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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土匪少年启程 ...

  •   你相信地狱的存在吗?
      少年被这样问的时候,天是黄色的,那是因为无数的飞沙掩盖了它;地是红色的,那是因为无数的鲜血浸润了它。
      少年一头黑色短发,眼珠却是浑浊不堪,仔细看,才发现左眼是黑的,右眼却流入了不知谁的血。少年从一个光头身上撕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衣服,光头没有反应,作为死人,他没有办法。那块衣服碎片被覆在锈迹斑斑的镰刀上,奇怪的是只能擦去它身上的血迹,锈斑却无法减少分毫。
      “地狱?那是什么东西?”少年站起身的同时扔下衣服碎片,锈迹斑斑的镰刀在他手中突然闪了光,锈斑骤然减少了许多,有蓝色的脉络布满它半个身体,仿佛活了一般。
      “我的身手你也是见过的,”少年略带笑意地说,“识相的赶紧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又一次大获全胜,寨子里当夜就开了无数好酒庆祝。圈里的动物嘶叫着,在暗夜中喷溅出几缕红血,然后成为随便烤烤就熟的,毫不精致的晚餐上桌。
      “阿一!你不去庆祝吗?”一个大个子走到少年背后,一掌拍了过来:“寨主说今天能抢到那么多钱!全都要靠你呢大功臣!”
      这个大胖子竟然还学会揶揄了。被唤作阿一的少年撇了撇嘴道:“拦路抢劫,对手还这么弱,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哎呀!对我们来说有钱就是胜利!胜利就要庆祝!”大个子大口喝着酒,浅棕色的酒液都滴落到少年脸上去了,少年拿手往脸上一抹,目光一暗,蓝色的光路在他右手上迅速聚成,一把锈迹斑斑的蓝镰猛地向大个子袭去,大个子哈哈一笑,用跟他身量不成正比的速度灵活一退,闪开了这一击。
      “哈哈!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去喝酒吃肉吧!”
      “赶紧地滚!”少年望着大个子的背影,蓝镰逐渐暗淡,最终仅剩几条发着微光的光束,收入少年的肌肤之中。

      睡了一夜,整个帐篷的驻扎地飘着一股子酒味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骚味。阿一如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由于昨晚的胜利,寨主特令今天放松一天,除了阿一和勉强起来看守寨子的人,其他人都睡死过去了。
      简单梳洗后,阿一来到马厩旁,里面本来有好几匹肥壮的马,此时却一头也无,都死在了昨晚的屠刀之下,甚至有一匹骨瘦如柴的马也被误杀了。
      马厩里的血腥还未冲走,剩下的几匹马骚动不安,来回踱步。仅有一匹,把脸埋在草料堆里,接着抬头,边嚼着,边懒散地动动蹄子。这份镇定看的阿一极是喜欢,尽管这匹灰不溜秋的马一点也不壮实,甚至像一碰就会散架似的。但是阿一并不在意,马匹只是他向着猎物从远处到近处的移动工具,他不依赖于这点速度。
      阿一穿过其他惴惴不安的马匹,走到灰马旁边拍拍它的背的时候,灰马打了一个响鼻,嘴里含着草料,却已经后退好几步,让阿一能更方便地把马鞍放在它背上。照理说干土匪这份高危险职业,随时面临紧急出动和紧急逃跑两种可能,所以马背上总会放着马鞍,并且训练马,让它拥有一上人就跑的条件反射。但是少年凭着那幻化的蓝镰,架住马厩看管人的脖子,使他的专属灰马有了平时不戴马鞍的特权。马厩看管人因此总感觉周围的马看他的目光带点幽怨。
      骑着马走到驻扎地的边缘,阿一深吸一口气,戴上面罩,灰马默契地往外踏了一步,霎时黄沙漫天,阿恩的眼睛都要被飞沙迷住了。
      唉还是防护罩里好啊,要是能有防护罩小到能只包住脑袋就好了。
