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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一章 吴蚕已老燕雏飞(一) ...

  •   一夜无语。

      第二日起来,在客栈一楼大堂里吃早饭,舞妜自去占了一张桌子,另外三个,魔帝青帝还有紫衣,三个外形出色的男子毫不客气的占了桌子另外三个位子,彼此间剑拔弩张,但是在舞妜的一眼扫过之后,又各自微笑,风流倜傥一个赛一个。

      舞妜早已经点了一碗清粥,加一碟咸菜,吃到一半,魔帝点了一盅冰糖雪梨直接放到她面前,道:“公主,这冰糖雪梨不错,女子都爱喝,你也尝尝。”

      舞妜愣了一愣,右边的青帝又递上来一盅不知什么东西,道:“公主,这是红糖姜汁,女子吃了大补的,你尝尝。”

      舞妜将口里的白粥吞下去,抬眼,对着对面坐的紫衣道:“你还点了什么吗?”

      紫衣愣了愣,说:“没有。”招来左右各一记杀人眼锋,他立马低头老老实实喝粥,决定再也不掺杂这乱七八糟的乱摊子了。

      “好了,我今日早饭的清粥咸菜已经吃完了,你们点的我现在无福消受,留着自己喝吧!”说完起身就走,快步走出了店铺。

      魔帝青帝二人将手中汤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啪啪”两声,汤汁子漏了出来,低头喝粥的紫衣一声不吭,头也不抬,只听得一阵风响,吞完口中清粥,一抬头,外面大好的天光照着客栈门口,那三个人早已经失去了踪影。

      紫衣嘿嘿一笑,将冰糖梨水和红糖姜汁都推到自己胸前,左手一盅,右手一盅,喝了个精光,娇红在旁大叫:“哟,你喝美人姑娘的糖水,要不得!”

      紫衣喝完把嘴一抹,得意的将紫眸斜斜的瞟了肩头的娇红一眼,道:“我乐意,怎么着?反正那两个麻烦精都不在了,我不喝白不喝。”

      娇红对他做了个鬼脸。“再不走,美人姑娘就找不到了。”

      紫衣慢慢起身,“她不是住在客栈么?总会回来拿行李的。”

      娇红再次翻了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大白眼,“你见她拿过行李么?”

      紫衣“哎呀”拍了一下脑门,立刻紧赶慢赶走出客栈,大好的天光刺得他眼睛有点睁不开,揉了揉眼睛一看,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但是那青衫纤瘦的女子早已经不见了。

      紫衣这下呆了,娇红拍着小翅膀扇了扇他左边脸颊,道:“贪吃妖精,跟我来,我知道美人姑娘往哪儿走了。我闻得出她的味道。”

      紫衣愣了愣,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那她是什么味道?”

      娇红斜斜的瞥了他一眼,“是咸菜的味道,笨蛋。”随即张开翅膀往前飞去,紫衣赶紧跟上。

      魔帝和青帝二人此刻在颖城街头,也有点失去方向,因为比他们早一点点出门的舞妜,在刹那之后,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消失了踪迹,宛如一滴水,瞬间人间蒸发。

      舞妜此刻变化成了一个灰衣童子,甩掉了牛皮糖,一路走一路看,好不自在。

      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围着看着什么,灰衣童子也兴味十足的挤了上去。

      原来是展览,一个大大的水晶缸里,放着一个鱼尾人身的生灵,在缸里游来游去,长长的黑发在水中如海藻一样缠绕着,从发丝里面露出柔白的手臂,手指上是乌黑的指甲。

      周围人都在议论,怪物,吃人怪鱼,充斥在耳际。

      舞妜定定的看着那缸中来回游动的鱼尾人身的东西,像魔怔了一样。

      他,应该是她,忽然转过身来,柔美瓷白的脸庞上,有一双乌黑的眸子,就那样隔着水晶缸看过来,看着舞妜,眼里仿佛存放着许多东西,眷恋,不舍,惊喜,惧怕,求肯,挟裹着从漫长时光里溯流而来的烟尘和情绪。

      那小巧的唇是乌黑的,就那么冲着她张合了几下,舞妜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她在说:“公主,救我!”

