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故事》晨泠

2、烤鸡值了

　　“大哥，翠芳园来了个名角，听说演技唱功一流，咱看看去！”陆子轩拽住他的胳膊就要拉他走。
　　“自个去，我事儿多着呢”陆皓东挺头疼这弟弟，即不好好读书也不愿意从商，偏生喜爱钻戏班子，一看就是一整天，魂儿都给吸了去。
　　“不去算了”陆子轩撇了个嘴脸给他，向门外走去。
　　陆皓东看着他走出门，陆子轩正要上黄包车，翠芳园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自家大哥喊他呢。
　　“子轩，我让王强送你过去。”陆浩东说着，眼睛盯着车旁边的聂峰。
　　陆子轩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王强的车是大哥的专车，除了父亲，没人坐过，现在大哥让王强送他过去，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当即撇下两个轱辘的小黄包车往回走。
　　“大哥，我早就想坐坐你那美国车了，听说舒服的紧。”
　　“我看你是为了王强吧。”陆皓东不留面子的戳破了弟弟那点儿心事。
　　“哎，你是我亲哥么。”陆子轩一脸的不满，但心底里却一阵阵的小雀跃，王强你给小爷我等着。

　　陆皓东脑子里转了半天，说了句，“去沪兴饭店。”这本不在今天计划之内，怎奈自己身体先于思想，想都没想就上了车，坐定之后才发现去哪儿是个问题，幸好快到饭点了，就随口说了个吃饭的地儿。
　　聂峰拉起黄包车小跑起来，脸上仍然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弯腰的一瞬间嘴角微微的一勾，硬朗的脸上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沪兴饭店的老板一见陆皓东来临，急忙出来迎接，
　　“大少爷，想吃什么，我这就叫程师傅给您做。”整个沪兴饭店都是陆家的产业，陆皓东自是一点都怠慢不得。
　　“随便来几个菜就行。”陆皓东可不是来这儿享受美食的。大少爷说随便，老板可一点都不敢随便，忙吩咐饭店的主厨程师傅亲自上几个拿手好菜。
　　陆浩东挑了个里面点的位子坐下，透过窗户玻璃刚好看见聂峰在对面坐着，眼睛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没什么表情，突然过来个人上了车，聂峰跟那人说了句什么，那人就疑惑的下了车。
　　“让程师傅做只烤鸡”陆皓东对旁边服务生说到。
　　“是”服务生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整个饭店芳香四溢，程师傅那可是京城曾经的御厨，若有人问他，程师傅您什么做的最好吃，程师傅一定胸脯一拍，特笃定的来一声“烧鸡！”
　　“把烧鸡包起来”陆皓东对这道烧鸡很满意。
　　服务员利索的包了起来，陆皓东拿起烧鸡就往门外走。
　　“给，你今天的车钱”陆皓东把装了烧鸡的纸袋递过去。
　　聂峰早闻见了味道，看着那烧鸡，说了句：“这得顶半个月的车钱。”
　　陆皓东心说才半个月，程师傅的烧鸡你以为付钱就能吃到，小子别做梦了。
　　“吃饱了呆会送我。”陆皓东面对聂峰有点儿心软。
　　“谢了”聂峰接过烧鸡就吃了起来。陆皓东没立即走，站在那儿，准备看聂峰吃相，他以前见过一个人吃东西狼吞虎咽的像是要一口吞下去，搞得自己几天没有胃口。但是对聂峰，他的确有点好奇。
　　聂峰吃的一点也不急，先是撕下一个鸡腿，放到嘴边咬了下去，蜜汁烤鸡的味道可不是盖的，聂峰顿时感觉自己的味觉系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低低的说了声：“真好吃。”脸上自是小孩子般满足的表情。聂峰不知道，陆家大少爷就因为他这个表情这句话而成了沪兴饭店的常客，每次都要让人打包一只烤鸡，必定要是程师傅亲制。
