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情到浓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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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深时方知恨，情到浓时却转凉。
并非梅雨时节，但这雨却一连下了几日，阁楼前的那棵梨树挣扎了几日，如今，只剩得几片青翠的叶子、依旧在那风雨里、不依不饶。那晚、那朵久经风雨的梨花终究还是未能幸免于难，化作最后一缕香魂，落入泥潭。
虽是阴雨天气，却丝毫未影响潇月的心情，这几日有泪尘同小灵儿作陪，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从没个男子同潇月这般亲近过。即使天天呆在阁子里，也未觉无趣，反倒日日都觉新鲜，夜夜都睡得香甜。雨汐不止一次地说：小姐最近笑得多了、笑得更美了……
“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和谐]色梦中人。”潇月捧着书卷，斜卧在紫木凤椅上，檀香阵阵，缕缕沁人心神。
雨汐续好那快要燃完的檀香，转身往潇月那走去，笑言：“小姐眼前的梦中人是谁？”
潇月睨了雨汐一眼，坐起身来，嗔道：“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小姐便训我罢，反正我也听不懂。”雨汐一嘟嘴，便径自往穿过屏风，去给潇月整理床铺，不多久便出来，头也不抬地道：“床铺好了，小姐早点睡吧。”言罢便往门口走去。
潇月忙上来安抚，“怎么、真生气了？你知我同你闹着玩的啦……”
雨汐仍是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那你回答了先前问你的问题，我便原谅你！~”
“哎呀，雨汐，你怎生如此八卦？”潇月被雨汐弄得羞不成样……
雨汐抬眼偷瞄她，“当然得八卦啦，整日呆在这阁子了，都快闷死了……况且，我也没个小侄女和小侄女的姑爹陪呀~”说完便噗哧笑了。
“好啊，雨汐、你戏弄我！~”
这世间总有些东西与你、不期而遇。比如、爱情。
也总有些事情让你、难以回避。比如、宿命。
若是那夜没有下雨，也许潇月便不会读那首诗，雨汐不会戏弄她，她不会夜半去寻泪尘……
便不会发现、他那毫无破绽的谎言……
那夜，他去了忘世塔。
薇雨兰阁的忘世塔总共七层，取七级浮屠之意。底层乃是阁主修炼之净地，上供的是灵性之祖——南海观世音菩萨。蒲团一个，佛桌一座，其余便无甚奇物。顶层便是关了潇月口中那贼人的锁灵域，锁灵域锁恶灵，所锁之灵物若心存半点恶念，将被中间五层，即金、木、水、火、土的灵性所噬……
泪尘略施法术便将看守忘世塔的几个薇雨兰阁阁众弄晕，身子一腾，直取七层。
从塔的窗口望进去，便可见一男子被缚于忘世塔中心柱之上，厚重的铁索将他完完全全定于柱上，动不得一分。那男子两鬓已有些微霜，被缚的右手中执了一样东西，忘世塔内无灯，泪尘看不清那是什么，但能确定，那东西的颜色必与这黑夜相同、幽暗。
那男子微微将头一侧，望向泪尘。
泪尘一惊，一声“师傅”脱口而出。这锁灵域内所锁的正是十年前绝迹江湖的笑尘轩掌门人，叶木风！
泪尘刚要往里冲，却被一道强光挡住了视线，刺眼万分，泪尘一个腾空，倒退十几步，再抬眼时，自己已在忘世塔下，刚要再往上冲去，却见四个仙子般的女人从忘世塔中横飞而出！
不待泪尘一一看清她们的面貌，她们便各化作麒麟、树人、凤凰、雷鸟。麒麟一跃，一道金光直逼而来，正如刚才那刺眼之光；树人一个转身，四处岩石冲向泪尘；凤凰仰天振翅，熊熊烈火喷薄而出；雷鸟当空一鸣，雷电瞬间而至……
若非潇月及时赶到，恐怕泪尘已难逃此劫。
“住手！”潇月阁主令一出，那四灵物便转身飞回忘世塔内，泪尘注意到，那四人一人一层飞入塔内，唯独第四层，即水层，无人飞入。
但此刻泪尘无暇思索这是为何，因为潇月的责问已然向他逼来，“你来这做什么？”他能分辨得出，此刻潇月的声音里已失了平日里的俏皮灵丽，他能想象出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一阵胆寒。
