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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4、第 1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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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若拙以摄魂法攫取了你一缕魂灵,让你流沔于过去的时空。你在梦境里的所见所闻,皆非幻象,而是你亲身经历的过往。”
  “你是说……我们早就见过面了?”
  “八年前鬼市一别,你在驿站昏厥不醒,驿长担心你出事,日夜兼程护送你回到潮京。当时你虽保住了性命,却也因魂力紊乱丧失了关键记忆。”
  “既已认出我,为何一开始不明说?”
  “我说了,你便信么?”见容衣不答,玄英又接着道,“我的确曾藉铜镜窥见几分天机,不过许多事的前因后果,也是直到最近才拼凑完整。何况,比起前尘往事,难道不是眼前人更为重要?”
  ……眼前人?
  自打挂帅出征以来,容衣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惶惑。过去的五年间两人亦师亦友,早已默契得如同彼此的影子。在他的潜意识里,玄英如同一棵扎根心底的巨树,沉默、可靠,无所不能地为他遮蔽风雨。可现在,他第一次看见了大树飘零的落叶,听见了它从风中传来的叹息。
  “过去的事,我可以不再深究。但接下来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好。”
  玄英应允得如此之快,反让容衣心头疑云丛生,一时竟语塞了。
  “我在魂境中答应过你,若有朝一日大将军罹难,会设法保住他的魂识。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丢失帅印乃弥天大罪,遑论大将军与北静彦之间尚存姻亲关系。倘若帅印就此落入敌手,任谁也难逃通敌之嫌。是以大将军明知北静彦与玄箫里应外合布下天罗地网,却别无选择,只能孤身犯险。”
  这是容衣第一次听玄英提起容熙之死。流逝的时光未曾消磨恨意,此刻从玄英口中迸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向容衣的胸口……一股远比风雪更彻骨的寒凉,瞬间笼罩了他。
  “那一役战至最后,大将军虽手刃玄箫保住帅印,却也落入了北静彦为他精心准备的死局。在他命悬一线之际,只有我在他身边。”玄英顿了顿,又接着道,“一直以来,你对槐素带回的遗命难以释怀。事实上,大将军临终时并未提及帅印归属,他说的是‘吾有二子,择一而侍。’”
  乍然得知事情的真相,容衣不得不用全身的力气压下内心翻腾的情绪,微喘着问:“所以……让槐副将假借遗命,把帅印托付给大哥的人,是你?”
  “是。我很了解北静彦。他在潮京深耕多年,为了笼络大将军不惜以女儿的终身幸福为筹码,不管是他还是北顾瑶,都绝不会坐视你上位。”玄英坦然承认,“与其让他们全力反扑将你推至风口浪尖,不如把帅印交给容礼,如此既能稳住北静彦让他按兵不动,亦可借机厘清他埋下的所有暗桩。”
  “你可曾想过,这么做会陷我于不义?世袭者最忌得位不正,你要我一辈子背负弑兄窃权的骂名吗?”言至伤怀处,容衣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泛起阵阵酸楚,“口口声声说为我拔除暗桩扫清障碍,暗地却派人掩护北顾瑶母子回返卧龙城,你敢说……你真就没有半点私心么?”
  连番质问让玄英哑口无言——他不明白,合该是算无遗策的一着,为何换来的,会是满盘皆输?
  “怎么,无话可说了?”容衣怒极反笑,眉目间凝着刺骨的冷意,“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容礼是你门下第一个入室弟子?”
  玄英没想到容衣话锋一转,竟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是,抑或不是,重要吗?”
  “倘若无关紧要,你又何必对我三缄其口?”
  见容衣正在气头上,玄英哪敢直缨其锋,温言解释道:“他拜我为师的时候,年方十一,那年我刚满十八岁。”
  “……”
  “此前北静彦收我为义子,单论辈分,他要唤我一声舅父。”说到这儿,玄英不无自嘲地笑了,“歌舒夜小我三岁,却得称我为堂叔,可他总也开不了口,对外只与我以兄弟相称。”
  “你们三人,倒是情深意笃。”
  容衣的满腔怒焰,终是化作唇角一抹冷笑。
  玄英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继续道:“当年北静彦为了创立北昀王朝,先是挑起各族争端,后又发动雪山围剿,令我族几近覆灭。他向我示好,助我开宗立派,不过是图谋我族秘宝。如果不是大祭司告知我真相,也许我会一直活在北静彦精心编造的美梦里,把卧龙城当成第二个故乡。”
  “莫非你以为,离开卧龙城,便能与过去割席断义?”
  “向北静彦复仇并不难。然我身为一门宗主,所求绝非一时快意。”面对容衣的质问,玄英直抒胸臆,“家国兴替,亘古常在,而道统存续,千秋为本。我毕生所愿,唯守护这一点星火,不至消逝于天地。”
  “你要守护的星火……也包括千机营吗?”
  “自然。”
  “那我呢?”
  “什么?”
  就在玄英错愕之际,容衣已起身走到他身侧,慢条斯理道:“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在梦魂之境,又送锦囊又送骨玉,最后还逼我结下魂契的?”
  “……只要不催动缚灵阵,魂契于你并无大碍。”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容衣怏怏地伸出手,很轻地扶在玄英的后颈处,说话间气息就拂在他耳畔,“为什么吻我?”
  寥寥数语,却在顷刻间卷起惊涛骇浪,让所有暗涌的情愫昭然若揭。
  明月本该高悬在夜空,可现在,它肆无忌惮地洒落清辉,变得不再遥不可及。
  万籁俱寂里,玄英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
  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从容衣的身上发散出来。他只是站在那儿,便翩若修竹,纵千峰冷翠、寒山凝碧,皆不及落在他发稍的一抹霜色。
  “你的心仪之人,为何不能是我?”
  容衣微微倾身,一绺如墨的长发随之流泻,恰好拂过玄英胸前。
  玄英勉强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脊背绷紧,宛如一张拉满的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容衣的手指轻轻蜷起,微小的动作惊动了玄英。毫无征兆地,一个念头狠狠击中了他:那就一起堕入深渊吧……下一瞬,他凭借本能,几乎是蛮横地将他的月亮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