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蜀剑》朝夕蓝风

56、喋血将军（十六）

　　玄泷带着洛繁在小巷中快步走了一阵，来到一座阁楼的背面，轻巧地跃上阁楼的第三层，这座阁楼不算最高，方位却十分合适，其中一面正好向着城头，而且还不引人注意。
　　玄泷推开了遍布着蛛网的窗子，稍稍转身，光线涌入楼内，映得她在窗边的侧影尤显高挑。
　　洛繁挥袖拂开迎面而来的细小微尘，站在窗子的另一边，城头上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帘，看到冷血对面的人，他吃了一惊：“那个就是惊怖大将军？”
　　玄泷神情平静，纤细的手指却扣紧了窗沿：“是他，凌落石。”
　　城头上有不少人，但惊怖大将军无疑是最显眼的。他肥胖而健硕，光溜溜的头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笑起来阴森森的一口白牙，好似生食人肉的厉虎。
　　洛繁皱了皱眉，难掩厌恶地冷冷道：“一团凶煞，丑陋不堪，他还算是人么？”他最后一句并非辱骂之意，而是惊怖大将军周身黑气冲天，暗泛血光，其中隐隐有无数冤魂厉鬼生成的戾气。若是如此倒也罢了，洛繁运起灵力探查之下，看到的是一片尸山血海中浸泡的脏恶烂透的心。
　　与妖魔无异。
　　这个结论令洛繁心下骇然。
　　以人入魔的例子不是没有，草菅人命的也数不胜数，但很少有人能集万恶于一身。
　　邪不胜正。
　　邪能压正！
　　惊怖大将军的恶，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以至于肆虐二十年，报应迟迟落不到他的身上，反而捍卫正道的一方损失惨重，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
　　洛繁有些理解玄泷急于杀惊怖大将军的心情了，以杀止杀说的容易，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不是不想杀，也不是杀不了，而是不能杀。”玄泷的话，究竟有什么隐情？
　　秋月白说冷血会是了结因果的关键，正气凛然的冷血，能不能斗得过惊怖大将军？
　　“冷血暂时不会有事，”看出洛繁的担心，玄泷偏了偏头，道，“凌落石不敢明着与他作对。”
　　洛繁正想询问，就见城墙上的冷血掏出一方五龙翠玉环透雕珮，举起一扬。
　　尉校曾红军没那么见识广博，而又要在大将军面前争功心切，当下长枪一挥，戟指喝问：“嘿！你这反贼，胆敢对大将军无礼，来人啊！管他拿的是劳什么妖物，快给我拿下！”
　　众兵如雷般呼应一声，就要动手，城下群众，更如沸如腾，群情浩荡。
　　万声交喧之际，冷血的语音仍冷晰的传来：“这是天子御赐‘平乱诀’，若遇奸恶抗命，可先诛后奏，就地正法。你说这种话，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洛繁恍然道：“诸葛先生给的？”
　　玄泷点了点头。
　　手持“平乱诀”，亦即是为天子阶下办事拿人的御前侍卫，杀人无须准照，办案不怕特权，这种特殊身份，谁不畏？谁无惧？
　　当世的‘平乱诀’只有五块，全部赏赐给了神侯府，诸葛先生分发给四大名捕一人一块，此刻成为了冷血的护身符。
　　城墙上已有人验过玉诀，嗵嗵嗵叩头三响，恭声道：“不知是钦差大人驾到，万请恕罪。”
　　一众官兵也全都跪了下去，一时间，城楼上，站立着的，就只冷血和惊怖大将军两人而已。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接下来惊怖大将军会怎么做。
　　出乎意料的，他突然热烈相迎，大步向前，冲着冷血笑道：“果然是你——冷老弟，你可来了！” 他马上顺理成章的把姿势改换成握着冷血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这使他一来免去了下跪，二来让大庭广众释了以为这“钦差捕头”是来对付大将军之疑。
　　玄泷的面色冷了下来，眼底仿佛凝结了一层寒冰。
　　这日，在场的所有人，无论好人、坏人、官兵、百姓，都见证了惊怖大将军的无耻。
