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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有悲无喜夜夜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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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夜,本应安然度过,只是突然一凉的感觉惊醒了徐晨,这是杀手对危机的本能反应,蓦然睁大双眼,却见到自己的孟师伯端着一个小巧的茶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盈盈道:“小徒弟,这可是到第二天了啊!现在已经是寅时了呢,还不起来练功?你看,这计划,怕是不太好完成呢,况且,我这小老头都起来了,你这年轻人,又怎么能比我还懒惰呢?快起来吧!”徐晨脸上写满了无奈,道:“师伯啊,这才是寅时啊何必起来这么早呢?我……”没等徐晨把话说完,孟贤就把茶杯里的水向徐晨泼了过去,佯怒道:“年轻人你可知寸金难买寸光阴?想必你也不知道,赶紧起来,先练功,然后跟我学学念书,一把年纪了,大字不识一个,行走江湖,说出去,岂不堕了我们明月楼的威风?”迷迷糊糊之间,徐晨也没有反应过来孟先生话中的误区,明月楼又不行走江湖,只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庞大组织,哪来的威风可言,不过茶杯里的水却是使得徐晨清醒了过来,满脸倦怠的翻身爬起,随着孟先生出了房门。
“不错、不错,和衣而卧的杀手本色还在嘛!就是懒了点,看样子小老头下次可以晚些叫你起床了!先练练身法,去,展开身形绕着小院跑上十几圈,等小老头满意了再说。”看着徐晨睡眼惺忪的样子,孟先生“善解人意”的为徐晨想了一个迅速清醒的好办法,然后把徐晨赶出了房门,自己坐在石凳上,看着徐晨疯跑,自己还有滋有味的斟茶自饮,咂咂嘴,似乎是嫌茶水有些烫,看看天,似乎是埋怨天还没有亮。这可苦了徐晨,殊不知,徐晨在完成任务之后,便是一路奔波到了开封,中途又是公孙小晴的事情,杀了几个明月楼的人,扰得他是心烦意乱且又提心吊胆,一路追杀之下,好不容易住进客栈,本来想着能休息一番,却是遇见正气阁的人,还好棺材脸搭救及时,要不然徐晨的小命定然不保,之后棺材脸又收他为徒,让他跟着孟先生念书,紧接着徐晨就来到了这里,这一路奔波劳碌,甚是辛苦。
丑时起床疯跑却仅仅是孟先生可怕训练的第一步,等到天色大亮,便要开始读书识字,达不到目标,连午饭都没有,午后又是练剑,孟先生亲自指导,不达标就没有晚饭。哦,还有早饭啊,早饭已经省了,孟先生刚才觉得徐晨奔跑时没有尽力,便“减除早饭一顿,以观后效”。徐晨不禁自伤起来,真是命途多舛,时运不济啊,而这样的日子,要三个月才是头!想到这里,徐晨是悲从中来,脚下不禁一慢,耳边却迅速的传来了孟先生的呵斥声:“怎么又慢了?是连午餐都不想吃了么?”徐晨赶紧加快了步伐,不敢有丝毫懈怠。
漫长的一天就在练习中懵懵懂懂的过去了,徐晨对自己师伯给予的“厚爱”深深吓怕了,真是明月楼的风格啊,简直就是一样的地狱,一天的不顺导致了整整一天都没用饭吃,稀里糊涂的还学了点奇怪的知识,什么《孟子》,知道了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徐晨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教书,而是孟先生为折磨他而找到的借口。百般无奈但却只能“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对了,明天还要考试今天所学成果,徐晨眼前又是一黑,欲哭无泪。
迷迷糊糊的,大概睡了两个多时辰,本来已经进入梦乡的徐晨又被一阵寒气刺激醒了,惊恐的睁开眼睛,发现正是自己的师伯,笑吟吟地掣着一把长剑,正望着自己,轻轻道:“乖徒弟,起床吧,开始今天的功课吧?听说过闻鸡起舞的故事么?”徐晨下意识的摇摇头,不过看着孟贤立即敛去的笑意赶紧变成了鸡啄碎米般地点头,孟先生也很满意的点点头,两人都不吭声,只是一味的点头,大眼瞪小眼,看上去似乎很好玩,可是徐晨却不敢继续看下去了,瞧瞧人家手里还拿着剑呢,这要看自己不顺眼,给自己来两下,自己也不敢还手,还手也不一定打得过,打得过又不一定占理,占理又不一定合适,就算合适可是还是不敢还手啊……正当徐晨揣着踌躇而又矛盾的心情准备揭竿而起的时候,孟先生却已经等不及了,“倏”的一剑,挑开了徐晨的被子,水银泻地,剑光化成涟漪,又如碎星点点,徐晨咽了口口水,心中惴惴,还好自己没有真正打算动手,这明显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啊,唉,安逸久了,连眼光都下降了,对手实力都看不出来了……正当徐晨又陷入胡思乱想的时候,孟先生似笑非笑的脸庞一下子惊醒了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又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了起来。孟先生点点头俄而摇摇头:“小子,今天起床可比昨天晚了一点哟。小老头很不满,看样子你是想加练了?”徐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师伯多心了,敢问师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孟先生摊摊手:“当然是丑时了,昨天你居然寅时才肯起床,真是越来越懒了……”恍惚间,徐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完全是昨日重现啊,只不过时间更早,自己更痛苦,师伯更叨叨罢了。万般无奈,随着师伯出了门。
