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治愈报告》林缺

1、楔子一 向榕（一）

　　时值黄昏，天边的残阳像是新娘子嫁衣艳红色的裙摆，明明边际分明，却留下无尽的余晖。日暮西山，湖畔的集市虽然依然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却也只是一些收摊的小贩们各自清点着一日做出的买卖，或唉声叹气，或面露喜色，俨然一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写照。

　　一位白衣男子负手立于湖心的一艘船舫上，纯白色的衣袂随着微风轻柔地飘起。遥遥远望，宛若谪仙。

　　“其实，你的心意我早已知晓。”温润悦耳的声音从男子的薄唇中溢出，一如他清俊似月的面貌。

　　男子的身边站着一名娇小玲珑的少女，闻言惊讶地抬起了头，一张精致的小脸上竟挂着未干的泪痕。“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

　　“我无法爱你。”依然是好听的声音，却若无其事地阐述着与温柔相悖的残忍。

　　少女美丽的眼睛中再次闪烁起盈盈的泪光，她颤抖着追问：“为什么不行？我到底哪里不够好？你喜欢大方温婉，我便修习各种礼仪。你喜欢惊才绝绝，我便苦练琴棋书画。你喜欢洒脱豪情，我便钻研骑射剑法。现在我都已学成，可是你却不再喜欢这些，转而选择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

　　心中的愤慨无以宣泄，少女已然有些歇斯底里：“她没有大方温婉，没有惊才绝绝，更没有洒脱豪情，可是你却一心一意地爱她、宠她。我呢？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而她，什么也不用改，什么也不必做……为什么，为什么唯独我不行？”

　　见状，男子只是浅笑着拂去少女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道：“傻丫头，你忘了么？因为，你是炮灰啊。”

　　你是炮灰啊……是炮灰啊……炮灰啊……炮灰？！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向榕尖叫着从床上跃起，床边的闹钟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什么啊，竟然是梦……”

　　使劲地揉了揉有些粘湿的眼角，向榕只觉得昨夜的梦像是亲身参演了一场狗血十足的言情大戏，宫廷江湖、美人如玉。只可惜，她扮演的却是最为吃力不讨好的女配。

　　果然，该为自己的网文收藏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了。

　　无力地离开才与之温存了六个小时的床铺，向榕再一次机械地投入到了每一天一成不变的准备过程中——洗漱、梳头、穿衣。刘海被挑起，用小的橡皮筋扎成一小束固定在头上，细小的碎发都被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束成了一个老气横秋的低马尾。随意地套上一件圆领的针织衫，搭配穿了两年多的小脚裤，向榕站在玄关处的穿衣镜前静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不知不觉，离自己大学毕业已经过去了两年。与去外企奋斗的同学不同，毕业后，她选择在一家小型的研究所工作。每天在实验室里都穿着技工似的工作服，所以完全不用去关注OL该如何巧妙地搭配自己的服饰。每天只要保证衣着端正即可，反正穿的再漂亮到了研究所还是得换上压抑的深灰色服装。

　　飘渺的思绪拉回，向榕再一次把视线投向了眼前直面自己的穿衣镜。镜中的女人五官清秀端正，一双圆而大的眼睛被一副毫无新意的黑框眼镜所遮盖，梳理地太过整齐的发型透着一股呆板严肃的腐朽气息……

　　每次照镜子都让向榕有一种自我嫌弃的自卑感，无法理解一直以来自己那种过度打扮会感觉不自然的奇怪心理，尽管被母亲在电话里无数次告诫“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的经典名句，向榕却总是提不起兴致去改变什么。懒于打扮而又对外貌自卑，这种矛盾的心情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甚至变成了复杂性格中的一块隐性拼图，虽然不显于外，但没有了它还会觉得一直以来心中所认可的“自己”不够完整。

　　“还真是个怪人啊。”镜中的女人无奈的低叹。

　　乘地铁、坐班车、打卡报道、换工作服……昨天，今天，明天，每天都是如此地进行着，比冗长的流水账还要索然无味。向榕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就像是经过深度处理后的生活污水，被生硬地去除了色度与浊度，没有丝毫的杂质，单调而苍白。