　　冷血不假辞色，却有力无处使，撞上的是一团软棉花。惊怖大将军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抵赖了自己的罪行，还装出一副乖觉的样子表示愿意配合调查，城中的乱局以惊怖大将军退让而告一段落。
　　一朵暗青色的信号烟花冲入云霄，混在人群中的玄门暗部悄悄撤离了。
　　城下的百姓散去，小骨小刀回了家，冷血和“五人帮”的朋友们会合准备开始查案，却发现不见了洛繁。
　　“他在危城好像有朋友。”冷血不太确定地道，他记得洛繁唯一一次提及他跟来的目的。
　　如果说那次是一个勉强的借口，那么现在的洛繁确实是在看朋友，因为他正在薪瑶衣的医馆中。
　　“玄岩怎么样了？”洛繁问。
　　薪瑶衣微微一笑，道：“他七日之前已经尽数痊愈，在征求过玄辰部主的意见之后临时调入暗部，最近正忙着挖掘通向大将军府的地道。”
　　那晚之后，蔷薇将军交给玄荧扣押，等同于交给了翼部，其他人赶赴危城。关于玄岩私自决定杀蔷薇将军的事，翼部似乎没有追究，而得到消息的玄泷什么都没说，似是将蔷薇将军抛在脑后。
　　洛繁这次来医馆探望玄岩只是顺便，主要是玄泷有事要与他商量。洛繁虽然无心插手玄门的内务，但是玄门总是若有意若无意地透露出一些不外传的消息，他免不了要多想一二，不过没人挑明，他也就顺其自然。
　　薪瑶衣退避出去，方便洛繁和玄泷交谈，两人沉默片刻，先开口的是玄泷：“冷血是饵。”
　　“诸葛先生让他明面上吸引惊怖大将军的注意力，”洛繁心头一动，“诸葛先生还有后手？”
　　玄泷轻轻点头：“追命已经到了，目前化名崔各田，混迹在大将军手下。”
　　洛繁对那个乐观豁达，爱笑爱喝酒的青年颇有印象，一想到他要为那种人办事，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的处境似乎也不太妙。”他想到了萧剑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为了扳倒惊怖大将军，不知有多少人成为了牺牲品。
　　洛繁思索良久，问道：“为什么惊怖大将军不能杀？”
　　玄泷置于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却是答非所问：“蜀山的规矩，是不是只杀妖，不杀人？”
　　洛繁道：“不杀人，是因为蜀山弟子们都是人，做不出残害同类的行为。”
　　玄泷紧接着问：“那害人之人呢？”
　　洛繁沉吟道：“人间自有法度规矩施以制裁，这也是追命冷血他们致力于去做的事情，所以我会尽力相助。”
　　玄泷又问：“你觉得惊怖大将军如何？”
　　洛繁淡淡道：“已近非人。”
　　“当不当杀？”
　　“当，”洛繁冷静地道，“但他毕竟仍然是人，冷血既已授命处理此事，就该先按照凡间的规矩处置他，若是人人都拿他没办法，我才会插手。”说到这里他眼神一闪，若有所悟地看向玄泷，心下震动不已。
　　不能杀，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玄泷的声音继续响起，听不出情绪：“我本想不管不顾抢杀凌落石，顺便除去大将军身边的恶将走狗，可是镜部传来的情报显示，刺杀名单至中少有六七位是诸葛先生或是六扇门派来的卧底，藏得深的如萧剑僧那样十多年看不出端倪。他们为了得到大将军的信任不惜染黑自己，只为不断分化大将军的势力，挑起□□帮派之间的斗争，让奸恶之人自相残杀。”
　　洛繁平和如水的心境再度起了波澜：“他们虽然多行不义，却有一颗正道的心。”
　　“我不赞同这些阴谋诡计，”玄泷冷冷道，“他们本不该将局势变得如此复杂。”比起借刀杀人，挑拨两方势力火拼，玄泷宁愿直接干掉两方。
　　“可你还是暂停了暗部的刺杀行动，让他们的计划不至于一朝落空。”洛繁淡淡一笑，好似月华映雪。
　　“错了，”玄泷毫不留情地道，“只是这些人的双重身份不好处置，我未必会放过他们。”
　　“而且暗部的任务不是刺杀。”
　　洛繁闻言一愣。
　　“人都是我杀的，杀人的只是我。”玄泷这两句话虽然简短，却掷地有声。
　　洛繁先是一震，反应过来后暗暗叹息。
　　将杀戮之罪全部背负在自己身上，玄泷又何尝不是在染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