      回头看了一眼一片宁静的驻扎地,阿一眨眨眼,还是打算随处逛逛,希望能碰上一两个小型一点的猎物——商队。
      钱,他其实不看重,作为寨子的主力,他几乎就是睡在金币堆里的。他只是闲不下来,心痒手痒,对他而言,大战后最好的方式不是无所事事的休息,而是来一场有点小难度的掠夺,类似于调情。

      黄沙漫天,隐隐可见一团大的黑影,仔细看去,原来是四个人守着一辆马车在行走。这时一个戴棕皮帽子的人从马车里钻出来,只睁开半只眼就受不了地缩了回去,将帘子扎紧,躲进防护罩的时候夸张地吸了一口气。
      马车里另一个人轻哼了一声,似乎对戴帽人禁受不住这种恶劣天气的耐力表示不屑。那人年纪轻轻,微闭的双眼流露出一种傲慢。戴帽人有些羞怒地瞥了那人一眼,将一个圆球扔给他:“你的通行证,赶紧把真人影像录进去,到时候忘了你就进不了场了。”
      “哼,急什么,记这种小事你不是最擅长的吗?我现在要睡觉了。”那人说罢,眼皮彻底合拢了,腿还伸展地更开,直把戴帽人挤得窝在马车的角落。
      戴帽人紧紧攥拳,双眼几乎要冒出怒火。心想你这家伙算哪根葱?要不是上面的命令,他才不会到这种偏僻地方寻一个能打的“牺牲品”。没错,就是“牺牲品”,这家伙竟然相信他“只要赢一局就能得到一万金币”的鬼话,一万金币不假,但能不能活过一局还得上面说了算。说到底还是上面的人爱折腾,非要追求打的好看真实,依他来看,试练塔每个人都这么强,找一个孱弱的病夫和找一个能打两拳的武者都一样,还不是三两下就魂归西天的事。
      他这边埋怨着上级,刚把圆球放进衣服暗袋的时候,缓速行进的马车猛地一停,他险些就要向前摔出防护罩了。一旁的年轻人也被惊的睁开了眼,脚往草席上一戳才没有前倾的太难看。
      “搞什么!”戴帽人嘴巴还未张,年轻人已经怒斥起来,戴帽人嘴一撇,只得深吸一口气钻出防护罩,拉开车帘,朝车夫喝到:“干嘛!连车都不会驾了!?平时养你们这些蠢货到底是为了什么?浪费粮食……吗?”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坐他面前的车夫早已经吓的失禁了,那股骚味被沙尘裹卷,戴帽人一时没有闻到,所以他也没有闻到空气中本应弥漫的血腥味。
      马车往前几米是一个黑影,正在越走越近,车夫抖个不停,他的脸上有一道细小的血口疼痛难耐,这是刚刚他还没看到黑影时,突然感到四条气浪袭来时留下的。他虽然活着,可是旁边守着马车的四个武夫却都死了,一击必杀,割的应该是喉咙,所以连惨叫都来不及。
      以为是碰上了鬼魅,等戴帽人出来的时候,他才看清凶手不过是个瘦高的少年,那张可能是稚气未脱的脸因为被黑布蒙了半面而显得有些冷酷。
      此时少年手中一把蓝色巨镰,锈迹斑斑,上面或许有血,却是干透了的,和锈斑融为一体。
      “哪个是管事的?”少年突然开口,吓的戴帽人搭在车夫肩上的手一哆嗦,见少年的目光顿时锐利地向他扑来,戴帽人颤颤巍巍地刚想说话,一只手却在他背后一推,正是那个车里的年轻人。
      “别冲动啊!”见年轻人一副傲慢的笑容,戴帽人立即想到这是要上去干架了。
      可是年轻人居高临下,连个目光也不给他,对少年大声道:“想找管事?那要看你能不能打赢……”
      “噗”!
      液体飞溅出的声音被风沙的怒号掩盖,喧嚣到无声的地步,只见年轻人的脖颈间忽然浮现一道血痕,越裂越大,鲜血仿佛再也藏不住似的喷涌了出去。年轻人瞳孔缩的如一个小点,身体跪了下去。
      被洒的满脸血的戴帽人吓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车夫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只听几米外的少年还在说:“哪个是管事的?”
      “我…是我…”戴帽人立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您…您有什么吩咐?”