　　鸡腿还没吃完，聂峰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陆皓东。陆皓东此时的表情有些呆，本来想看聂峰的吃相，没想到反让对方看了自己的呆相。不过陆皓东的长相堪称英俊二字，即使有些呆，那也还是又呆又帅是不。聂峰眯起了眼睛,“陆少爷，要吃么？”聂峰撕下另一只鸡腿递到陆皓东眼前。
　　“不了，我的菜还在店里。”陆皓东有些窘迫的往回走去，身后的聂峰注视着他。
　　饭店里的服务员都还僵着呢，不敢相信，程师傅的烧鸡就这样被个路人甲车夫吃掉了，心里那是无比的羡慕嫉妒恨啊，程师傅自然也没错过刚才那场好戏，心里默默泪流。
　　陆皓东坐下后再没向外面看，吃起了自己的饭。想起聂峰刚才的表情，心情有些飘忽起来，御厨的烧鸡咋样，值了！
　　“把程师傅的薪水涨了”临走时陆皓东留下了这句话。程师傅顿时从泪流状态变成快乐大厨。
　　王强最近很苦恼，非常苦恼，这个从北平来的小伙子心里又在咆哮了：为啥大少爷宁愿坐外面的黄包车，也不愿坐我王强的专车啊，这可是从千里迢迢的老美国家漂洋过海运过来的，这锃亮的黑色，流线型的车身，现代化的外形，以及里面舒服的座位，更不用说一流的速度，到底，到底是哪里比不上门口那个明显落后时代的黄包车啊。大少爷已经好几天没叫过他这个司机了，这已经让他很郁闷了，但是偏生他还要被二少爷天天缠着说做他的人，顿觉自己霉运连连。
　　“小王，今天晚上孔家小姐的生日宴会，你送大少爷过去。”陆老爷对王强吩咐道。
　　“是，老爷。”老子的车终于派得上用处了，王强心里乐着，完全忽略了这是陆家的车而他就是一司机的事实！
　　“爸，孔家是大家族，你不去，他们会不会觉得陆家怠慢了他们？”陆皓东心里不愿意去孔家，孔家一大家子都是投机家，靠的就是囤积居奇赚钱，一向不管百姓死活，可孔家后面有军阀撑腰，整个上海没有人不卖孔家面子的。
　　“现在上海商界的人都知道，你是陆家的继承人，你去就是我去。”
　　“知道了，爸。”看来孔家这趟是非去不可了。
　　“大少爷，您今天真是倍儿帅！”王强看见穿了新西装出现的陆皓东，顿觉眼睛一亮，黑色的西装，那裁减，那线条，那身材，王强开始想着今夜该有多少姑娘迷倒在这身西装裤下了。
　　陆皓东没理他，准备向对面的黄包车走去，王强急急地拦下了他，“大少爷，老爷说我送您过去，不能在孔家那儿失了面子。”王强心说能进孔家的有哪个会坐黄包车啊，您这不是去突出自己寒碜么。
　　陆皓东犹豫了一瞬，但还是继续朝着聂峰的方向走去。
　　“皓东。”陆老爷出现在门口
　　“爸？”陆皓东有点意外自己父亲竟会出现在这里。
　　“让王强送你过去，陆家的人不是什么随便的车和车夫就可以送的”陆老爷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路边等候的聂峰听见，聂峰冷冷的，眼睛看向陆皓东。
　　“爸，你什么意思？”陆皓东也有些不高兴，知道那边的聂峰肯定听见了。
　　“皓东，孔家的势力很大，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陆老爷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陆皓东眼神暗了暗，上了车，始终没去看聂峰。
　　聂峰看着那车缓缓开走，拉起自己的车，向街上走去。
　　没走多远，淅淅沥沥的雨下来起来，街上行人都开始急匆匆的赶路，天渐渐黑了，这个时候，管你是风光无限的商业巨子还是普通小老百姓，都该呆在家里吃饭唠嗑教育小孩了。
　　聂峰不急不慢的拉着车走着，滴滴雨点打在他身上，不一时，衣服都贴在了身上，他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陆续亮起的街灯映衬着持续不停的秋雨，上海的夜生活拉开了帷幕。
