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朝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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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敞开的门后，风猛烈地冲了出来，一大片扬撒的文件像薄刃一样飞至面前，我急急眯眼抬手挡住，紧接着，风声里夹杂了衣袖翻飞的声响，余光中只见一个黑影迅猛地朝我扑过来！
“别动她！”
向来温和的阿瑟骤然一声冷喝，所有骚动就像被按下了关闭键一样，全静默了下来。我放下抵挡的双手，漫天飞舞的文件间，一个身着黑袍的高大男子如夜里最浓厚的一抹暗影，悄无声息地伫立在我面前。
我心里一惊，视线尚未抬起便猜到了男子的身份。
男子并未言语，冷冷的寒意由他那件漆黑的衣袍下散发出来，怎样看都不能称之为友好，然而，他最后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敛敛衣袖，转身走回窗边，站定在阿瑟面前。
“阿瑟，你不该再插手。”跟身上散发出的冷意截然相反，阿道弗斯的语气如同身份显赫的贵族绅士一般谦逊有礼，但跟阿瑟的温和亲近不同，它包藏在低沉的声线中，更显威严，还隐隐带有警告之意。
阿道弗斯是在生气。
我居然微妙地读懂了他的语气。
“现在你的行为已经影响到第一界全界，我对夏月国国王有承诺，不能坐视不理。”阿瑟沉声接了一句，脸上的神色严肃非常，看得出来阿瑟很焦躁，他也动怒了。
我僵硬地站在门旁，房内两人沉默的对峙虽未到刀光剑影的程度，但强大压抑的气场依然让我差点腿软。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一直在房内蔓延升级，而我却对改变这种状况无能为力。
一切就这么诡异地停止了下来，仿佛这小片地方的时间突然停滞了——直到走廊彼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道弗斯闻声扫了这边一眼，骤然和他目光对上的我心下大骇，身体兀地绷紧，他隐在兜帽下的眼瞳闪出锐利的光，一刹那目光透出的敌意让我几乎以为他要动手了，然而此时阿瑟又再次开口。
“阿道弗斯，别动他们。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唯，请代为转告让他们不要过来。”
形式上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到了我头上，我急忙回头朝后面喊了一声：“大家请待在那边不要过来！”
走廊那端朝这边赶来的正是迅和其他四人，身后还带了好些卫兵，在这交班换防的时刻，迅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凑了一堆人赶过来。虽然目前情况仍然未明，事件最直接的关系人就这么坦荡荡地来到了我们的地盘上不知打什么主意，但有这些卫兵在，要是闹起事来多少也能控制一下。
听到我的叫喊后，迅他们脸色错愕，虽然满是狐疑也只得依言停下，在那边戒备张望。我不清楚他们是否能认出阿道弗斯，他们离这边还有点距离，我想过去提醒他们一句，却又不想离开现在的位置。
现在我的立场有点尴尬，阿瑟只是让我通知对面的人别过来，我拿不准我是不是该趁机回去，但同时，我又不想离开，若我离开，阿瑟就真的只剩一个人去面对了，在意图未明的阿道弗斯面前，即使我战力尚弱，此刻也想给阿瑟一点支持。
所以，传完话后，我硬是没挪半步，继续顶着压抑的气氛，站定在门旁。只是手偷偷移到了背后，朝迅他们打手势。
但愿他们能看懂那个暗示摊开的画像的手势。
我留下的决定被阿瑟看在眼内，他脸上一瞬闪过惊讶的神色，而后脸色转暖，继而又带点无奈地向我淡淡笑了。
我瞬间觉得自己留下的决定是正确的。
就在这时，阿道弗斯掀起嘴角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听得我心颤。他随意扫了一眼走廊正全神戒备的众人，然后低头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苍白修长的手指在黑得深沉的面料上滑动，抚平每一道细小的皱褶，不慌不忙地完成这些动作后，他才挺直身体定定望着阿瑟，缓声道：“对别人有承诺的可不只是你一个，阿瑟。”
闻言，阿瑟眉间一皱。
“冬月国许了你什么，让你甘愿成为他的工具？”
阿道弗斯微微摇了摇头，薄唇一抿，带着灼灼笑意。阿瑟一愣，眉间皱得更紧了。
“不……是你把冬月国……”
“只可惜今天围观的观众有点多，可不是让我们慢慢讨论的好时机。阿瑟，你可想清楚了？”阿道弗斯打断了阿瑟的话，似乎不打算让他说出剩下的话，阿瑟无奈地合上嘴，沉着脸看他。
“阿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离开这里，不再插手此事；二、把‘那个’给我。”阿道弗斯微抬起左手，朝阿瑟伸出。阿瑟盯着稳稳停在自己身前的苍白手掌，并不言语。
良久后，阿瑟抬眼，轻轻启口：“不，阿道弗斯。我已经说过，你并不适合拥有它。”
“你是打算让我们的研究结果就这么埋没掉吗？让它在充分展现它的珍贵价值之前，就这么放着任它在时间长河中渐渐腐朽？”阿道弗斯微微提高音量，反问道。
这话貌似刺到了阿瑟内心柔软的部分，他的表情变得挣扎，嘴唇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不稳地呢喃道：“不……现在……不行……”