      “我的身手你也是见过的,”少年说,“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靠!戴帽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碰到土匪了!谁说这条道飞沙大,根本没有土匪聚集的!老子要是活着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帮胡说八道的贱人!他心里这样说,手上可没闲着,应着“有有…”就转身去马车里把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统统扔到少年脚下。
      少年随意地踢了踢,点点头道:“行了,你滚吧。”
      就、就这么简单?戴帽人心里一阵气结,早知道刚刚那个年轻人是白死了啊!这下跟上面的人要怎么交代?还回去再找一个人吗?
      戴帽人思绪乱飞,他把车夫推进马车里,自己一拉绳子,一个圆球却掉了出来。他一看,原来衣服的暗袋在刚刚被年轻人推倒时就擦破了个洞。
      一见还有东西,少年的眼睛也亮了亮,不待戴帽人有反应,当即喝住:“喂!那是什么?”
      戴帽人哪敢把圆球捡回来,只得说是小玩物。少年来了兴致,几步上前捡起来,只觉得那大小拿在手里把玩很是合适,目光却又打量着戴帽人,戴帽人赶忙道:“没了没了!只有这一个而已…”
      少年也不在意,本身他就不是为财而来,拿值钱的东西,只是作为抢劫的纪念品罢了,有时候他心情好,碰上不值一提的传家宝时,也就挥挥手放过了。
      马车飞一般地跑了,一匹灰马从稀疏的树后面出来,嘴里还嚼着野草,结果还是吐了出来,这地方,连野草都是沙子的味道。少年把圆球收好,上前跨马,又如来时一般悠哉地回去了。

      少年每天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他目前还不长的生命中来过不少人,可是他们的名字少年只能勉强记住几个,他不会问,别人也不会说,即使说了也记不住。就连座下这匹专属的灰马,少年对别人也只称呼它为“灰马”,而这一带的人如果称呼少年,就会说“哦,那个土匪窝的少年”,那土匪窝又叫什么?谁会在意呢。
      到了傍晚,寨子里陆续有人睡醒,昏黄的油灯点起来,照亮了少年仿若睡着了的半边脸。只是他的右手指节都在动,手掌心是一个圆球,正被随意地旋转着。
      “阿一!”躺着的草垛下方传来一声叫唤,一个肥的流油的胖子抓着草垛,无奈实在上不去,只好趴在那里,空出的一只手举着未点的油灯:“帮我点一下灯!”
      阿一嗤了声,撑起半个身体,右手也不松开圆球,朝灯芯随意一指,一条蓝色的纹路从指尖细密溢出,刚触到灯芯就整个燃烧了起来。
      “诶谢啦!”胖子赶忙拿着明火远离草垛,说谢谢的时候连头都不回一下。
      阿一复又把玩圆球,突然觉得手感不对,本应捏到球身的中指戳了个空。他赶紧翻过手来看,只见圆球已然裂成两半,只有一点地方还连着。一团白色气息自圆球中升起,随后张开成一张发光的小纸片。纸片里一行行的字闪着,无奈阿一根本不识字,眉头皱着等了几秒,字过完了,纸片暗了一下,里面突然就出现了他的脸孔。
      阿一瞪大眼,纸片里的人也跟着瞪大眼,又是几秒,纸片缩回成白气,回到球中,“啪”的一声,圆球像是从没裂开过一样完好无损。
      好像是被记录了一样的感觉,阿一摸着下巴,正想找人问问怎么回事,一张纸条“滴”地从圆球不知道哪个地方吐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没一个是阿一认识的,越看越头痛的阿一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文盲的悲哀吧。
      寨子里识字的不多,也就两三个。阿一选了个帐篷进去,里面一位年过而立的瘦弱男子正在看书,看了一眼阿一,随手拿起一盏未点的油灯,阿一也随手点了。
      “问你点事。”阿一说。
      男子放下油灯,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阿一从怀里掏出几个金币撒在他桌上:“守财奴。”
      男子嘿嘿一笑,将阿一手中的纸条拿来念着:“姓名……年龄十八,嗯…?嗯!?”男子笑起来:“这东西你哪来的?”
      “今天去外面‘玩’的时候抢的。”阿一如实回答。
      “哈哈,你知道试练塔吗?”男子把纸条塞回阿一手里,“没什么,就写的一些基本资料,那个人是被你杀了吧?”
