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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神入画 ...

  •   下山路过镇西有名的「出神入画」画馆时,陶姜不知看到了什么,扭头二话不说便钻了进去,更是迅速扔出三十文钱果断买下了一幅画。

      画馆里站着些许擅墨宝的人看画,突见一个小娃娃窜了进来,那身高刚刚与柜台持平,白嫩嫩的双手趴在桌沿,漏出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一开口,清清脆脆的像是嚼脆萝卜般的声音,对老掌柜说:“我要那副画。”

      眸中星辰望向一处,而食指准确无误地指着掌柜背后挂着的那副画。不耽搁分毫,随即便从兜里摸出银子扔在桌子上。

      不知是那仿若脆萝卜的声响在这画馆里格格不入,还是那串成一串儿的三十文钱在桌面上闷哼一声引起了注意,画馆里的客人纷纷停下,转头看向这位小姑娘,只见这女娃娃生得白净可爱,穿着对襟轻罗裙,头上简单缠着一支梨木钗子,好生灵巧,一双眉眼仿佛会说话似的。

      老掌柜看了看面前这只露了半张脸的小姑娘,又转头去看了看背后那副画,似是不解,便问:“小姑娘买这幅画是为何?”

      “好看!”陶姜利落回答,只是还有半截没说完的话:这么好看的人,若是重英他们都化形成这样,岂不美死了。

      岂料这俩字一出口,周围便传来细细碎碎的笑声,陶姜闻声往左右看了看,画馆里男女皆有,或是掩面笑之,或是持扇轻摇。她有些疑惑,问:“老先生,难道那副画不好看吗?”
      老掌柜回答:“自是好看的。”

      陶姜皱了皱眉,问:“那为什么我说好看,大家都笑了我?”
      老掌柜拂了拂下巴上的胡须:“小娃娃可知这画上人是谁?”
      陶姜摇头:“不知。”

      “这人姓胡,名弦,字润景,家住句泾,胡家是句泾有名的富商大贾,现今这世道,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而此人不仅家境殷实,相貌也生得非常,且诗书才气亦是艳绝,引得无数少女神往……”

      说完这些,老掌柜见陶姜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便直截了当地说:“光是一幅画就能将你这小女娃一眼便吸引住,看来这位公子的魅力可谓是老少通吃啊!”

      老掌柜将画上的人吹嘘了一圈,仿佛那是自己亲儿子,一边说着,脸上也泛起了得意的笑。

      然而陶姜并不懂‘老少通吃’是为何意,但她知道这画上之人大家都认为长得十足好看,她也认为自己眼光是不错的,便问老掌柜:“那能将那副画卖给我吗?”

      “能,当然能!”老掌柜转身利落取了画,卷好装进画袋子里,递给了陶姜,这画袋子刚好可以让陶姜斜挂在肩上,省了麻烦。

      “来,好好拿着。”

      “谢谢。”背好装着画有美人儿的画袋,站好向老掌柜鞠了个躬,道了谢,转身便轻巧地走出门。

      老掌柜远远望着陶姜的身影,连连感叹:礼数周全,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陶姜出了画馆,今日刚巧是集市,人群来来往往,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有许多小孩子成群穿梭在人群里,往人多处凑去,这镇子也不大,且民风淳朴,常见有小孩子奔跑打闹,碰上赶集日就更是多,于是,像陶姜这样一个女娃娃出门在街市上游玩的也有,并不稀奇。

      陶姜在镇上瞎逛了一圈,最后左手一支冰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腰上还挂着一个装满零嘴的袋子,坐在城中心石桥边那棵百年老榕树下,天气儿正热,将画卷慢慢打开来看。

      买下的这张画像中人,眉目清朗,眼窝隐隐带笑,画此画之人确实好手法,传神得很,陶姜砸吧砸吧嘴越看越是不对劲,这画中人怎么瞧着好面熟,虽说确实看上去温润如玉、一表人才、衣袂翩翩仿若九天之上的仙人,可是这样拿着左看右看越看越眼熟就有点不对劲儿了。

      这到底是长得像谁呢?

