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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唐双龙传(三) ...

  •   慈航静斋地位一向超脱,走出来的传人都被称为“仙子”,如师妃暄更是天下正道人心所向,但被黑子这么一说却简直像天上的仙子一下子掉进了凡尘里,什么超脱地位全被扒光了,也不过是你争我夺的几大势力之一,与窦建德、王世充之流无异,不,是与窦建德、王世充的属下谋士之流无异,可偏偏——他们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仔细想想,人家这话就是顺着师妃暄的回答说的,也没有表达一丝一毫的反驳和不满,反而全是对你慈航静斋和师妃暄的品格的称赞敬佩之情……徐子陵和李世民简直都要在心中爆粗口了……我了个擦!

      当然这个“我了个擦”所包含的意思和感情也完全不一样。

      李世民忍不住表达自己的愤怒,“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蔑师仙子!”

      黑子惊讶的看他一眼,“人怎么可能是‘仙子’呢?唔,‘仙子’是神仙的意思吧?”

      徐子陵默默为黑子再次显露的缺乏常识擦一把冷汗,悄悄对他说,“‘仙子’是一种敬称。”

      “哦。”黑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自家师父不是还被尊称为“剑神”嘛,于是入乡随俗的回答,“我没有轻蔑师仙子。”

      ——师妃暄突然觉得这声“师仙子”从来没听得这么别扭。

      李世民皱眉,“如何没有,你口中可不是把师仙子当成谋士幕僚之流,辛勤勘选明君却被你说成择善主辅佐栖身。慈航静斋天下清流,如何能看做‘隶属于争夺这个国家的几个势力之一’,跟只为自身利益逐鹿中原掀起战火的阀门相提并论?”

      说得合情合理。

      黑子不解的眨眨眼睛,“选明君跟择善主有什么不一样?选出优秀的君主不就是自己要辅佐的吗?……或许你说的心态有些不同?选出君主不过依然比较超脱……还有监督权吗?唔,原来慈航静斋是这么个机构。不过既然说了做出选择必也还有人不服气,看来没有裁决权。——这不还是要争吗?只是多了一股凝聚人心的势力加入,加快结果的步伐。一股力量就是一股力量,不被看做一股力量那是什么?但我没把慈航静斋跟你说的什么阀门相提并论,我没有说她们为自身利益搅混水啊。”

      徐子陵已经惊住了一身冷汗了,他想李世民此时大概也差不多,黑子这一段话已经不是让人目瞪口呆了,简直是诛心之言!字字诛心!这话要传出去,慈航静斋还选什么皇帝啊,它选谁谁上位都得把这座庙平了啊!

      而李世民此时何止一身冷汗!要不是黑子只是个小孩子,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离间自己和慈航静斋的不怀好意之辈了,此刻若不挽回,慈航静斋还能安心把和氏璧交给听了这种话的自己吗?不,就算是小孩子他此时也开始怀疑了,虽然依然觉得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小孩子也可以是被人教唆的不是吗?怀疑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徐子陵三五遍。

      然而在场最受惊吓的大概还是师妃暄,她此时是真的坐不住了,但也不能澄清自家真的并无威胁君主之意或者为自身利益搅混水,“小公子慎言!难道我门以天下为己任而得人心竟是错的吗?或者以天下为己任者不该得人心?”

      “我觉得这都是好事,没有错啊。”黑子郁闷了,他怎么觉得无论自己怎么说这两个人都会有误解呢?“你们好像很紧张,我说了什么让你们不安的话吗?”

      饭馆再次陷入沉默,师妃暄依然默不作声的背对着他们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调节激动的心绪。李世民……正暗自咬牙呢,他现在已经认定了这货绝对是故意的!被人教的!

      得不到回答的黑子只好求助的看向徐子陵。

      徐子陵苦笑着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说什么?堵住黑子的嘴逃命去吗?

      沉默了片刻,师妃暄似乎终于平静了心绪,她缓缓站起,转过身,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虽然身着男装,但这文士的青衫更显其飘逸而英凛的风骨。其脱俗,似乎虽现身凡间,却绝不该置身于这配不起她身份的尘俗之地;其惊艳,甚至使这简陋的小饭馆,她的“降临”都把一切转化作空山灵雨的胜境,如真似幻,动人至极点。【注】

      不过,在这个时刻,在场大概无一人有心欣赏了。

      反倒是黑子,惊讶的看了她好几眼。虽然是隔着面纱,但师妃暄也能感觉到黑子注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同时她发誓,这,真的是,只有几眼!