      “不知道。”后面的废话问题被自动略过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四大国都都有试练塔,是类似于地下竞技一样的存在。你知道吧?我们这里也会有地下肉搏战的地方。”
      “上次胖子带我去的地方?”说起那个地方,阿一微微皱眉,里面的空气实在差到初来者一闻就会吐出来,能在那种地方生活、斗殴,从某种方面来说,阿一还是很佩服的。
      “比那档次要高多了。你拿的就是东边奥尔王城试练塔的通行证。”
      阿一突然沉默了,男子没想到他会沉默,这本来是一个很轻松的事,于是他问道:“小子想什么?”
      “上面有写相貌身材的吗?”阿一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没有。”男子如实回答。
      “那试练塔里的人很强?”
      “据说我们一队人出马,也不是里面一个人的对手。”
      阿一又沉默了,男子也随他沉默,突然他吓了一跳似的,盯住阿一如黑夜般寂静的眸子:“不、不会吧……?”
      那双黑眼闪过一小簇斑驳的花火,随即被海水掩盖,却并不是淹没。盯着他的男子当然没有错过这一花火的闪现,只是男子反而更沉默了,他忽然间认出来这是一簇不会被阻挡的意志,他也曾怀抱着它穿越沙漠,来到繁华的都市,然而当时追求什么,身边拥有什么,到如今再提起也只会是矫情。
      此时那双黑眼望过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纯粹幽深。
      阿一弯起嘴角笑了:“看来你们要过一段心惊胆战的日子了,等我回来可别什么都找不到了。”
      男子道:“这里不好吗?没人能打的过你,吃喝无忧,还有这无数人的拥戴。”
      “我有这么多金币,”阿一随手掏出一个肥大的钱袋扔在桌上,里面金银珠宝叮当作响:“但你能在这里用它们吃到海里的美味吗?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但给你再多钱你也买不下来给我。”
      男子顿了会,才想起来阿一的年纪似的,悠悠道:“去跟寨主说吧。”
      寨主的名字阿一是不知道的,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要记住,或许初识时别人介绍过,但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听人叫过,毕竟只要是叫寨主就一定是在说他。
      男子跟阿一一同去的,简单几句说了这事,寨主只是细细打量阿一,好像以前从没看过他一样。过不久他叹了口气,一旁的女奴连忙将酒液端上。乘酒的杯子是一只鎏金的龙角,最巧手的工匠细细雕琢过,却不那么过分修饰,整只杯子浑然天成。
      而少年站在这杯子后面,身量却不像以前那样跟近在眼前的杯子一样长短了。
      “这酒杯,你还记得吗?”
      阿一干脆地摇了摇头,寨主一愣,收敛起自己不小心流露出的怀旧气息,那是少年第一次跟队去抢夺时,里面最精细的战利品。他终于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呐!行了,你去吧!老夫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走过沙漠那头的绿洲了,你还太晚!”他又说:“自从你来,寨里过的实在太安逸了。”

      纸上的日期是七天之后,从这到里尔城要五天,为了以防万一,阿一第二日就要启程。
      天刚放亮,平日里只有轮流守寨的人醒着的驻扎地,此时却站的满满当当。庆功时大力拍少年背脊的大个子,这次只是轻轻拍上,然后扶正少年偶尔会微弯的背。胖子拿了一大堆会自己发光的魔法物品给少年,其他叫不出的名字的人也都上前塞一些珍稀的东西,作为收获颇丰的劫匪,他们一点也不肉疼。
      识字的男子给少年一沓儿童才会用的识字书,就怕以后文盲遇上坏人会被骗的很惨。男子上前轻轻拥住他,禁不住叹道:“你还这样年轻,我们都将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而我们年纪大了,记不了再多的东西,所以你是我们生命中重要的停留者,更是我们曾经的影子。”迎难而上,义无反顾地,去寻找新天地的那些少年们,老了便不由自主地扛起护送新生的使命。
      阿一没听太懂,他也仅仅回拥了一下男子,然后坐上以灰马为首的马车,他自己当车夫,而马车里是满满的财富,最扎眼的是一盏鎏金龙角杯。
      他轻轻一抽绳子,三匹马就不疾不徐地往路口的尽头去了,驻扎地的昏黄油灯越来越模糊,阿一始终没有回头去望。他哪懂这些啊,他的时间还那么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土匪少年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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