      刹那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纷繁杂乱的画面,舞妜旋即做了个决定,左手微微一捻。

      忽然间平地起大风,刮卷起地上的残叶灰尘和其他不明物体,引来人群之中的一片动乱,人们奔走呼喊,惊骇嚎叫,狂风呼啸,穿透所有的喧嚣,舞妜耳朵里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四个字:“公主,救我!”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一切平静,被怪风吹散的人们跑回来,见到一个光秃秃的台子,那水晶缸连着里面的人身鱼尾的怪鱼,都消失了。

      魔帝,青帝四处寻找舞妜,但是遍寻不着,魔帝站在颖城街头,摸了摸下巴,凰族的公主想要摆脱几个跟屁虫,原来真的不费吹灰之力,他眸光一闪,想到了个主意,随即转身朝来路走去。

      紫衣跟着娇红一路飞跑,在颖城街头拐来拐去,但还是找不到舞妜。

      “喂,小妖精,你不是骗我吧?怎么这么久还找不到?”

      娇红心中没底,其实她一路找来,都是凭直觉,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美人姑娘的,结果一无所获,紫衣问她,她觉得遮盖不下去了,干脆落到紫衣的肩头。

      哭丧着脸道:“这街上吃咸菜的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了。”

      紫衣“哼”了一声,道:“叫你托大!找不到我不找了,反正我又不一定要跟着她,倒是你,有得担心了。”

      娇红撇撇嘴,道:“实在找不到,我就跟着你,你都说我是小妖精,那我就跟着你这个大妖精好了。”

      紫衣横了娇红一眼,心道没想到你这么没骨气。嘴上却说:“那也好,反正你不用吃喝,不过你说了跟着我就不要到处乱跑,不然我不理你了。”

      “好。”娇红觉得紫衣比舞妜话多,而且舞妜貌似大有来头,老是出门遇故人,那些故人还一个比一个难应付,跟着紫衣要安全得多。

      舞妜此时正在城外,将那鱼尾人身的怪鱼都收进了自己袖袋里边,她此刻又变回了青衫女子,在城外的一片山林里寻找可以藏身的岩洞。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在城中,必然会碰到神通广大,又一心寻她的魔帝或者青帝,要是让他们碰上水晶缸里的怪鱼,铁定不会善罢甘休,盘问到死。

      她无事瞎逛的时候,可以允许他们跟在后面,但是碰上了事关自己来历的事情,还是希望低调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了,她翻了两座山,终于在一片藤条后面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洞口,她走了进去,里面有些深度但是又不是很深,除了一些蛛丝和尘土之外,里面空无一物,正适合做见不得光的事。

      她施法将洞中的杂尘都扫出了洞,洞内焕然一新,又在洞壁上挂了一颗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光芒,将洞窟里披上一层淡淡的柔光。

      然后将水晶缸放出来,那乌发白肤黑眸乌唇的人身鱼尾的生物在缸里转了个身,将头探出水面,静静的打量着舞妜,黑眸里含了很多很多的没有说出口的情绪,半晌,她口吐人言:“公主,你还记得我吗?”

      舞妜皱眉,仔细想了想,道:“不记得了,但是有个模糊印象,你,究竟是……什么?”

      那人身鱼尾的生物眼里闪过哀悯的神情,却忽地粲然一笑,道:“没关系,你不记得我了,我还记得你,我本该是你的灵宠,但是六万年前大变,我和我的族人离开了丹穴山,从此以后,再也未曾见过凰王,还有你,还有其他凰族人。公主,你,你们现在还好吗?”

      舞妜眼中一黯,从姑姑口中,她早就知道凰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但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身鱼尾的女子一问出来,她心中忽然生出许多哀伤和悲苦。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凰族,凰族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只见那人身鱼尾的女子神色大变,似乎是不敢相信,但又逼迫自己相信了这个消息,黑色的眸子里面,缓缓的掉下了泪珠。

      那泪珠掉落水中,“突突”有声,舞妜一双神目,见到那些泪珠都化成了一颗颗珍珠,水泽也不掩其光华,缓缓的沉入缸底。

      那女子嗫嚅了半晌,才颤声道:“都,都去了么?我们离开得太久了,再回来地上,天地都变了。”

      舞妜闭上了眼睛,慢慢平复了自己心底好多好多的激荡心绪,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沉寂,已经看不见任何情绪。