      不过师妃暄也不以自己的容貌自持,倒也没什么感觉。

      ——如果她知道黑子惊讶的是,长这么漂亮还去做尼姑……不知该作何想。

      师妃暄缓缓走到黑子旁边的座位坐下,以她不含一丝杂质的甜美声线柔声开口,“小公子今日所言,于妃暄入耳震心,话已至此,妃暄愿请更赐教,不吝深谈剖心,只是妃暄此时亦不知小公子名姓,小公子可愿摘下斗笠赐教一回?”

      黑子犹豫了下,这斗笠是徐子陵给他戴的,他自己也知道这幅容貌在这种世界简直是异端,屡次被叫“妖怪”,最初还因此被人贩子奇货可居,要说他自己是不愿意摘的——于是再次向“场外观众”徐子陵哥哥发出求助信号。←一直用怀疑目光关注徐子陵的李世民同学眼中怀疑更盛了!

      徐子陵委婉的说,“我这小弟长相有些妨碍,不愿现身人前……师小姐既然方才不肯回头让我们看到,自然也是明白的。”

      黑子接着回答,“我叫做黑子,不过称甯归也可以。”

      师妃暄点点头,“那么甯公子……”

      她还未说完,就见李世民紧紧盯着黑子面纱下的脸庞,淡然地说,“相貌爹生娘给,甯归小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呢?难道还怕吓着我们?”

      黑子顿了顿,对这个在自己长相的问题上纠缠不清的局面已经感到不耐,语带不快的说,“那你可不要真被吓到。”他说着揪自己的帽子。

      徐子陵连忙加一句,“小弟只是发眸有些异于常人,世民兄和师小姐也请不要妄议。”

      他的话未说完,就见那两个人也愣愣的看着黑子僵住了。

      徐子陵心中只剩下苦笑。

      跟什么婠婠的妖气如暗夜精灵、师妃暄的出尘脱俗不似世间之人比起来,这才是妖怪精灵不是尘世之人啊!活生生的妖物化身啊!

      不过李世民和师妃暄何等人物,只是片刻的愣怔都回过神来,李世民掩饰的轻咳,“甯归小弟秀丽可爱,待来日必成一方大器。”

      我可不知道“秀丽可爱”跟“一方大器”有什么必然联系,世民兄你其实已经混乱了吧……徐子陵在心中吐嘈。

      师妃暄倒比较实诚,片刻的失态后实话实说,“甯公子此貌不愿轻易显露确实可以理解。”

      混乱之后师妃暄回归正题,“甯公子适才所言,妃暄自觉多有不妥,又不知该作何解,便请教甯公子之见,你认为何为兼济天下之法?”

      黑子有些茫然的看向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师仙子那样的心怀天下,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些家国大事,其实我并不十分明白。”

      师妃暄和李世民都要噎死了——这是玩我呢!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刚刚一连串的语出惊人把人快吓出心脏病了是哪般啊?!

      师妃暄本是想套出黑子的想法,再找出破绽就比较容易推翻之前的言论,然而黑子这一个装傻(其实人家是真不明白真的),就把她的一肚子话都堵了回去,只好说,“妃暄觉得甯公子似乎对慈航静斋和佛门有所误解。我佛慈悲,愿普济众生之苦,求无上菩提,方以此心我门以救生灵于战乱涂炭为己身责任,并无称雄天下此等之意,平乱后自当继续隐世修行,更无得俗世名利甚至……‘监督’君主的野心。”

      黑子点点头,有些明白了,“原来那是你们的教义……”他想到在巫师世界时将魔法界视为异端、恨不得清剿杀绝的天主教会,还有戈德里克那家伙引以为荣耀的骑士精神——信仰这种东西,实在是有着过于纯粹的力量,能使人坚强耀眼,也能使人偏激。

      黑子想了想,实话实说,“其实我最初问你如何有替天下人选择君主的自傲,是我对这种做法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或许你们确实有此能力,但在你们眼里,你们所拯救的天下人是什么呢?”

