
      龙哉很无语,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却被咳嗽打断。
      “你没事吧!”察觉到龙哉咳嗽有点厉害,郁夫开始紧张起来。
      “欠款还有多少?”龙哉马上转移了注意力,指了指扔在桌上的信封。
      “加上我现在还剩的钱的话还差一点。”
      “我还有点积蓄,你拿去吧。”
      “哎?”郁夫拼命摆手,“不行不行,你那么辛苦赚来的钱!”
      “拿去!”
      “……”
      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很费力,龙哉喘着气,努力想要缓过来。
      “阿龙!我们去看医生吧!”郁夫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到龙哉边上,把手探向他额头,“又发烧了!”
      “不用……”
      “可是你看起来病得很重啊!”郁夫急了,牵起他的手就拖了起来。
      龙哉被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直发烧,咳嗽还那么厉害,看起来那么虚弱,这样子你会倒下的!”紧紧拉着龙哉的手,郁夫开始往门口走,声音里都快带着哭腔,“我们去看医生吧……”
      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龙哉从身后伸出另一只手,快速地撑到了门上,门“咚”地一声又合了起来。
      “我不去……”龙哉的气息也有点急,他把郁夫的身子扳了过来按到门上,低下头,无力地把头搁到郁夫的肩膀上,“我没事……”从耳畔传来的声音很轻。
      再怎么没事也不是没事的样子,郁夫噙着眼泪抬着头,他看不见龙哉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么晚了,医生也已经睡了吧。”龙哉又像缓和气氛一样地妥协地说了一句,“我明天会自己去的……”
      “真的?”
      “嗯。”像哄小孩一样应了一声,龙哉把头抬了起来,尽量露出一个让郁夫舒心的微笑。
      “我明天开始,就试着把画去卖掉一点。”扶着龙哉到床边,郁夫让他躺下,把被子捂好,“所以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身体最要紧。”
      就在郁夫要转身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如果……我的病没有办法治……怎么办?”龙哉的手的温度比长年累月都是冰的手的自己还要冷很多,郁夫微微动了动指尖,翻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一定可以治的。”郁夫在床边坐了下来,“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坏……”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龙哉,还是在安慰自己。
      看着龙哉毫无血色的脸,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只知道干着急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自己,真的好讨厌。

      “哟!稀客!”
      “少开玩笑了。”龙哉走进深町的诊所,坐了下来,趴到了桌子上。
      “你终于过来了。”深町正在检查药品,看到龙哉来了之后,立刻迎了上去,“嗯……看起来比之前更糟糕了。”
      “不管检查的结果如何,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龙哉根本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喂……你这个态度……”深町本来还想故意生气一下,但是发现龙哉的额头两边已经渗出了虚汗,才发现他是真的似乎连抬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外面太阳姣好,使冬日里都洋溢着暖意,可是诊所里却死气沉沉,一点生气都没有。
      “所以说……是没有办法治了?”龙哉一脸淡定的表情让深町很是惊讶,他看起来好像只是听到了明天要下雪一样的表情。
      “是的……”深町看着化验结果,缓缓地开口了,“按照目前的医疗水平的话……”
      “哦,这样啊。”龙哉摇摇晃晃地起身,“那我这样还能撑多久?”
      “不好说。”深町眉头紧锁,“可长可短。”
      “不要告诉任何人。”龙哉用命令的语气说完后,便打开门。
      “那……再给我一包火柴吧!”深町在身后急促地喊道。
      龙哉笑了笑,掏了包火柴扔过去,深町一把接住,火柴上还有余温,但是火柴原来的主人的生命,却在淡淡地冷却。