      “都六万年了,当然要变。你,是曾在丹穴山凌塘底下生活的鲛人一族吧?”原本脑子里有许多事情都串在一起,理不清,但是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鲛人面前,舞妜忽然记起一些事情,她记得凰族确实是有灵宠的,这五界天地间,也只有凰族这样的上古遗族,才有灵宠,凰族与鲛人一族结下了灵宠协定,每一个凰族人,都有一个鲛人做灵宠。

      可是这是六万年前的事了。

      时光荏苒,凰族没落,可是作为凰族灵宠的鲛人一族还在这天地间的某个角落静静的生活着。

      “是,公主。公主还住在丹穴山么?”鲛人听到丹穴山,忽然激动起来,似乎想到了旧日的好时光。

      舞妜摇摇头,无意再重复往日的荣光辉煌,但是族灭的伤痛却一直在那里,鲛人一族的回归,使得她再一次品味那孤寂,那哀痛。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最好是过去。

      她眼中光华一闪,她瞬间做了个决定。

      “我已经六万年没有回去过了。你也不必想着过去的日子,那都过去了,凰族与鲛人一族的约定也该作古了。今日我在人界救了你,也是缘分,天意注定我该在这里为凰族和鲛人一族的羁绊做个了结……”

      “可是,公主,我们都没有想过切断和凰族的联系,就算凰族只剩下最后一人,我们也会忠心于凰族。”鲛人急急申辩。

      舞妜惨然一笑,“你在鲛人一族中,是什么身份?”

      “我是鲛人一族现任族长,我叫灵姑,公主可唤我阿灵。”

      “灵姑,你何苦牵念着过去?凰族再多的威名,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都已打算忘记过去,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这六万年里,难道都没有出现其他的可能?没了凰族,鲛人一族,一样可以过日子。”

      “不!公主,凰族与鲛人一族之间是自上古时就订下的契约,怎么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灵姑急急的辩驳。

      “够了!灵姑!”舞妜按着额角,她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的跳动,跳得她口里发苦,心里发闷。

      “没了鲛人一族,凰族一样可以存活。上古的契约又怎样?凰族作为上古遗族,不一样还是没落。更不用说其他上古遗族。”舞妜深吸了口气。

      她一手张开,在胸前结印:“作为凰族最后一人,我舞妜在此立誓,切断凰族和鲛人一族的一切羁绊联系,从今往后,凰族与鲛人一族再无联系,各自以各自的方式存世。鲛人一族族长灵姑见证,效力永存!”那是她刚刚想起来的,凰族独有的立誓结印,具有和天雷劫一样的效力。

      名叫灵姑的鲛人忽然间捂脸大放悲声,哭得好不伤心,哭得舞妜心中一抽一抽的,那突然而生的,无处可去的愁苦在寻找着突破口,可是舞妜深呼吸了几口气,将所有情绪都狠狠的压抑下去,然后在洞穴中下了个结界,阻断了灵姑嚎啕的悲声。

      那延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羁绊,在此刻戛然而断,她代表凰族,放了鲛人一族的自由,两族之间,多少风烟岁月,羁绊情缘,在此刻都走到了尽头。

      鲛人一族六万多年前由凰族大祭司九霍施法,逃离了丹穴山,在世外深湖中平静生活了多年,鲛人一族日夜想着回归到地面,重新回复与凰族的羁绊。

      尤其是作为一族之长的灵姑,时刻想着重新回到凰族身边,生活在凰族庇佑之下的宁静,哪知误打误撞的碰上凰族公主,却被告知凰族只剩下一人,那最后的公主果断狠绝,一把切断了鲛人一族和凰族的所有牵连。

      想到当年光风霁月,风华绝世的凰族没落到只剩一人,想到向往团聚的多年期望一举成空,想到从此和凰族再无瓜葛,灵姑这一下是多重悲苦愁怨一齐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心头苦楚,在洞穴中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哭不散百结愁肠,听在舞妜耳里,是苦痛哀愁,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她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俯下身来,抱住嚎啕大哭的灵姑,安抚的拍着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背,不发一言,但是眼角珠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灵姑背上。

      良久良久,哭声渐息。

      舞妜拍着灵姑的背,轻轻道:“阿灵,六万年前的事,我已经有很多都记不得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一章 吴蚕已老燕雏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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