      两只手上的东西刚好慢悠悠地吃完,就听见一记声响在左边响起:“等多久了?”

      陶姜闻声转头,抬起脸看着眼前这人,小脸立马笑开来,开心道:“哥哥!”

      眼前这被陶姜称为“哥哥”的男子蹲在她面前,两手在她脸上捏了两下,道:“舔糖葫芦都舔到脸上了。”说完,便将满脸糖渣子的小小姑娘抱在怀里,问道:“今天去玩了些什么?”
      “买了很多吃的,发现了一样新的糕点,吃起来雪花一样滑腻,还去吃了干果子、爆米花、糖球儿、糖人、糖葫芦……”陶姜支棱着小脸,如数家珍似的一一向她哥哥说来。

      “这么能吃啊。”男子转身走进镇上的主干道上,街道上剩下三三俩俩商贩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小孩子都能吃的。”陶姜反驳道。

      “以后长大了还这么能吃,估计得嫁不出去了。”

      “哥哥!”陶姜小脸气鼓鼓的,双手去捂她哥哥的嘴,道:“我不能吃!”

      “好好好,不能吃不能吃。”男子笑着应和,转而问:“那除了吃,你还干了什么?”

      “我买了一幅画。”陶姜伸手想将背在画袋取下来给她哥哥看,男子连忙制止住,道:“好啦好啦,不用拿下来看,我知道你买了副画,那你买的那副画里画了些什么?”

      “画了一个很好看的人。”陶姜脸上嘻嘻笑着回答。

      “有多好看?有你哥哥好看吗?”

      “嗯……哥哥更好看!”

      “停顿了哦,画上之人在你眼里居然有我好看,看来等会儿回去得仔细瞧瞧。”

      “哥哥好看!只是这副画是拿回去让重英照着化形的……”

      “那只鹤化形要那么好看来作甚么,看来下次下山得少给你一点儿银子……”

      “可是,银子少了在山下就什么也买不了……”

      “对呀,不然让你多买些画回去,不得教山里那些精怪都长得比我好看了……”

      声音渐行渐远,到最后,只剩下长街稀落的人影儿,飘着夕阳的余晖,冲刷了今日集市里过份的热闹。

      陶姜不足三百岁,十岁模样的小娃娃,自小生长在仙山万余,万余山,上古神山,有山神水参(can),隐于缥缈虚无境,鲜有人往,山中若仙境,精怪甚多。

      这样一处好府邸,然而山神水参却总对外人言:这山头是下棋赢来的赢来的,暂住暂住,以后是要还回去的。

      但这话没人相信,毕竟谁也没见过和他博弈之人,也没人知道在他之前还有谁是这万余山的主人。

      水参将万余山当作自家府邸已有千年,日日待在这座山里,闲云野鹤,不论外界何种变换,我自一片悠然,千年来也只收过两个徒弟,一个被硬塞的,一个捡来的。

      陆琮便是那硬塞的,两百岁时被自己亲爹一手扔进这山里,顺带还扔了一壶上好玉露琼浆,说是拜师用得着。

      而陶姜则是捡来的,那时陆琮刚过三百岁生辰,水参好不容易出趟山门,前往第八方神境拜访主天祠的昆仑府,回程时路过奇无山,一阵娃娃的哭叫声回荡在山谷中,且中气十足,心道奇了,这穷山里居然有孩子的哭声,于是驾着祥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发现还真有个娃娃,想着不捡白不捡,就顺手给捡了回去。

      陆琮先于陶姜拜师水参门下,当是师哥,于是自小便唤陶姜一声兄长。

      “重英!你快看,我给你找的美人儿,你之后就照着这个化形吧,肯定会很好看!”一回到万余山,陶姜就往重英常待的石台奔去,留下陆琮站在原地看着她如山风一般的身影,连连叹气:我这兄长在她心里怕是排不上号吧。

      到了石台,陶姜就迫不及待将自己一直挂在背上的画卷取下,铺展开来,给边上一只浑身雪白,只余翅膀边缘有一条黑色羽毛的大鹤看。

      大鹤看了画卷良久,眼神从惊喜过望,到黯然失色,才悠悠开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陶姜,以我现在的法力怕是化不出这么好看的人儿来吧。”

      陶姜看了看画中之人,又看看大鹤修炼得还不咋纯的仙气儿,心里一番较劲,似乎确实是有些难为只有几百年道行的大鹤了,别到时候化形美人不成,弄巧成拙就惨了。便说:“重英,那我下次下山的时候再给你找个好看的,你别太难过,下次肯定可以!”

