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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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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我终于可以出院了。期间单位的同事们自发组织了一次探病活动,闹哄哄的来了一大帮人。大概是职业病的关系,这些酒店从业者们精细的查勘了我病房的每一样设施,然后痛心疾首地下了一致的判断:我被宰了。
我可不是被宰了么,我说,不然肚子上那个三公分的伤口,难道你以为是开水烫的。
“听说是司总替你付的钱,所以你才不心疼吧?”某小妹吹着泡泡糖没大没小地说。
我没理她,明知道我上面有人罩着,还敢放这样的厥词,真不是一般的二。
令人惊讶的是,二的还不光她一个。那帮没心没肺的,明知道我不能吃东西,还一个个在我面前大嚼批萨。其中有一个佼佼者,甚至拿了一块批萨,凑到我鼻子底下,热情而猥琐地问:“你闻闻,是不是挺香的?——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竟然舔我的饼……”
可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那块饼,并且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我的口水连同我愤怒的眼神一起满足地吞下了肚。我不禁仰天长叹,这果然是一个道德沦丧,人心泯灭的社会。
令人发指的不仅如此,那群恶妇围着我的病床,可是热闹讨论的焦点却没有一秒钟是在我身上。她们湖天海地的谈论各种八卦事件,其中当然也会说起几个我熟悉的人名,比如宣远或者许至澄。从她们口中我知道了宣远的未婚妻“宋小姐”已经在酒店住了下来,她的举手投足是多么的高贵大方,她的衣着饰物是多么得体美丽,吃穿用度又是多么的奢华上档次;我也知道了酒店开始筹备上市,而一旦成功,许至澄他们的基金就会获利退出。某人一句“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许总了”引发了众女不尽的哀思——可是,却没有人问过我一句和病情有关的事。
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话足饭饱之后,她们一个个打着饱嗝离开了。临走,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江经理,在你这里聊天特别舒服,我们改天再来”吓得我我立刻打电话给司言,威逼利诱她明天无论如何得把我弄出去。
司言很讲义气,第二天下了班就来了。她去结帐的时候,我整理好东西,在房间里等她。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坐在窗边的沙发里,披了一身的阳光。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困倦的猫咪。
不久,我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司言,可当我依依不舍地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孔,漂亮地一丝不苟。
宋嫣嫣穿了件灰色的大翻领呢外套,脖子里厚厚的黑色围巾把一张小脸衬托地越发雪白娇俏。她瞪着涂了厚厚睫毛膏的大眼看着我,里面的信息怨毒无比。
“宣远不去巴黎开画展了。”宋嫣嫣冷冷地开口。
我把手插进大衣口袋,若无其事地说:“哦。”
“全是因为你!”她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连一件好事都不能为他做,你凭什么拥有他?”
我直视她:“我没有拥有他,我们分手了。”
“哼。”宋嫣嫣鄙夷地笑,“鬼才信。”
我耸耸肩,不打算和她争辩下去。我没有义务去安抚她,于是想走。
可才刚站起来一半身子,宋嫣嫣一把把我推回沙发。她的力道很猛,我右侧小腹的伤口传来一阵巨痛。
我弓起身子,窝在沙发里起不来。
“你知道我为宣远做了多少事?”宋嫣嫣在我耳边咆哮。
“为了陪他,我费劲唇舌说服我爸妈把我也送去纽约,天寒地冻地给他洗衣服做饭;他毕业后想拜师,人家不收,我厚着脸皮去求人家。那个长头发老头开玩笑似地说,“除非你留下来陪我”,我二话不说,立刻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他说想开画展,我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帮他——我什么都肯付出,只为了令他高兴。”
宋嫣嫣额前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我这时才看清楚她其实有多么的憔悴。
“可是你呢,你为他做过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凭什么?江潇遥,你凭什么?!”
宋嫣嫣撕心裂肺地叫起来,眼泪涌出来,还好并没有弄花她的妆。
我捂住肚子忍着痛,霍地站起身,用尽力气把她从我眼前推开。她一下没站稳,跌倒在地。
不,我没有话和她说,一个字也没有。
这时司言恰好回来,我赶紧上去紧紧挽住她的手臂。
司言看了看我,又看了眼地上的宋嫣嫣。
“怎么了?”她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赶快带着我走。
转身的时候,我听到宋嫣嫣在背后凄厉地喊:“你不知道吧,我和宣远有过一个孩子……”
司言把我送回家,一路上,她什么也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
我把头无力地靠在车窗上,看着车外。那时已近黄昏,马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往家里赶的人。路边的行道树荒芜的枝丫,衬着青白的天空,仿佛青花瓷上的冰纹。
“我送你上去吧。”司言说。
“不用。”我从车里拿出从医院带回来的洗漱用品,朝司言挥挥手,“你回去吧,我没事。”
她了解我的脾气,这种时候绝不会和我争辩。
“想开点,好男人多的是。”司言拍拍我的手臂。
“嗯。”我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
回到家,一打开门,就闻到屋子里一股霉味。
真奇怪,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吃力地把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收拾好,刚想到厨房想倒杯水喝,门铃响了起来。
从猫眼里望出去,看到宣远低着头站在外面。
今天真是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也好,我确实也有些话和他说.
我从鞋柜里拿出亲手为他挑选的那双蓝白格子的棉拖鞋放在地上,然后把门打开。
“坐。”我把他让进屋,指了指沙发说。
宣远站着没动,然后突然张开手抱住了我。
我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推开了他。
我退回到屋子里,他也跟了进来。
“潇遥……”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面色不太好,又灰又黄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下巴上新生的胡髭,和他俊美的脸孔格格不入。
我进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放在茶几上,另一杯一饮而尽。
真畅快。我用手背抹了抹嘴,指着沙发,“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宣远看上去佝偻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愧疚令他如此颓丧,而那些愧疚,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我多一些,还是对宋嫣嫣多一些。
我也在沙发上坐下。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我对宣远说。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有那么多条件那么好的女孩子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喜欢我?”
这确实是一个困扰了我好久的问题,是不能单单用“有缘”两个字就可以打发掉的。
宣远微微仰头,抿了抿嘴唇,然后别过来,说:“因为,在你这里,我感到自由。”
我不说话,他又继续说下去:“别的女孩子,总会对我存着某种盼望。她们希望或者想象,我是她们理想中的那个人——有的看重钱,有的是外表,有的是声望。这些盼望令我感到压力。可是你和她们不一样,你甚至连我身高多少都不知道。”
我忍不住微笑,对,他说的全对。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浪漫的时刻,我却要因为相同的理由把他从身边赶走。
“你说得很好,”我说,“可是,我之所以要和你分手,正是因为,假如我们在一起,我将永远得不到自由。”
宣远捉住我的手,焦虑地问:“因为宋嫣嫣么?其实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我反过来握住他修长的手指,那真是一双漂亮的手。我忍不住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缓缓开口:
“假如,你的前女友也好未婚妻也好,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姑娘,哪怕你已经和她三媒六聘地结了婚,甚至有了一个两个三个孩子,只要你一个眼神,我会立刻毫不犹豫地奔向你,哪怕把小三两个字坐实,被全世界唾骂也在所不惜。可惜,宣远,那个人是宋嫣嫣。你们的过去,她的存在,会成为我眼睛里永远的粱木,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她的影子都将成为束缚住我的茧,令我从此失去自由。”
宣远痛苦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问为什么。
好,我正了正身子,那就容我再坚强一次,把那个从未讲过的故事从头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