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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壶中天(5) ...

  •   8.

      颜鄠如今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要说头一次还会有点小刺激,这次就已经算得上百无聊赖了。

      没错,她又在听到奇怪的古乐时跌入那个古色古香的梦境。她进来之前是在洗脸,对着一脸盆的水发了一会儿呆,就这么被吸进来了。这事也有点一回生二回熟的意思,颜鄠竟然对宫殿有点好奇,要不要进去看看?不过,这会儿她更关心自己会不会正一头栽在水盆里,会不会捐躯。

      今天没有见到那个衣袂飘飘的男子。周围一片寂静,头顶的月亮隐在云层中,发着微弱的光。

      长灵殿和那天见到没什么两样,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灯烛。门上的门环泛着铜器特有的紫红的光泽,这座庞大的宅邸不知道闲置了有多少年,没有一丝人气,却异常干净,殿前的汉白玉扶手上一尘不染,就像每天都有人仔细擦拭过一样。

      衔着门环的兽头应该是椒图,龙生九子之一。椒图形像螺蚌,遇到外敌侵犯总是将壳口闭紧,人们将它的形象用在门上,除取“紧闭”之意,以求平安外,还因其面目狰狞以负责看守门户,镇守邪妖;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即椒图“性好僻静”,忠于职守,故常被饰为大门上的铁环兽或挡门的石鼓,让其照顾一家一户的安宁,被民间称作“性情温顺”的龙子。

      一种强烈的念头驱使着她去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颜鄠伸手一推,厚重的门板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咯吱声被缓缓推开,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年老孤苦之际正苟延残喘地勉强活着,用干枯的手抓着氧气罩,费力地喘息。

      大门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干净幽深的庭院,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一片落叶。手边的墙壁上有一左一右两盏灯,此时也是灭着。

      和颜鄠相隔一个庭院的对面,是一座巍峨的宫殿,雕梁画柱,分外精美,屋顶的琉璃瓦映着月光,光亮如新。殿门紧闭,黄花梨木的门上,刻着神情张扬的鸟类。其喙如鸡,颔如燕,颈如蛇,足如鹤,尾如鱼,以龙纹饰,头冠高耸华丽,尾部拖着长长的翎羽,翅膀宽大,体态倨傲形如在火焰中舞蹈。

      是神的舞蹈。

      突然,飘雪了。

      从第一次来这里,一直是气候宜人,天朗气清的,夜晚的微风习习吹拂,空气温润。这里的海拔并不高,还远不够下雪的程度。山上的夜晚有些凉意,比山下和白天都低几度,但是温度十分舒爽。如果是白天,一定能看到满山遍野山花烂漫吧。

      然而此刻,空气陡然变冷了。夜风变得刺骨起来,颜鄠的衣衫单薄,很快就冷战连连,颜鄠不由地抱紧双臂。

      雪下得无声无息,从刚开始的微小冰晶,很快就变成鹅毛大雪。雪花有指甲盖大,大片大片覆盖在汉白玉的石阶上。颜鄠站在屋檐下,忍不住伸手去接。朵朵雪花飘到手心里,很快就消亡了。

      雪花喜凉,受不得温热。相反的,一颗温热的心,也最怕寒冷,因为心冷,会受伤,会死亡。

      这场雪下得突兀,让这恢弘的长灵殿陷入凄冷和悲凉。

      天上的月亮早就消失了踪影,颜鄠低声呢喃:“好冷。”

      不知道怎么回事,颜鄠望着漫天飞雪,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哈哈……哈哈哈……”空中传来清亮的笑声,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声音单纯,没有一丝瑕疵。

      “小丫头,我真拿你没办法。”男人的声音透着无奈和宠溺,听着男人掷地有声的话语,似乎可以想象到男人面目疏朗,声姿高畅。

      男人口中的小丫头,听来大约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笑声还在持续,清脆悦耳。

      颜鄠听到声音时心下一惊,扭头看看,却发现四下无人,包括高高的屋脊上,也未见那位清瘦男子的身影。

      从声音可以听出,刚才说话的男子和那夜在屋脊上对月当歌的是同一人。可是,这同一人却也有着巨大的反差。今天听来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男子,哪是那夜独自买醉半死不活的模样。内心愁苦至极的时候,那是举杯销愁愁更愁啊。

      颜鄠仿佛可以看见欢笑着的少女,在长灵殿前快乐得像只鸟儿一样,飞快地旋转,跳跃。她一定不曾看过衰败的废墟,不曾踏过枯萎的花圃,不曾体味过一丝一毫的人间疾苦。她听见的,看见的,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和杜鹃争奇斗艳,花开时有着玄妙的天外来音,风是清新舒畅的,雪是洁白无瑕的,一切的一切都纯洁美妙得无可挑剔。她回头的时候,总有那个男子含着浅笑的凝望。那时的长灵殿,充满了欢声笑语,丝竹佳酿。

      当所有声音陡然消失的时候,颜鄠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位男子的声音在颜鄠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一字一句都在她心里斫出伤痕。她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呢?她想不出答案,却觉得他们好像很相爱,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在恍惚之中,看见那个少女有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样却年轻许多的脸。

      颜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还要上班,颜鄠逼自己打起精神,洗漱干净,用化妆品遮去了脸上的憔悴。

      收拾好发现时间有些晚,于是颜鄠嘴里叼了一块吐司就准备飞奔下楼。

      准备反手锁上门的时候,颜鄠怔住了,停顿了一下立刻转身回去。

      那根从云南带回来的红翎还好端端地插在电视柜上的花瓶里。颜鄠一直没管过那根红翎,翎羽还跟拿回来时一样光亮,一点灰尘也没落,忍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带起的一阵风还会让翎羽的细绒微微飘动。

      一定是这个,连专业人士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物件,从拿回来那天就怪事不断,明明看上去那么正气,可发生的事却十分邪门。

      颜鄠将翎羽从花瓶里抽出来,快步下楼,都没直接扔在楼下的垃圾桶,而是扔上了小区后门正在进行回收工作的垃圾车。

      颜鄠看着垃圾车远去,才快步赶去上班。

      没错,这是颜鄠有生以来第一次萌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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