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景》是你太认真

13、闺女

　　张善这边还在胡思乱想，厅外不觉已有脚步声走近，他忙放下手上的茶盏，整了整衣，脖子几乎是勾起来般，往厅外看去。只看见一少妇打扮的女子微微弯着腰，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慢慢朝这边过来。这少妇却不是刘姮，再往少妇后面看，后面只跟着两个婢子打扮的女子，便再无他人了。张善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站起身，定定看着那走路稍快些便显得磕磕绊绊的小女娃，心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来。他如今就是个附身在亲生父亲身上的鬼，借着这身，看着还在幼时的自己，看着这个还什么都不懂，无知无觉的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看着这边，这边的人也看着了他，那少妇打扮的奶娘凑到小张绮耳边不知言语了什么，小张绮立马眼睛晶亮的向他看过来。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渴望与喜悦，她们的步子加快了，小张绮想跑，被奶娘赶紧扯住，弯腰将她抱起，快步走了过来。他看着看着，不觉已带入了自己的角色般，觉着自己就是张善了，就是张绮的父亲，他应该迎出去，迎接他的小闺女，然后抱一抱她，让她靠在他怀里，任她哭任她闹。他果然这般做了，快步上前，从奶娘手里接过了小张绮，将她高高举起，转着圈，看着她惊喜又害怕的大叫，一旁那奶娘便花容失色的担心着，却不敢阻止。他不知自己竟这般有力气，抱着女儿转完了圈，又抱着她进厅，舍不得将她放下，自己坐下，又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看着小张绮已经红彤彤沁出汗水的脸蛋，她同样盯着他瞧着，似乎有些含羞，怯怯地喊他父亲。他忙应了声，她便眉眼笑开，伸出小手，抱着他的腰，偎进他怀里，声音细细的说：“我很想您，父亲您一直不来看我和娘亲，娘亲说你不要我了...”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抱紧他，哇哇大哭起来。他眼睛又红了，轻轻拍着她小小的背心，嘴里一边说：“怎么会不要你呢，你看，我这不就来啦！好啦，不哭，不哭啦...”此时他也不知这满心的酸疼，是父亲心疼女儿，还是自己心疼幼时的自己了。
　　待哄好小张绮，他才问站在一旁的奶娘，姮娘为何不来——他心中已知这是不愿见他了。果然那妇人答道：“小姐只让奴婢带着小小姐过来，小姐自己...她自己说是身体不适，就不见了。”他听了，暗暗想，既还寻了个由头，哪怕这借口拙劣，但不是直接拒绝，看来还是有寰转余地，又马上追问：“身体不适？是病了吗？可请了大夫？”妇人忙答：“只是稍有些不适，倒不至于要请大夫，休息休息便好。”他心思一动，又低头对小张绮道：“你娘亲病了，父亲今日见不着你娘亲，心里挂念得紧，晚些时候你见着她可要跟她说啊！”小张绮用力点点头，然后似乎有些惊慌：“父亲马上就要走了吗？”他看着她期盼的眼睛，笑着道：“我才刚见着我的小闺女，怎会轻易就走？今日我可要陪你一整日的。”小张绮再才又笑了。
　　他的小斯宝善见着小张绮玉雪可爱，早在一边蠢蠢欲动，此时看少爷和小小姐相处融洽，也挨近了，一边偷瞄张善的脸色，见张善并不介意，便大着胆子逗弄起小张绮。宝善虽不小了，可还是个少年性子，张善一将小张绮放下，宝善便牵着她，说带她去外头玩。小张绮似乎也颇喜欢他，抬头见父亲只是笑着看他们，便放心的跟着宝善出了大厅，跟着她过来的人忙也跟着她出了厅去。
　　张善慢慢沿着熟悉的回廊朝刘府后院去，一直走到记忆中娘亲的院子前，他才猛地回过神，停了下来。他记得这个院子种了很多花，其中山茶最多，有粉的，有深红的，花开时候，不香，却格外明艳。此时该是过了花期了，只有些芍药和月季是开着的罢，他想象着此时院子里的情景。幼时的记忆太模糊，他对刘府只记得很少的片段，只这院中的花，却是最鲜明的。可能这与那时候娘亲总是赶她出房，她大多时候便都只在这个院子里玩不无关系。他看着虚掩的院门，踌躇了一阵，还是转身，又顺着路往回走去。
　　等他快走到前厅，正看见焦急的小张绮，她一副要哭的表情，甩开了宝善牵她的手，自己在前厅门口转悠。他喊了她一声，小丫头立马回头，冲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跑，他快步上前，蹲下来，正正将她抱个满怀。
　　这日他厚着脸皮在刘家呆到了晌午，刘老爷只得招待了他一顿午膳。小张绮要被身边的奶娘抱去歇午觉，他答应巴巴看着他的小张绮，待她歇完了觉，便带她出门逛街，她再才放松下来，睡意朦胧的趴到奶娘肩头。看着这样的小张绮，他的心软得不行，同时又似有一股满足感，乐乐呵呵的也在刘府安排给他的厢房里小憩。
　　这个时节，午后的日头不大，还有些风，他将小张绮的小披风又裹了裹，只带着她在临街转悠了下。幸而这条街还算热闹，沿街做买卖的不少。给她买了些小玩意，看她盯着街边的豆糕直看，便想再买些看起来香软的吃食，却被跟着出门的奶娘阻止了，他琢磨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少吃些外头的东西，就作罢，她似乎很失望，却很乖的不开口要。
　　待他们逛累了，回去时，正看见刘强贵笑咪咪的等在门口。他赶忙抱着小张绮上前，刘强贵也没搭理他，只是伸手接过小张绮。小张绮见着了他，笑得更欢了，开始对着自己外祖叽叽咋咋说着外头见着的事，又要奶娘快把张善给她买的小玩意拿给外祖看，句句不离父亲带她怎么怎么，父亲给她买了什么什么...她外祖便嘴里故作惊讶的一声声的应和着她。一行人进了府，他极自然的跟着刘老爷又用了晚膳，等奶娘把昏昏欲睡的张绮抱走，刘老爷终于忍不住当着他面端起茶来，他再才顺势告辞，但嘴里加了句：“我明日再来看姮娘跟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