自知已无转圜余地，泪尘背对着潇月，不想让她看到此刻他那狰狞的面容，“放了我师傅……”他的声音极冷极冷，犹如那千年冰窟常年未化之冰。即使是他的相思，即使是他的卫清月，即使他这几辈子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但他仍无法接受，十年多视他如亲子的叶木风被薇雨兰阁如此对待！
“呵，靈枫洞墨羽不是师承玄枫真人么？与我薇雨兰阁何干？”他接受不了她这样的语气，她看见他执着晓风残月的手、青筋凸出……
他蓦地转过身去，眼睛直直盯着她，目光里闪过一丝柔和，声音却仍沉如泰山，“我是、笑尘轩、泪尘。”话毕，他略带希冀地望向她，期盼着最后一丝柔情。
潇月面色一滞，脸色渐渐泛白，却鼓掌道：“你的戏，演得极为精彩！”转眼见雨汐带着小灵儿执伞而来。
却说刚才雨汐拉着潇月去寻泪尘，结果发现他不在房内，再到小灵儿房中，小灵儿睡得正香，被她门推门而入的声音惊醒，刚唤了声“姑姑”，便听得忘世塔处传来的奇异之声，潇月又见寻不到他，心里甚急，留下雨汐看着小灵儿，自己一个腾空，以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到了忘世塔。
潇月瞄了一眼随后赶来小灵儿，眉眼里流露出厌烦，凉薄出声，“连配角都选得极好，看不出丝毫破绽……”
泪尘也见小灵儿正喊着“姑姑姑爹”一路跑来，正要上前抱住她，却听到她如此凉薄的声音，心又寒了几分，“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墨羽，师承离恨山靈枫洞玄枫真人，只不过，那是我上辈子的事……你的前世也的的确确是卫清月，卫清宁的妹妹，小灵儿的姑姑！在万花楼遇到卫清宁，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就算是我早有安排，他们也未曾在我的安排之中……你若因为我用前世扯了个幌子来骗你，你这样看我便罢，但绝不能这样看待你姐姐，还有小灵儿！”
“哼……你这算什么！弃帅保車吗？还想再骗我一次？”暴雨刷刷而下，将她的脸色映得愈加苍白。
或许只有她知道、她是在逃避，用犀利的言辞争锋与对、只是为了逃避……
又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泪尘见她不可理喻，心下一硬，“放了我师傅！”剑气如虹，直逼她眉心。她竟然不闪不避，眼睛直直盯着他，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不舍……
这夜、蝴蝶岛上的雨下得格外荡气回肠……
那是潇月十年来第一次听到忘世塔锁灵域内老头子的声音，低沉、却如暮鼓洪钟，“尘儿，回去吧……若果我想出去，这锁灵域是锁不住我的……”不知为何，潇月甚至觉得那声音、犹如天籁。
远远的、那锁灵域中又响起那低沉的声音、无奈与沧桑，“人生有情，无关风月……”
泪尘持剑的手缓缓放下，潇月将小灵儿推入泪尘怀中，“你走吧，带上你的配角……”言罢转身背对着他，不再有任何言语。
只听得背后他的声音：“我不会扎十六个麻花辫……”然后是一阵风的声音，待她转回身来时，他已然不再，独留下小灵儿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小灵儿上前扯了扯她的裙摆，喏喏地道：“姑姑、姑姑，姑爹作甚飞走了？姑爹不要灵儿了么？”
潇月承认那时她真的被伤到了，受伤的心灵如何还顾及得到那小灵儿，只一把将她推开，自己飞回阁楼去了……
如果她知道那小姑娘的心是如此脆弱、又倔强，她想那晚她决不会丢下她不理。
第二日清晨便听得雨汐急匆匆赶来叫醒她，她本就未曾入眠，昨夜一晚，辗转反侧，最后竟生生睁了一晚的眼睛……
小灵儿离阁出走了！
只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爹爹不要我，娘亲不要我，姑爹不要我，姑姑也不要我了……那个“也”字在她看来极为刺眼……
她只是他用来骗她的一个工具而已……
潇月拼命说服自己。
可是这连日来的感情怎可说无就无，小灵儿那一声声的“姑姑”，如今依旧回荡在她的耳边，她那粉嘟嘟的小嘴不时便在潇月脸上轻啄一口，然后满意地抿了抿嘴唇，“姑姑的脸儿真香……”
直到那日、未知是谁送来一只金簪子，她的负罪感便更加强烈了……