“每一次当我询问你，你总是在重复现在不行……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渐渐变得拒绝我的选择了，阿瑟？”
“……从我第一次劝说你开始。”阿瑟突然停止颤抖，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语气平稳地说道，之前的动摇和挣扎，仿佛因这个问题而即时烟消云散一般。
阿道弗斯把递出的手缓缓收回袍里，惨白的手臂像一条白色的游蛇缩回黑夜的水里蛰伏一般。他神色淡淡，带着一丝遗憾，遗憾阿瑟并没有给出他期待的答案。
我本能地攥紧了袍袋内的魔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但此时的阿道弗斯没有别的动作，宛如一尊坚硬的石像，静静地立在那里，脸上最后一丝表情，都好像被万年的风霜冻住了。
短暂的死寂后，阿道弗斯重新抬起头，带着重重的鼻息呢喃道：“阿瑟，你总是心软，总不肯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不过无妨，我给你机会，回去后好好想一想，下次再回答我。”
话音尚未落，他那原本僵硬的躯体突然以雷鸣电闪般的速度动作起来，宽大的袍袖高高扬起，几乎遮天蔽地，房间里陡然一暗，下一瞬一抹诡异的红光自袍袖后跃出，一杆漆黑的权杖就这样出现在阿道弗斯苍白的手中，顶上一枚鲜红的宝石正散发出刺目光芒，正正指向毫无防备的阿瑟！
“阿瑟！！”
我脑袋一空，手飞快抽出魔杖，然而阿瑟却突然望向了我，下垂在身侧的手……朝我做了个“不”的手势。
我瞬间愣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就在此时，阿道弗斯的权杖兀地一顿，一条光龙随即呼啸而出，气势汹汹地扎入阿瑟体内！法咒的光照得满室通明，亮光中，阿瑟身体不支往后跌去，脸上的表情却意外变得释然起来，仿佛长期困扰心中的烦忧，都在这一刻全瓦解了。
只见他直直看向阿道弗斯，轻缓却坚定地说道：“不，阿道，这就是我最后的选择……没有下一次了。”
光龙消散，我身体一松，随即拼尽全力冲了过去，及时接住了阿瑟倒下的身躯。
纷乱急促的脚步声马上来到门前，所有人惊疑不定地执着武器，目光在沉默的阿道弗斯和我怀中一动不动的阿瑟间盘旋。
我扶在阿瑟身上的手不住颤抖，他就像渐渐干涸的溪流，体温一点点蒸发流失而去，逐渐在我的指尖下变得冷硬。我茫然地睁着眼，却找不到该落脚的焦点。
一片死寂如墓地里升腾的黑气，在这个地方蔓延。
突然，这片黑气涌动了起来，处在黑暗中心的男人兀地动了。宽大的衣袖随着放下的手滑回地面，像黑水一样铺了一地，他无声无息地向这边——向着阿瑟的遗体滑近了一步。
“……他刚刚说了什么？”诺大的议事厅内回荡着他充满疑惑的声音。
所有人紧闭着嘴，脸上惊惧与诧异不断变换。
我收紧抱着阿瑟的手，努力抑制住泪意与身体的颤抖。然而下一刻，那只苍白的手像闪着冷光的寒刃，瞬间划开黑袍伸了出来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扯了起来。
“唯！！”门旁的迅大喊一声。
我闻声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阿道弗斯那隐着血色的双瞳。
“……阿瑟刚刚说的是什么？”与手上的粗暴不同，阿道弗斯此时的语气堪称温和，只是身体散发出的寒意更加冰冷，我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仿佛察觉到了我这个小小的条件反射，阿道弗斯微微掀了掀嘴角，手上的力道放轻了，待我软着的双脚重新找回力气站定后，他俯下身，像成鸟张翼保护雏鸟一般，竟给了我一个轻拥。
“乖，告诉我，阿瑟都说了什么？”低沉的声线在耳后响起，我越过阿道弗斯的肩膀，看着拼命拨开面前卫兵想冲进来，但被彻和展死死架住的迅，内心深处顿时涌出一片暖意以及……勇气。
我张了张嘴，用干涩的声音回答道：“你……你知道的，你也听到了。”
覆在背上的双手骤然一紧，像苍老的树根般瞬间勒住了我，我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便撞到阿道弗斯的肩骨上，下一刻，冷冽的寒气自脚下陡然攀升，无端生起的烈风搅得议事厅内杂物腾飞，一片混乱，我被困在他臂间，冷得浑身发抖，如处冰窟。良久后，冷风平息，他猛地推开我，脸色极度阴冷，看也没看地上阿瑟的尸体便一脚跨了过去，狂风骤然再起，卷着他翻出了窗户，黑袍在风中旋飞，只一眨眼便消失了。
他一离开，房内的气氛明显一松，卫兵们相继冲了进来，端着武器冷冷地指着还坐在地上的我，神色戒备中透着抑不住的悲怆，迅领着四人抢出卫兵的包围，赶到了我面前。
“唯，没事吧？”迅轻轻推了我一把，担忧全写在了脸上。
我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说。众人看着地上脸色灰败的阿瑟，眉头紧锁。
阿瑟……居然就这么死了。
后来闻讯而来的大臣将阿瑟的遗体接了走，而我们六人，则被软禁在各自的房间内，门外重兵把守，就这样在无力与低落中渡过了一天。
直到晚上，紧闭了一天的门才再次打开，传令兵领着一队卫兵，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夏月国国王将在今晚召见我们。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朝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