      “我去看过医生了。”当郁夫一回到家的时候,龙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医生说没事,就是感冒严重了点,吃点药调整下就好。”
      “啊!太好了!”郁夫一瞬间变得愉悦了起来,走路的时候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不少,“我每天画画的时候都在祈祷,祈祷你可以快点变得健康起来。”郁夫坐在了龙哉对面,望着他的眼睛。
      “那你这样还能画的好吗?”龙哉调侃他。
      “当然能啦!”郁夫笑了起来,“好歹我对自己的画技还是自信的。”
      然后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自己今天卖了多少多少画之类的。
      “我觉得艺术这种东西是可以突破时间的界限存在下去的。”
      “嗯?”龙哉不解。
      郁夫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因为像画这样的东西,是可以永远地保存下去的吧,就算画的作者已经死去,但是他留下的作品却被保留了下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幅画中作者倾注的东西也会一直存在下去,很久很久。”
      “所以很多画家在死后人们才发现画的珍贵。”龙哉还是不忘挫伤他的积极性。
      “我可不想这样!”郁夫想象了下这样的状况,一脸惨淡,“那画家本人又不知道,太可惜了。”
      龙哉喝着热水,看着郁夫脸上生动的表情,突然觉得很好笑,这家伙会不会想太多。
      “不过我想他们在画画的时候肯定心无杂念。”郁夫继续说道,“只是为了追求利益和金钱的话,也难以全身心投入到作画当中吧?”
      “对啊,不是像某人一样还想着祈祷。”龙哉继续调侃他。
      “喂喂喂!那都是为了谁啊!”
      屋子里的气氛很融洽,因为自己撒了谎。
      不管怎么想都不想对眼前的人说出事情的真相,本来就不是很坦率的性格,现在却反而越来越冷静下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难熬,每天晚上龙哉都假装睡着,但实际却要等郁夫睡着之后自己才睡,因为自己越来越不能把握气息,如果先睡的话,一定会被郁夫听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到后来疼痛开始出现,尽管深町配了只能暂时缓解的镇痛剂,但也只是缓解,没有食欲,身体越来越消瘦,咳血。很多个晚上,不管用什么睡觉姿势都很难受,龙哉只好抱膝坐在床上。
      身边的人的均匀的呼吸声可以使内心暂时安定一下。

      街道边的装饰在一天天渐渐地改变着,圣诞节快要来临了。
      圣诞节前夜,郁夫和龙哉约定晚上的时候去采购点东西回去庆祝,自己一大早便出门了。
      还是坐在湖边,对面森林的树叶全部掉光了,看起来光秃秃的。
      面前的那幅画已经断断续续画了很久了,既然是作为龙哉的圣诞礼物,所以今天必须完成,即使是圣诞前夜了,但是要忙的事情依旧很多,傍晚的时候要去交最后一部分的还款,还要把画送到小镇很边缘的一户人家里,所以白天的时间就用来修饰那幅画了。
      “画得真好!”小女孩依旧来这里看郁夫画画,“今天晚上就可以送出去了。”
      “对啊……”郁夫一脸期待的样子,好像将要拿到礼物的是他自己一样。
      “可是这么大的画可塞不到袜子里。”小女孩比划了下,摇了摇头。
      “哎?看样子你好像已经知道圣诞老人的秘密了。”郁夫不由地回过头。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早就知道了,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爸爸妈妈就是圣诞老人哦~”
      “哎!?你为什么会那么早知道?!”自己可是很晚才知道这个事实的。
      “但是我每回还是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很惊喜!因为这样爸爸妈妈啊,爷爷奶奶啊,也会很开心!”小女孩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个就叫做‘善意的谎言’,对吧?”
      郁夫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画上:“要不要我也给你一份礼物。”
      “我可不要糖。”
      “有糖就不错了!”
      “那……就要从烟囱爬进来。”
      “喂喂喂……”

      善意的谎言……吗?

      傍晚去还最后的欠款的时候等了很久,因为对方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欠款。
      “怎么会呢?”郁夫摆了摆手,“你再帮我查一下吧。”
      “好的你等一下。”对方明显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时候,对方才慢吞吞地出来。
      “一个叫龙哉的人已经把这笔钱还掉了。”
      “什么?!”郁夫马上拿过记录的本子查看,确确实实写着龙哉的名字。
      结果那家伙还是那么做了,郁夫只好出来,决定晚上把钱还给他。
      剩下的事情就是把画送到住户家里,就可以了。
      好像所有倒霉的事情都集中到了今天一样,找了半天才找到对方给的地址,结果屋内什么人都没有,好心的邻居表示那户人家一家子人都出去了,还没回来,而且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郁夫只好坐在台阶上等待,把两幅画放在边上。
      一幅画是要卖出去的,一幅画是圣诞礼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内心越来越焦急,龙哉还在等自己回去,而自己还要等住户回来。

      龙哉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堂的角落里,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街上的行人变少了不少,每家每户都在享受着平安夜的宁静,街边房屋内飘出了温馨的淡黄色灯光。
      街口并没有出现郁夫的身影。
      “好冷……”
      龙哉呼了口气,水蒸气凝成白雾飘散开去,身体好像快要僵硬掉一样发冷,一直冻到了指尖。
      划掉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在角落闪亮起来,手指稍微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街对面好像出现了某人熟悉的声影,但是很快,火柴就熄灭了,只留下一根黑漆漆的火柴梗,街的对面什么都没有。
      都开始产生幻觉了吗?
      龙哉自嘲地笑了笑,又划了几根火柴。
      亮光溢开去,这回龙哉清楚地看到街的对面,郁夫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跟车夫道着谢,随后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房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火柴又一次熄灭了,眼前的景象再次消失,天空重新又从蓝天白云变成黑色,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拖过一道白色的痕迹。
      小的时候收养自己的老婆婆说过:“一颗星星落了下来,就有一个灵魂要到上帝那儿去了。”
      龙哉又划亮了火柴。
      这一次眼前的景象变得更加清晰了。被呵斥的郁夫露出了委屈又可怜的表情,但是转过身和自己四目相对的时候,却露出了和缓的笑容。
      那是第一次他们在这里遇到时候的情景,鬼使神差般地,平时什么都不关注的自己目睹了他来到这个小镇后的全过程。
      然后又把这个家伙带回了家。
      平时笑嘻嘻的看起来很单纯的人,却为了画画一直那么努力着。近视眼,一摘眼镜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喜欢喝牛奶,害怕烫的食物,睡觉的时候喜欢挂着自己睡。担心别人的身体状况胜过担心自己的身体。心思细腻,最害怕自己突然间生气。
      人类就是这种奇怪的动物,总是会做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像自己为什么要去牵挂些什么一样,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从他边上离开。

