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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暗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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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暗恋
五月的京师正是榴花如火、果香盈门的季节,连煦暖的和风中都似乎夹杂着一丝由浓转淡的馨香。
这日散学,生性活泼的陆年琰一个人快步溜到学堂门口,也不着急上自家前来接应的马车,而是特意在裴家派来接裴祯的马车旁等他。当看到好友的身影出现在学堂大门内时,他故意视而不见裴祯那张对他冷了好些天的脸,反而相当狗腿地跑过去,一脸灿烂不管不顾地问他:“一起温习功课吧?去你家还是到我家?今儿上午夫子讲的那段经文我还有点吃不透……”
裴祯瞥了他一眼,却是压根不搭理他。他一言不发地低头侧身绕过去陆年琰,向自家马车走去。
“唉,我说,又不是我惹到了你,你不搭理我算什么事儿啊?”陆年琰追过去,拉着裴祯的衣袖追问。
裴祯仍是紧绷着脸,一摆衣袖甩开陆年琰,加快了步子踩着仆从放好的小几爬上了自家马车,身形灵活地钻进了车厢。陆年琰也毫不客气,紧跟其后爬上裴家的马车,不请自入地跟着钻进车厢。
坐毕,陆年琰装模作样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没话找话道:“下午的骑射课可真带劲!真希望天天都有骑射课。就是练完射箭后我这一身的酸疼唉……哎呦真想把我这肩膀给卸下来自己好好揉揉。”
裴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终是冷冷地开口:“矫情!你又不是你家小娇娘,哪有那么娇气!”
陆年琰笑吟吟地勾搭着裴祯的肩膀对他说:“唉,别生气了。不是我不及早告知你,我实在是也才知道这条消息不久哇,毕竟这是我伯父他们二房的事。而且知道后我也颇是为难,根本不知该如何对你讲才好。你看咱们都是男孩子,整日在学堂里念书,回家不是温课便是练剑,哪里有机会听内宅那些婆婆妈妈的八卦?要不是那日我散学后去给祖母请安正巧遇到我大伯母和大堂姊,听她们提到了咱们两家已结了亲,我还完全两眼一抹黑呐。”
裴祯狠狠地瞪着陆年琰,两片粉薄的嘴唇绷得越发泛白。
陆年琰全当作没看见,继续嬉笑道:“说真的,我二姊将来就是你的七嫂了,你作何想法?”
裴祯推开半挂在他身上的陆年琰,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不是我说,你明明知道自幼祐阿兄就一向喜欢带着我二姊玩耍,我二姊一直以来也十分喜欢跟祐阿兄说话,他俩就是诗里说的那个啥,青梅竹马。而你呢,比他们都小,咱俩又是好友,我二姊看你就跟看我一样,只当你是阿弟。你就是再处处对她好,她也不可能往别处想。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就是个瞎凑热闹的……”
裴祯扭头向车窗外看去,更加不想搭理陆年琰。
“唉,你还真准备就这么气下去啊?咱们俩是好友,我知本该与你同仇敌忾,可这事儿里谁人是仇啊?一个是你阿兄,一个是我阿姊,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而且他俩定亲这个事儿又是两家长辈们决定的,恼恨谁都不可能啊!你这样,弄得我见了祐阿兄和我二姊都不知该是恼还是笑了。我说,你也别再别扭了,放弃吧,这事儿就这么算完。”陆年琰说着,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裴祯的肩膀,一脸的讨好。其实他心中也挺郁闷:按祖母的说法,两家结亲,本该更亲近。可裴祯这些日子里因着这事对他莫名地恼恨,也不跟他说话玩耍了,也不跟他一起温习功课了,整日就摆着一张死人脸,见他更是好话都没一句。陆年琰心中合计,为着一个跟他只有半毛关系的未来堂姊夫失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怎么想都划不来。
“喂喂,你怎么还给我脸色看,是非要逼我站队表立场吗?我知道你喜欢我二姊,可明眼人看了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儿。现在正好让你死心。长痛不如短痛!”好友不搭理他,陆年琰就一个人在那儿叨叨。
“什么明眼人?都谁是明眼人?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喜欢你二姊?”裴祯忽然扭过头来,恨恨地问陆年琰。
“切!”陆年琰眯了一下眼睛,道:“你还以为你掩饰得挺好啊?连我们家小阿玥都看出了你那点心事儿,更不要说别人了。估摸是大家都觉得你年龄小,对阿兄阿姊自然而然有倾慕之心,所以都不当一回事吧。”
裴祯听了气得想吐血。
“哦,说起小阿玥,你知道吗,我阿耶又传信回来了。这次小阿玥还随信附送了一幅画给我,我阿耶在信中说是她亲手画的叶城街景。我今天特意拿来给你看看,特别的意思。”说着,就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展开来,挤眉弄眼地将那幅画展现在好友面前。
裴祯本是扭头向外看的,听到他说小阿玥千里迢迢送回了一幅画,禁不住好奇地回头。冷不丁看到陆年琰手中的画,他的眼瞳骤然收缩了一下。
“好丑……”良久,从他的嘴里迸出了两个字。
“哈哈哈哈!”陆年琰看着好友一脸吃到半条虫子似的表情,大笑起来。“很有特色吧?哈哈哈,说实话,是挺丑的。可阿玥是我小妹呀,她现在不会写字,就知道用画来给我传讯,我这个当阿兄的还是很高兴的。”
裴祯趁陆年琰正得瑟,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那幅画,道:“既然咱俩是好友,就把它送我吧!”
