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9、玉家棋（下）

　　又是一日清晨。
　　蜀山，七宫，天权宫。
　　“师兄。”少女脆生生地一声唤，雀跃似的跑进院来，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玉书笑着转过身来，刹时，笑容僵在脸上。
　　“师妹不懂事，让师姐笑话了。”玉书上前两步有意无意看了玉漱一眼，气得玉漱连连吐舌头。
　　“不妨事。”草谷轻轻道，“玉漱她也是太担心你伤势。”
　　“…那就有劳师姐了。”玉书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有几分为难之色。
　　却是草谷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告知他。”
　　“玉书在此谢过师姐。”玉书行礼。
　　“我那里有他几天前交给我的七卷棋谱，希望天权宫收录。”草谷说，“是你们对的七局。他说，你的棋艺虽还不够火候，却已有了自己的风格，故收录七卷，名字就叫《玉家棋》。”
　　玉书一听关于他的消息，脸上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玉书改日必登门拜访师兄商量收录事宜。”玉书脸上笑意更深，手上书简也跟着得意地晃了晃。
　　“不必了，”草谷理了理自己的长袖，淡淡道:“你可知前几日青宿师兄来了书信，说这几日便回来，你还是不要去扰他们为好。”
　　草谷淡淡的一言对于玉书犹如晴天霹雳，他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书简抵着下巴。
　　那个青宿他是见过的，是辈分极高的一位天璇宫的师兄，也是天璇宫的大弟子，甚至比草谷还早入蜀山一些。这天璇宫本该他承下，后来珍珑不知为何缘由带着他下山。七年前他带着珍珑的尸骨回了蜀山将其安葬，却没有丝毫承位的意思，那些日子青石在病中，他未曾打扰就匆匆离开。次年，青石按照珍珑遗愿独闯天璇迷局承了天璇宫，而他一直以蜀山云游长老的身份云游在外，从未再回来。
　　玉书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瞧我这脑子，师姐我们进去说。玉漱，备茶。”
　　“玉书师弟，”草谷冷冷的眼神望进玉书的一双桃花眼中，沉吟半晌，却半句未言，只是抿了抿唇，拖起右手，道，“请。”
　　＊
　　翌日。
　　蜀山，剑台。
　　繁花坠，青草疏。轻灵浮动的脚步点着空中飞旋的粉嫩花瓣，浮步而上，手中长剑如密雨刺在空中，一片未落的叶被刺得千疮百孔，凄惨落地。
　　“啧啧啧…青云师兄，你敢不敢上去接上两招？”青岚抓着把花生凑到青云面前，贼兮兮地笑道。
　　青云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流着冷汗苦笑道:“青岚师弟净开玩笑…”
　　青岚看他吓成这副样子，嘻嘻笑了一声也不逗他了。又晃到青霖面前:“青霖师兄，你呢？”
　　“不敢，”青霖老老实实答道，“玉书师弟的剑法本就出神入化，而且现在杀气冲冲…你看这招『秋风扫落叶』…”
　　“噗哈哈…”青岚大声笑着，塞了一把花生嘴里模糊不清，“这招就是要砍了青宿师兄的双腿阿，啧啧啧…好狠毒！”最后三个字一出口，只看舞剑的玉书向这边无意地瞥了一眼。瞬息间，一剑削了青岚的头冠，身影快如雁，干净利落。
　　青岚望上暼了瞥自己乱如鸡窝般的头发，又瞧了瞧地上掉了一地的簪子和碎开的冠。一下子火气腾腾往上冒。
　　“玉小书，老子杀了你！！”顿时拔了身旁人的剑，冲入战圈。
　　围观的蜀山弟子都不敢笑不敢乱说话了，只好憋笑着看着两人打斗。
　　“铛铛铛铛”两人拆了近有三十余招，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纷纷叫好。青岚贪耍，本不及玉书认真，况且那十年玉书埋头苦学，下山除妖屡立奇功，现在又是双眼通红杀气十足。青岚好不容易撑到五十招露了破绽，剑被玉书反手一招挑飞，众人高呼。
　　玉书嘴角抿着一丝傲气的微笑看着灰头土脸的青岚，那眸中有平日深藏温润之下的狂妄。
　　毕竟，少年意气。
　　一月白色人影御剑从远处翩然而来，宛若谪仙，接下被挑飞的长剑缓缓落于玉书之前，举手投足间好不儒雅。
　　“师弟好剑法，宝剑收好。”月白色衣衫的男人举剑道，又转头看了一眼青岚，道:“天璇宫青岚不懂事，师弟多担待。”
　　玉书冷眼望着他，他的身份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手腕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负在身后，临风而立道:“你又是谁？”
　　“我？”男子轻笑一声，剑也挽过来，拱手道:“在下正是天璇宫不才的大弟子青宿。”众人生生抽了口冷气。素闻天璇宫青宿青石两师兄弟的美名，今日这正主终于回来了。
　　玉书的眼神刹时冷了三分，口中念诀，持剑攻了过去，手不留情。

　　胜负还没分，底下却讨论开了。
　　“哎哎，这玉书真人和青石上人的师兄打起来，是个啥情况啊？”
　　“瞎猜猜什么呢，人青宿师兄就不想跟他打…”
　　“你们还真闲呢！还不去通知掌门和青石上人？！”一长老般的人物对着那群围观群众喝道。

　　玉漱急急忙忙赶到场时，只见玉书一口鲜血喷出口来，手中长剑飞出，身体犹如一片枯叶一般缓缓坠下…
　　“师兄——”看他这副样子定是牵扯了伤口，玉漱赶紧冲过去扶起他。青岚众人也着了急，围上来关心。
　　青宿本就没有伤他的意思，落地还了剑便有小弟子跑来通知:
　　“青宿师伯，师父派我来请您，师父他等您很久了。”
　　青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玉书，便缓缓离去。
　　呵，叫人去通知你，却只请来了玉漱。现在又派人来说，你一直等着他…
　　玉书无力地咳嗽两声，前襟鲜血淋淋，笑道:“原来…师兄也会等一个人啊…”笑颜明媚，苦涩深重。
　　他又笑，笑得张狂又牵动了伤口越疼。
　　看得玉漱在一旁直抹眼泪，众人摇头叹息。
　　“师兄啊……”他幽幽地叹。
　　你究竟…置我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