      不知为何,内心越来越焦虑,郁夫再次敲开了邻居家的大门。
      “拜托了,这幅画就麻烦你给他们了。”郁夫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当送给他们了。”
      随后,便抱起那幅给龙哉的画开始跑了起来。
      天空中飘的雪花越来越密集,快接近零点时候的街道空无一人,好像在迎接圣诞老人来临一般静谧,郁夫快速地穿过一条条街道,镜片上沾着的雪花渐渐融化,变成了水滴,天空中一颗流星闪过,郁夫便赶紧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阿龙一定要在那里啊!”

      终于,他跑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上,从很远的地方望过去,龙哉还坐在教堂边上的角落里。
      郁夫舒了口气,让急促的呼吸缓和了下来。
      还好还好,阿龙还在等自己。
      郁夫抱紧了手中的画,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让他等了那么久真不好意思,一定很冷吧,等一下要好好认错。
      距离越来越近,突然间,郁夫停住了脚步,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画框”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眼眶里一瞬间聚集起泪水,停也停不住地开始往下滴落。
      龙哉坐在角落里,周围散落着一些燃烧尽了火柴梗,手中还握了一支,他的身上已经积了一点雪花,雪水顺着发丝往下滴落,但他好像毫无知觉一样,就像睡着了一般,表情安详地静静地坐在角落。

      零点,教堂的钟声已经敲响,悠远的钟声飘扬在小镇上空,久久地回荡开去。
      采购回来晚了的老妇人从邻居家接过了预定的画,把画挂在了家里的客厅,满意地欣赏了一番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放在床头,床头上还有她老伴的照片,可惜人已经不在了,但她还是给他准备了圣诞礼物,一瓶上好的红酒,他肯定会喜欢的。
      教堂的大妈正在整理自己制作好的果酱,把其中一瓶拿了出来摆到桌上,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把它送掉,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孙女的房间,把早已准备好的圣诞礼物装到床头的袜子里,看着孙女熟睡的样子,她慈爱地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圣诞快乐。
      当房门合上的时候,小女孩睁开了眼睛偷笑了一下,随后也轻轻地说了一句。
      “圣诞快乐……”
      ……
      圣诞节终于来临。

      多年之后,一位著名的画家过世,按照遗嘱,他身前的画作将要被拍卖。
      那天小镇上熙熙攘攘地来了很多人,画家身前因为善于描绘大自然的美景而著名,有人评价说,他对这个他热爱的地方倾注了不少感情。许多人因为他的画,而特地到小镇上了度假,欣赏风光。
      但是他本人却用全部的时间来画画,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到了画上,一生都孤独地一个人度过。
      拍卖的地点就在画家生前的住处前,拍卖所得的资金用于捐赠小镇的建设。
      “作为他身前的弟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记者采访着主持这次拍卖的一位美丽的女士。
      “我只是在小时候与他偶然相识,然后看过他画画,深受感染罢了。”那位女士平静地说着。
      记者并没有停止他的提问:“听说他是后来到这里的。”
      “对,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连住处都没有换过。”
      记者有点好奇地往了往那个残破的住处,不由得心生疑惑。
      “听说有一副画是不拍卖的。”
      “没错。”女士的侧过身,指着挂在屋内的一幅画说,“那是先生早期画过唯一的一幅肖像画,这幅不拍卖,将会和住处一起保存下来。”
      “唯一的肖像画……是先生的自画像吗?”记者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在笔记上记录着,抬头去看那幅画。
      他自然不知道画面上的那个年轻人是谁,侧面的构图,那个人坐在墙角,一半在阴影处,一半却沐浴着阳光,眼神平静,嘴角带着微笑,画面看起来尤其温暖。
      突然间,记者注意到画面中前面的地面上还放着些盒子。
      “那是什么?”
      “火柴。”
      女士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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