“首先呢,我们先检查一下你昨天的学习成果,还记得昨天给你讲过一段《孟子》么?那就默写出来吧。什么你不会写?那你是不想吃早饭了么?”孟先生对着徐晨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徐晨实在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样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子是怎么获得那么多人的爱戴的。明显就是一个施虐狂么……抬头看看天,依旧是沉沉的夜,圆月高悬,万籁俱寂,而自己却要在昏暗的月光下,默写什么《孟子》,还要用什么标准的蝇头小楷,简直就是折磨人不偿命。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只能乖乖地起笔来。
明月当空,孟家庭院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在昏暗的烛光下,一个写文,一个温酒,似乎很是诗情画意,颇有学术气息,殊不知,其中一个是迫不得已,另一个却是因为刚刚找到乐趣而感到志得意满……
谁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才算到头啊!每天早晨,不对,是每个晚上,徐晨都会被自己的师伯变着花样的叫醒,有时候是被热茶浇醒,有时候是被杀气惊醒,还有几次孟先生跑到自己的床边吟诗,最可恶的是有一次孟先生狠狠饿了自己三顿饭,然后半夜的时候,跑到自己的房间烤鸡吃,他就不怕把自己的房间点着么?徐晨是有气又不敢出,敢怒而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可承受的代价就是成瘦,而且每每看见肉食,自己就会化身成兽,可怜无比。一个月过去,过去的只是受难的三分之一时间,徐晨开始无比怀念自己在明月楼的生活,尽管那时会为一个馒头争得头破血流,但是总要比现在好的多啊。无论自己付出多少努力,只要那双冰冷的眸子闪现出一点点异样,自己就能清楚的知道,得了,今天不仅不可能吃好,还不可能睡好!盘算盘算,自己每天除了有一个半时辰到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三餐加起来一炷香的时间是轻松的,其余时间,都被孟先生计划的功课锁得紧紧的。徐晨现在无比怨恨当初那个央求着要读书的孩子,是她给自己心中种下了这样一株毒草,然后生根发芽,现在自食其果,真是说不出的痛苦,不知有多少次,徐晨都是哀叹如此,当然,他更恨的是自己,为自己做的这个令自己后悔不迭的选择感到愤怒,毕竟,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孟先生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随手翻看着徐晨最近三两天里写的文章,抿了一口茶,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对在一旁拱手而立的徐晨说道:“小徒弟文章写的还是不错的,一个月能有这样的成果算是不错的了,值得表扬。”徐晨连连拱手:“不敢,不敢,都是师伯教导有方。”看看徐晨吧,比刚来的时候憔悴了许多,本来身形虽然不算健壮,但是健康还是没问题的,而现在却是瘦骨嶙峋、药店飞龙,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简直弱不禁风,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现在布满血丝,顶着两个黑眼圈,颧骨突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疲乏二字写在脸上,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还好个头不会因为疲劳而缩小,否则徐晨很有可能佝偻成一只猴子。
孟先生想了想道:“算上今天,你来这里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读书写字比起街上的贩夫走卒已经是鹤立鸡群了,进步速度超出了我的预期,但是要是考个功名什么的还是无稽之谈,蝇头小楷倒也写得不错,下个月继续努力吧……”徐晨心下暗暗撇嘴,心想“人家十年寒窗苦读,才能一朝争取名禄,自己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才来读书的,况且现在是元,又哪有什么功名可考呢?”“还有一件事,你师傅今天可是要来看你,也不知道你的剑法进境如何,一会儿在抓紧练练,可别让你师傅不满意,小林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是不能让你师伯我难看吧?”徐晨心下一喜“师傅终于要来了,赶紧带自己走吧,受不了啊,剑法,肯定还是师傅教得好啊,孟先生让自己练剑,那纯粹是开玩笑呢,好好的一柄长剑,偏偏要像斧头一样要去劈柴,而且速度还要快,动静还要小,劈的柴还要大小一样,劈柴的空间就是一个连转身都困难的小屋子里。每天都在做着‘无聊而痛苦’的劈柴工作,师傅给的剑谱根本没有仔细看的时间。真是遗憾!”孟先生似乎看出了徐晨心不在焉的样子,摆摆手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今天没有什么安排,自己玩自己的去吧。根据小林的性格,估计是晚上来,自己掂量吧。去吧!”