　　“向工，又在瞎想什么呢？这是今天要检测的样品，我给你放桌上了啊。”装着几十瓶水样的箱子在实验桌上落下了一声沉重的闷响，才将走神的向榕拉回了要开工的现实。

　　林菲清哭笑不得地看着向榕一脸迷茫的盯着箱子里的水样，轻咳两声道：“吾观阁下面容苍白，眼神呆滞，眼下青黑。要不，给你来杯肾宝吧向工！”

　　“林工，叫了这么久您都不腻么，我又不是男人。”向榕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林菲清比她早一年进水质组，算是她的前辈。由于在研究所和设计院里工作的人都喜欢互相以某工来称呼对方以示尊敬，于是自从发现向榕的姓氏可以组成“相公”这个奇妙的组合后，林菲清就对以此调侃向榕感了兴趣，简直到了自娱自乐并乐此不疲的地步，毫无一副前辈应有的样子。

　　“我觉得这称呼挺好的啊。”林菲清一脸天真道：“你看看隔壁组那个姓宫的胖子，人家就一直顽强地撑到了今天。向工和宫工比，难道你还觉得不好？”

　　“呵呵。”向榕一脸正色：“重口又不失清新，暧昧又不失矜持，简直不能更好。”

　　林菲清咧嘴一笑，饶有兴致地坐在了向榕的对面，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今天晚上有六人聚餐，去不去？”

　　所谓的六人聚餐，就是传说中把都市生活中的圣斗士们聚集在一起的见面会。三男三女，吃些酸的咸的，说些有的没的，看上眼的再约时间，看不上眼的就当无聊吃了个饭，说白了就是三倍加速的一对一相亲。

　　向榕将水样一瓶一瓶地拿出箱子，打开检测仪器进行预热，头也不抬地拒绝道：“不去。”

　　“今天有T大的物理系讲师哦。”林菲清锲而不舍地诱惑向榕道：“T大，你的母校诶，27岁博士毕业的年轻物理系讲师，和你同届，肤白貌美气质佳，这都不感兴趣？”

　　“就是27岁的逆天副教授……”

　　向榕一顿，27岁的逆天副教授，似乎不错，但是和文案新鲜的穿越小说比起来的话……

　　“不，也不去。”

　　“为什么不去？你的基本信息我都帮你填好了。”林菲清对向榕持之以恆地拒绝她好不容易联系到的相亲会很是不满，确切而言是不解更多一些，她完全不能理解如今27岁却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向榕怎么能够一直这么淡定？

　　“工作日宅实验室，假期又宅家里。你这是要从圣斗士究极进化，立于高山之巅成为斗战剩佛？”

　　“为什么要去？”向榕掏了掏被怒吼声摧残的耳朵，将水样小心翼翼地加入试管。“男人们吹嘘自己刚刚起步的成就，女人们紧抓着青春的小尾巴装着可爱，却又同时在心中互相计算对方的价值。这种聚餐哪里好玩了？”

　　好吧，她承认，这些都只是次要因素。主要的原因是，这种相亲会往往效率并不高，耗时耗力不说，还浪费了她预留出来看小说的时间。昨晚刚刚下的几篇文案新鲜的穿越文，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林菲清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好。这种聚餐不值得去，那你上哪儿去找男朋友去？你珍藏的那些网络小说？别逗了！要不是看你不错，把你当朋友才帮你留意的，不然老娘自己有男人了吃饱了撑得给你介绍相亲会啊？”

　　嗅到了怒火的味道的向榕赶紧放下试管，堆着笑讨好道：“菲菲，干嘛这么大火嘛，我只是说这次不去呀。你对我这么好，我一直都知道的啦。但是最近总觉得没休息好，想下班早点回家补觉嘛。下次，下次我一定去好嘛？”

　　林菲清脸色稍缓，却还是一把挥开向榕的手，轻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别跟我台湾腔，要是下次再不去，我就把你的手机号写地下通道的墙上，然后在旁边写上‘□□印章，免费贴膜’！”

　　向榕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菲菲，所长好像刚刚路过……”

　　“水样测好记得去藻类培养，我先去写这个月的实验报告了，千万不要忘了我刚刚交代你的培养步骤。”

　　林菲清面不改色地拔高声音，然后豁然站起，发丝轻甩，大步流星地迈向门口。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向榕暗自吐了吐舌，继续开始忙活起送来的水样。

　　急什么，所长只是路过了实验室旁边的厕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