      陶姜一边安慰大鹤,一边麻利地将画卷收起,一边心里还在想:居然忘了重英道行不够,化不出来,哥哥居然也不提醒一下。

      大鹤振了振翅膀,对陶姜说:“没事儿的,就算你找着了好画,但我又不能常常将画卷带在身边,等天劫一到,我上哪儿比划模样去,反正到时候就随便化化模样就行。”

      “重英,你是大仙鹤嘛,变成人肯定是很好看的!”说完,见大鹤还是耷拉着脑袋,陶姜顿了顿像是保证地说:“如果不好看,到时候我就找师父帮你变好看!”

      大鹤一听,师父似乎比陶姜看上去要靠谱一些,于是点点长脖子,附和道:“嗯!”

      陆琮站在离石台不远处的大树后,看着自己的傻妹妹和一只傻鹤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话说得掷地有声、坦坦荡荡,不禁有些好笑,摇摇头晃身离去。

      即使重英道行再低,化形出来也不会是什么难看的面貌,也只有陶姜那个爱瞎凑热闹的鬼灵精,自己还什么都分不清,就乱霍霍人。

      陆琮去了万余山山顶唯一一处落满流霞的瀑布,流水时而缓时而急,与朵朵云霞作伴,颜色缤纷,像是小孩子飘在天上的石阶上嬉闹,因此得名‘流阶’。

      有一佝偻老者着青衫流云服,负手立于瀑布半腰一朵云霞之上,待陆琮在离其不远的一处云霞上站定,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师父。”

      “回来了。”

      “是。”

      老者叹了口气,慢慢直起身体,脊背上的骨骼一节一节抬起,咯咯声混着水声响起,等到完全直立起来,老者的身量比开始见到时高了不少,这才开口道:“想好现在回去了。”

      “是。”

      老者缓缓转过身,一道长眉被风吹得轻轻飘,眼神里却是迸射出矍铄的光芒,直射在陆琮身上,陆琮身着流云纹长衫,恭恭敬敬站着,老者道:“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功夫还挺快……”

      “这些年来多谢师父的教诲。”陆琮向老者深深鞠了个躬。

      “诶诶诶。”老者见此连忙去扶。

      “师父,陶姜……年岁还小,灵根不齐,还需要劳烦师父您看顾了。”陆琮又是一个鞠躬,这一次比刚才低得更深。

      “那小丫头……”水参一提到陶姜,立马就想到一个小娃娃带着山中精怪满山遍野跑的样子,摇了摇头,说:“越发调皮捣蛋了。”

      “万余山是个好地方,有个好师父陪在左右,她在这里会长得很好。”

      “哈哈哈哈哈哈……”水参一阵苦笑,不知是夸他还是损他,看看自己这两道宝贝长眉,又想到自己活了这么些年,有谁敢在他头上拔毛?

      那两道长眉,是陶姜百岁时,偷了绵蛮肩头一点火,趁着水参不注意时,揪了他几根长眉给烧了。不知等自己下了山,这小家伙在山里会闹腾成什么样。

      陆琮顿时无言,刚想说点什么来解除这份尴尬,一抬眼,一师一徒刚好眼神对上,一个眼里满是无可奈何,一个眼里流露无限同情。

      水参捏拳抵嘴干咳了几声,道:“以后记得路过就回来看看。”

      “是!”

      “你跟小丫头说了吗?”

      “先来见了您,再去跟她说。”说着看了看半山腰上那处石台,陶姜正抓着大鹤的脖子想要爬到它背上去,而大鹤被那双锁住自己喉咙的手吓得东窜西窜,拼命想摆开那双邪恶的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出神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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