徐晨飞也似的逃出了孟先生的视线中,心中惴惴,自己的剑法、刀法肯定是荒废了,除了身法在每天孟先生要求的疯跑中,会锻炼一点以外,其余的肯定是毫无长进。想到师傅今晚就会来检查自己的学习成果,徐晨感觉前途一片渺茫,还好,今天还有半天时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想到此处,徐晨赶紧翻开师傅给他的那本剑谱心得,开始翻看。
嗯?似乎剑谱变简单了啊,丝毫没有了以前晦涩难懂的感觉,倒是颇有融会贯通之感,以前似乎不是这样啊。不过徐晨并没有继续胡思乱想,而是开始了一步步践行剑谱中的法则。
剑法《怆心》,棺材脸一脉的独门武功,代代修改,代代相传,倒也独树一帜,棺材脸说这本剑谱都是心得,徐晨对此大为赞同——只有心得才会这么认真,这么细致,这么繁琐,况且一招一式都有着独特的韵味,变化繁复却又能化繁为简,令徐晨这个没见过市面的穷小子叹为观止,看的他是如痴如醉。尽管《怆心》的核心还是一个“快”字,但是,就是这一个“快”,也有着层出不穷的变化,时机,角度,位置,力度,后招,封锁,剑谱已经不仅仅局限为一部剑谱了,就像一位大儒,娓娓道来,深入浅出地讲解、分析着剑的诀窍,偶尔露出的狰狞是修剑者应有的睥睨,而中正平和的谦谦君子形象又是那样的儒雅,充分显示了剑的百兵之君的形象。一本小小的剑谱使得徐晨如醉如痴,不知不觉,就在小院中呆坐了一整天,右手翻着剑谱,左手摆弄着自己的斜月,以刀作剑,比划着剑谱里诡谲的套路,从朝雾蒙蒙,一直到夕阳余晖,这似乎是一个月以来,徐晨第一次如此认真,如此痴迷,也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学习,甚至连孟家家仆给他送来的食物都没有注意到,这也是孟先生第一次没有克扣徐晨的口粮,然而徐晨却没有功夫吃,剑谱对他的吸引力超过了食物,真是罕见。
飘香的食物渐渐化冷也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只是日落西山,天色微暗,使得徐晨蹙了蹙眉,刚刚放下剑谱,准备点燃火烛,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徐晨下意识的挥手一格,左手的斜月划了一道弧线,正是剑谱中的一招“流星赶月”,只是徐晨尚未练熟,仍然有不少自己刀法的痕迹,况且平日使刀用惯了右手,左手剑更是别扭,卸力不便,只得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开了去,但却没有迅速地把刀交给右手,而是刀身一摆,展开剑法,如蛇般身形,反击而去,刀身一摆,如同蛇啮,阴狠凌厉毫不留情,这招本是《怆心》中的“遨游”,只是徐晨学得不像,照猫画虎有些不伦不类,没有了飘逸,却有了种阴鸷,倒也符合徐晨的杀手身份。对面的人却是轻“咦”一声,躲开了去,使得灵蛇啮了个空。听见是棺材脸的声音,徐晨大为放心,于是更加放开拘束,左足一点,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刀藏在身后,凭借身法之便很快的杀到棺材脸面前,直到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刀才一摆,径直劈落,又是以刀为斧,双手握柄,吐气扬声,似乎是要一刀将对手劈做两半,却在劈落之时,身形再度一折,刀身一拧,竟是变劈为抹,甚是诡异,棺材脸却似早有预料,剑并未出鞘,只是将剑一竖,随手一格将徐晨的刀挡开了去,徐晨抽身便退,而这时棺材脸的剑却突然抽出,一道弧光闪过,正是正版的“流星赶月”剑尖指向徐晨的咽喉,徐晨咽了口唾沫,看着棺材脸收剑,才行礼道:“徒儿徐晨见过师傅。”林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徒弟满意道:“上手很快啊,天赋倒还不错,咦?怎么瘦了这么多,真是下苦功夫了,难得!”徐晨看到自己师傅都说自己瘦了,再想到近日受到的“虐待”,差点热泪盈眶。徐晨扔下斜月,扑上前去,抱住了自己师傅的大腿,痛哭流涕:“师傅,您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念书了,您看我这修剑天赋不错,您就带我一心一意修剑吧!”林扉挣开徐晨,似笑非笑道:“读书写字可是你自己选择的,况且诗词歌赋陶冶情操,对你也是大有裨益,怎么又想放弃了?”徐晨看自己装可怜没有奏效,只得实情相告,说道自己的孟师伯怎么虐待自己,林扉倒也不插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徐晨的“表演”,徐晨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一边寻思着自从自己的师傅要进入月芒之后,表情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僵硬了,棺材脸变得越来越活泼,声音也不像以前那般沙哑了,甚至有些和蔼可亲,至少比孟先生好多了。看着自己的师傅毫不阻拦,徐晨越说越起劲,不停地倒着苦水,突然背后响起了自己师伯的声音:“小子,没看出来啊,你对我居然有这么多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