陆年琰赶紧伸手,一边抢一边问:“干嘛要给你?这是我妹妹送我的,你想要回家找你妹妹画去!”
裴祯迅速将画塞进自己怀中,两只手挡着陆年琰伸过来抢夺的双手,道:“我哪儿来的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就羡慕你家有孙女,恨不得把你家姊妹仨当自家孙女,我这是要拿回去给我阿婆看的!”
陆年琰闻言才罢手,还不忘叮嘱裴祯:“那你让阿婆看了后可记得给我拿回来啊。”
裴祯继续扭头向外,不再搭理他。陆年琰气结!从来不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发小竟然还有这么别扭的一面。
陆年琰再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一时间车厢里便安静下来。裴祯双手扶膝挺直了脊背端坐在凳上,扭头看着车外的街景。西斜的暮光透过新换的蝉翼罗窗纱映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幽昧的光影交错在他的面上,如同笼上了两种不同颜色的纱,令他的表情莫辨。
“阿祯。”陆年琰有些失落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裴祯转过头去看他。
“我好想我阿耶、阿娘和小妹啊。也不知道那叶城如今是个什么景象,是不是也有这蕉绿榴红。”
裴祯看着好友怅然若失的神情,不禁收起了先前的冷漠,缓声安慰他:“他们也一定惦记着你呐,这不还捎信回来了嘛。”
“好想去西北寻他们。可惜路途太远,祖父祖母定不会放我一人上路。”陆年琰将双手枕在脑后,一脸的无奈。
“是啊,咱们都还太小,什么都做不了……”裴祯也有些失神地将头靠在了车厢的背板上。
“对了阿祯,我阿耶信中说阿玥在那儿认识了一个胡人小孩儿作朋友。你说叶城的胡人跟京师的胡人长得会一样吗?”
裴祯闻言皱了皱眉,说道:“胡人有很多不同的部族,也不知那小孩儿是哪一族的。阿玥怎么会与胡人小孩玩耍在一起?哦,也是,叶城那边多有胡人聚居。”说着,他蓦然想起那日在池边所看到的小姑娘晃神的模样,便有些好奇地问:“阿琰,你有没有觉得小阿玥有些,怎么说呢,与众不同?”
“嗯?你怎么这么说?”陆年琰瞅了裴祯一眼,有些不解地问。然后他又转过头去仰头盯着车厢的顶板,似乎思考了一下,道:“嗯,我们家阿玥是与其他小孩有些不同。有时候像个小大人儿似的,似乎懂得很多东西。”
裴祯阖上双眼,不再说话。一时间车厢里只有车外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作响。
“阿祯,”良久,陆年琰再次打破沉默,“不要再因为你阿兄和我二姊的事怨怪于我了,跟我真的没关系啊。”
裴祯仍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只是微扬了嘴角,道:“好。”
他明白,有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是无力改变的。譬如阿兄与阿瑜的定亲,譬如他对她的眷恋。要退在一旁以弟弟的身份祝福他们吗?要与阿兄抢阿瑜吗?可他如今又能凭借什么呢?那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一起长大,阿兄已在国子学中崭露头角,亦是家族这一辈中的佼佼者。而他小祐阿兄五岁,还只是个黄口小儿。在他们眼中,他恐怕真的不过是个闹别扭的弟弟而已……或许,阿兄才能比他更好地对待阿瑜……可心中那份不甘却是如此的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