一支嵌了红宝石的金簪子。如此眼熟……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日卫清宁大婚，卫清月为她梳妆，最后将这支嵌红宝石金簪子插入她的发髻。“姐姐、你今日真美！”
卫清宁却拉着她的手道：“清月，你要同墨羽好好的……”
清月，你要同墨羽好好的……
这句话怎生好似在哪听过，对，就是那日在饮下卫清宁的桂花酿之后，她听到的声音……
她若不是卫清月，若不是真有其事，如何会有这般记忆！
潇月记起卫清宁曾说：未知是谁送了支梦莲来，之后，墨飞再也没回来……
再也没回来……
她直直地盯着那支金簪子，拼命问弟子是谁送来的，可那弟子只道从天而降，别于大门口的凤眼之上，成了一副“凤凰泣血”之图，守门的弟子觉得这并非善类，便拿来呈予潇月……
凤凰泣血！
她仿佛又看见卫清宁临走时那凌厉决绝的面容，唯独说那句“只要灵儿好好的，我便安心了。”时，带着一丝不舍……
“灵儿！”她倏地站起身来，吩咐门众，“快些派人去找。”
正是忧思之际，夜夜笙歌竟大步而来，后头跟着袭艳，一袭席地红衣，宛如罂粟花开……手中挟持着——灵儿！
潇月不禁出声唤她，“灵儿！”灵儿却只睁着眼睛望着她，尽管被袭艳挟持，她也未掉一滴泪，没有求饶、没有求救，不说一句话，让人看着甚是心疼。
“潇月阁主，许久不见呀！~”夜夜笙歌脸上堆笑，心下蛇蝎，“今日我前来是来谈生意的……不知潇月阁主可有兴趣？”
“何等生意？”潇月一扶衣袖，在凤椅上坐下，不是那个女扮男装的清秀公子哥儿，不是那个平日里柔情俏皮的小女子，而是眼前这个仪态万方，高贵华丽的薇雨兰阁阁主！
“阁主果然豪爽！明人不说暗话，一命换一命！”夜夜笙歌诡异一笑，“我要、你的命！”言罢大笑三声，“不过，我也没那么过分、我们去断肠崖，公平决斗。阁主可愿意？”
“你们这两个大胆狂徒，若敢动我们阁主一丝毛发，我们定让你身首异处！”阁中各堂主得知有人前来闹事，立刻都赶到大厅。
夜夜笙歌伸手捏了捏灵儿的脸，“潇月阁主，你这小侄女的脸蛋可是又粉又嫩呀？我想定是十分可口的……”夜夜笙歌的手一捏，灵儿的脸上便是一道血红。
“你！住手！”潇月从凤椅上刷的立起，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金簪子，“我跟你走！”
话毕，潇月刚要向她们走去，却见一道黑影穿梭而来，不多时，小灵儿已在潇月怀中，而袭艳手中则变成了一朵紫蔷薇！黑影不得踪影、已然消失。
袭艳木木地盯着手中的紫蔷薇，眼底泛起一丝波纹，可惜没有人看得到。夜夜笙歌见薇雨兰阁有高人相助，自是拉起袭艳拔腿便跑。
无暇顾及其他，潇月忙紧张地抚摸怀里的小灵儿，“灵儿有没有受伤？脸上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迅速在她身上查看有没有暗伤。
良久，方听得怀里一个弱弱的声音，带着呜咽之息，唤了她一声“姑姑”。
心忽然一滞，痛得窒息，“是姑姑不好，姑姑不该不理灵儿，灵儿以后莫要在离开姑姑了……”
灵儿伸手替她掩去眼角的泪，“姑姑不哭，是灵儿不好……”
忘世塔的守门之徒来报：锁灵域中的贼人自行断了铁锁，破窗而出……询问是否要前去追寻。潇月只淡淡地道：“罢了。”
据江湖传闻，十年前绝迹江湖的叶木风又复出了，但并未回笑尘轩，而是在蝴蝶岛上扶贫救困，帮人救人无数……
而每一个得叶木风所救的人，都会得到他所送的一支紫蔷薇，并告诉他紫蔷薇的花语：禁锢的幸福……美丽而执着……悲怆……
多年前，有一个女子，一袭红衣，执着一支紫蔷薇赠予一个男子，并告诉他，这紫蔷薇的花语……
人生有情，无关风月……
注释：1.“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和谐]色梦中人。”“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摘自《红楼梦》第二十三回：春夜即事: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蛙声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和谐]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情到浓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