　　聂峰没进家门，先听见了说话声，
　　“峰哥，你怎么淋成这样子？”说话的是唐小六，边说边去柜子里找衣服。
　　“小六，你来有事？”聂峰想笑笑，无奈今天心情实在欠佳。
　　“没事儿，我就来看看峰哥你。”唐小六拿来衣服就要脱聂峰身上的湿衣服。聂峰站起来往里屋走去，出来时，手上多了半只烤鸡。
　　“你咋又瘦了，给，把这个吃了。”聂风看着下巴尖尖的唐小六，眉头一皱。
　　“峰哥，还是你对我最好。”唐小六心里一暖，抓起烤鸡毫不含糊的吃了起来。
　　“峰哥，你真的不回帮里，你知道，老大一直给你留了位子的。”唐小六说这话的时候不敢大声，知道这是聂峰不愿提的事。果然，聂峰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咳...咳，峰哥，老大很想你啊，他老人家现在就你一个亲人，身边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也挺孤独的”唐小六心里早已把给他安排这任务的老大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六，你要是来做说客的话就赶紧滚回去。”聂峰不耐烦了。
　　“是，是，峰哥，你说怎么就怎么。”唐小六晓得聂峰的脾气，当下也不再多说。
　　“峰哥，你这湿衣服怎么还没换啊？”唐小六刚才只顾着美味烤鸡了。
　　“我累了，睡会觉。”聂峰说着就要往床上躺。
　　“不行！先把衣服换了，不然会发烧的！”唐小六坚持不让。
　　聂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唐小六走过来，脱了他的衣服，顺便拿了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水，又把干衣服给聂峰换上。
　　“小六，危险的事少做，枪子儿不长眼睛。”聂峰沉沉地说。
　　“嗯，峰哥”唐小六答应着。
　　“峰哥，今晚上我留这儿行不？晚上帮里没啥事，我跟那边人吱了声的。”唐小六试探的问到。
　　“嗯”聂峰头有些晕，说完就到床上睡过去了。唐小六一高兴，美滋滋的躺在了聂峰旁边。

　　陆皓东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无奈面前这位孔家三小姐仍然不依不饶。
　　“陆公子也去国外呆过？看不出来呢”孔冰玉眼睛一直盯着陆皓东，傻子都看得出她对陆皓东的兴趣。
　　“只是年少时去玩儿，也没学到什么东西。”陆皓东轻轻移了下位置，离这位三小姐稍远了些。
　　“呵呵，陆公子真是谦虚，以前听家父说起过你，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孔冰玉这是真话，她一直以为世家公子哥们都是些纨绔子弟，没想到陆皓东的身上看不出一点不学无术的影子，暗暗庆幸这次回国回对了。
　　“三小姐过奖了，倒是三小姐早就享有才女盛名，《新月文汇》上发的文章立意新颖，才思敏捷，叫人不佩服都不行。”陆皓东心里想着该如何快点摆脱这位三小姐。
　　孔冰玉当下笑成了一朵美丽的花儿。正想说什么，孔二小姐过来了，“冰玉，爸妈都在那边等你呢，该切蛋糕了。”“哦，好吧。”孔冰玉有些不情愿的跟孔二小姐走了，临走时留给陆皓东一个灿烂的笑容，陆皓东也回以一笑。
　　宴会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陆皓东出来时王强的车在外面候着，陆皓东向四周瞅了一眼，没什么发现后就上了车。
　　半晌，王强以为大少爷睡着了，谁知倒车时无意中瞥见大少爷只是紧绷着脸看着车窗外，仿佛刚才在酒店里谈笑风生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