      黑子剖析着自己当初的想法,“是不是你们自以为聪明而天下人都是愚民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呢?唔,我大概就是对此感到不舒服吧,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的态度。”作为从小都是一个普通平民百姓身边也只有平民百姓的黑子,他此刻的心理愤青屌丝了。

      黑子剖析完,马上反省,“但是我现在已经明白,这是我过于苛刻了,师仙子的师门和师仙子已经很努力,提出这些不是挑刺的为难吗?现在也知道你们原来是有那样的信仰才如此执着,佛门确实很了不起。”黑子很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以我知道的,这种信仰很容易会变得偏听偏信,希望师仙子你们能永远有此宽容之心,包容不合于你们教义的人、事。”

      最后一句劝谏,立马在三个人脑海中具现化出两个亮闪闪的大字。

      魔门。

      ——这不是显然暗指魔门吗?他是在为魔门说话?

      然而师妃暄现在也无心顾及此事,黑子这样诚恳的自白了一通,她此刻只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心无力的感觉。

      ——前面你说的那些诛心离间之语,还一个字都没收回啊!!!

      师妃暄只能无力的再次表示一下自己并非无忠君之心,“是的,多谢甯公子理解,佛门定尽力为天下黎民选一位好君主,此明君自然也是慈静航斋的君主。”

      黑子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扭头看着她问,“那么,若是这个君主成为天下祸乱之源、黎民之灾了,你们该怎么办呢?”

      在黑子刚刚的印象中,他一直以为慈静航斋就是以天下生灵为念,简单来说就是把百姓当BOSS——整一个为公为民大公无私的形象啊,然而刚刚师妃暄一句话,又点出这个国家的君王也是她们的BOSS……黑子还是听说了一些这个国家战乱的开始的,据说就是因为有一位暴虐的君主。可见君主与天下百姓也不见得是一致的,慈静航斋有这么两个不同甚至可能相左的BOSS,又该怎么办呢?——他忍不住问出来。

      师妃暄迟疑道,“甯公子的意思可是亚圣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黑子只反问她,“你们要代表的是天下人的声音吧?百姓第一位还是君主第一位,这个都不确定怎么能说代表天下人?”他想到什么自言自语,“可惜你们的志向在修行什么的,否则以这种品格,为什么还要找君主,自己当皇帝不就好了吗?”

      李世民手一抖,杯子差点掉下。

      慈静航斋的声望早就有之,也不是现在黑子说了这几句话才引人警惕的,白道领袖、天下所望的隐形声势哪个统治者会不忌惮?然而会放任她们至今没有谁动手的原因,可不是什么潜心向佛,最主要的而是——她们只是一群女人。

      没错,这个时代的人们潜意识里依然是没有女子为帝为王出相入仕的概念的,由一群尼姑组成的慈静航斋,有什么威胁力?

      甚至当初慈航静斋的崛起,也不乏当时统治者的有意提拔——谁都喜欢比较好掌控的东西。

      然而此时,黑子却毫不迟疑、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说了!师·妃·暄·为·什·么·不·自·己·为·帝!

      李世民忽然有种自己的世界观要崩坏了的感觉。

      师妃暄自己当然也不可置信,“先不说妃暄是出家人,妃暄是女子,怎可能称帝?”

      “女的怎么了?比男人强就好吧?”黑子有些不解,但马上反应过来,大概这里就有“女人不能做君主”的风俗,“唔,那就算了。”他完全没有不入乡随俗的想法。

      师妃暄嘴抽了抽,她觉得自己今天简直一惊一乍,对心脏很不好啊。

      李世民的世界观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不能忍受继续听下去,长身而起,“甯归小兄弟,请恕我直言,今日你所言多是奇辩诡道,我实在不能苟同,不知何人灌输了你这些叛逆想法,但万望你抛弃此等论调。——也请师仙子不要在意。”说完,一挥衣袖走了。

      师妃暄现在也倍感疲乏(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这疲乏是精神上了,却比打了十天八夜的架还累。淡淡向徐子陵和黑子告了声辞,也飘然而去。

      黑子呆呆的看着这两个人突然离开,有些不安的看向徐子陵。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徐子陵……

      唯有苦笑而已。

      &&&&&&&&

      注:这一段忍不住照搬了一部分原文,写这段的时候我真想把原著原文都搬上来!我真坏!【捶桌子狂笑。
      PS:你知道吗?这一段原文后面马上就有一句,【就在他们(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心弦震动的当儿,明丽得如荷花在清水中傲然挺立的美女,以她不含一丝杂质的甜美声线柔声(这句我也抄了!)道:“妃暄实在不愿于这种情况下和三位相见。”】这里的师妃暄的心声啊!有木有!有木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大唐双龙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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