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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三十二)

      光一手按着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不停的揉,一手在面前办公桌上的两叠文件中来回移动。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与混乱包裹着她——刚晋升为制作人的自己,被负责的歌手给完完全全的讨厌了。而光自己也非常清楚,天野的厌恶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用可以称得上是“拐骗”的方式将她带回东京,并且没收了她的所有随身物品,再加之打电话去“恐吓”一个或许毫无瓜葛的高中生——矢泽光,你的手段真是耍得一点格调也没有。她在心中如此懊恼着。

      算是命中注定吧,她的父亲——矢泽润二,仿佛是她此生注定的“劫数”。醉心于音乐创作的父亲没有给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童年,甚至家庭关系的破裂在光就读高中的时候上升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程度。作为妻子,怎能忍受自己的丈夫钟情于其他,哪怕是音乐也不行。

      而作为女儿的光呢?她的心情恐怕要更为复杂。矢泽润二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音乐上却着实有着非凡的才华。创作时的认真表情,谱写出的动人乐章,无不让人为之倾倒。所以,哪怕极度不愿意承认自己与他的父女关系的光,在心底里的某一个角落,却依然无法自制的崇拜着他。

      或许,近似于养女的天野,也是这种心情吧。否则,在那日得知矢泽润二早已被收押已无法见面时,天野不会落下那般失落且追悔莫及的泪。会相信自己的“谎言”,也是因为天野的心中其实还是渴望着再见一面的吧。即便逃脱了一个月,却终究无法逃脱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情感。

      所以她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光觉得烦恼越来越多,但在潜意识中还是明白着真正把自己逼到如此绝境的,还要归结于自己那颗动摇不定的心。面前的两堆资料,一边是与天野的合约终止企划书,而另一边是为她今后的歌唱事业创作的数十首歌曲。两者皆是出自于她的前任兼生父矢泽润二之手。原来,早在之前,他就有如此困扰:一边想要还天野以自由,一边却又忍耐不住的为其谱写更多的乐章,并以此将其牢牢捆住。而如今,他的这种困扰连同这两叠文件一并移交给了光。

      前几日与弥生通了个电话,原本是要嘱咐她关于自己之前所建议的搬出来住的主意可以无视,却不料对方开口提及了关于天野的事。弥生觉得像她这种年龄的孩子被艺能界束缚住很是可怜,自己所采访过的那些打篮球的少年无不都是出于喜好而在梦想的天空中自在翱翔。而天野呢?

      是啊,自己并不了解天野。早前刚回国的几年,以为天野只是随处可见的一心想要成名的那些躁动青少年罢了。而如今事件演变到今时今日,已经无法武断的笃定她的初衷。

      光放下了一直按着太阳穴的手,目光淡淡扫过桌上的文件,最后一手抱起那叠合约终止企划,缓缓走出了办公室。一切该做个了断。没有必要再将父亲那一厢情愿的梦想继续下去了。——她这样想。

      待光来到安置天野的住处时,握着门把的手停下了开启的动作。她听见从屋里隐隐传出一阵阵悠扬的歌声,那是天野的声音。初见时立刻就被天野的包装定位给疑惑了的光,从最初便认为天野的歌声全部都是借助于先进的录音设施所造就,再加之以前并不与父亲呆在同一项目组,没有跟过天野的LIVE现场,于是到了今时今日的此刻,才是自己真正第一次现场聆听到她的嗓音——这种天然去雕饰,纯粹自然却又直抵人心的歌喉,的确配得上矢泽润二当初的那一句评价“奇迹之声”。

      “打扰了。”原本是想要用更为柔和的语气作为寒暄,但开口的时候光也没想过自己的口吻竟是那般不带温度,一如此刻天野面上的表情。

      两人对视之下,一阵沉默,天野直直的望着光,却让人无法从她的眼神中辨析出任何情绪与思绪。该怎么与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沟通?光在来之前并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以至于接下去的谈话显得尤为生硬与突然。

      “终止合约。”光放下手中的那叠文件,摊在天野的面前。语句甚至不带任何征询的口吻,可能因为自己的心中已经隐隐的认为,天野想要的应当是自由吧。之前那一个月的逃脱已是最好的证明。

      而事实上,所谓代沟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微妙。处于青春敏感期的少年少女,她们的想法往往会复杂的超过大人们的想象,至少天野的回应明显让光的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的光芒。

      “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你想继续先前的生活?”

      “那倒也不是。”

      光觉得头又开始疼了,皱了皱眉,觉得小孩子什么的真是讨厌极了。思量了一会,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两样东西,一并摆放在刚才那叠文件的旁边。抬起头,看到对面天野的视线落在自己手边的物品上时,身子明显的怔了一下。于是继续开口道:“这个少年,和你的关系是?”

      良久,天野都没有答话。这种一击即中的直感让光开始笃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也许自己比眼前这个少不更事的女孩更了解她内心的真实渴求。

      “解除合约后,我仍旧会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在此之前,矢泽润二已经在你这些年为公司带来的收益中分割出了属于你的那部分,所以你并不用担心今后的生活。你可以像其他普通的少年少女一样,读书上学,这些我都会替你安排……”

      “我喜欢他而已。但是,不同于对润二先生的那种喜欢。润二先生的梦想我想继续延续,而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失去。”

      天野突如其来的发言打断了光的滔滔不绝。光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会在意自己父亲的梦想,果然是与自己一样,对于父亲的感情充满厌恶的同时却又无奈的崇敬着吗?

      “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不是那么好混的。会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也只有你这个年龄的孩子。”

      “也许是天真也说不定,因为天真让我看清了自己的诉求。在离开的这一个多月中,我总是不停的思考着自己的定位,曾一度的觉得这个世界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归所,没有人认识真正的自己。而有一个人,他对我说,想要被别人了解,首先自己得学会坦白。所以,我想向小光姐坦白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喜欢润二先生,也喜欢唱歌,还喜欢着那个对我这么说的少年,以上三者,全都让我喜欢到几近哭泣的地步。”

      外表恬静的天野居然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内心想法,不得不说确实震撼到了光。她说她喜欢唱歌,而于光而言,自己何尝不是也喜欢着父亲所从事的这一个行业呢?但,毕竟不同于青涩稚嫩的天野,身为新晋制作人的光,身为自己父亲的接班人,她所要考虑和担心的事情远远超过天野那单纯的心境。

      “……我给你十天,仔细想清楚再和我谈吧。‘天野翼’与‘天海翼’的意义是不同的,你懂吗?”

      天野其实是懂得,一字之差中两者所担当的不同。而天野却又不懂,为什么在那之后光会派人将自己送回镰仓。直到下了车,看见受光之托在接下来的十天内负责“照顾”自己的相田弥生挂着尴尬的笑容立在新居的门前向自己打招呼,天野都没有一种回来的实感。找了个借口搪塞,想要得到弥生的应允让自己能够自由活动一下,却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遂。于是,不真实的感觉越发强烈,恍若一下从绝境的噩梦中跌落到了万事顺意的美梦之中,受宠若惊到不由得小心翼翼。

      天野在去仙道家的途中打了几次电话,却无人接听,于是内心的恐慌感更甚。直到来到仙道家的门前,数度按铃却无人应答的感觉,让天野更加怀疑,所谓的美梦其实只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一个,没有仙道彰这个人物存在的噩梦。

      天野在仙道的家门口坐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感觉到夜晚特有的凉意,缓缓抬起头却发现夜空之上星辰满布。天野有些灰心,在自己失踪了的这几天,他发生了什么?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消失,他又是如何看待?越来越多的疑虑爬上天野的心间,将之前在东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定摧残的千疮百孔。这个时候,一道阴霾遮住了天野面前的月光。

      天野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而对方同样的以极度诧异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这样充满惊愕的神情,从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过,自己也没有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表情。于是,不真实的感觉越发强烈,脑中涌起了想要触碰他的冲动,想要急切的证明这一切不是梦境。

      “欢迎回来。”仙道这样说着的时候,顺势环住了天野。自己也被这一举动惊了一跳,而在片刻错愕之下,仙道安心的笑了,双手环得更紧。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当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刹那,天野的眼泪也顺势滴落下来。这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这种不知所措的慌乱,眼眶中溢出的泪,双颊泛起的热度,所有的所有都真实的牵动着每一根神经和每一次心跳。还有什么,比他更为真实的存在?而这一种真实,将方才天野所有的不安与忧虑瞬间冲刷殆尽。

      “来到神奈川,就是为了,与你邂逅。”她在他的怀中,如此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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