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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病号 ...

  •   一辆高速运转的列车,数年如一日在重复的轨道上行进着,如果忽然撤去它的轨道,踩紧它的刹车,那么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撞毁?还是经历绵长的痛苦后,找到新的轨道,然后恢复正常速度的行驶?
      纪清平正处在这样的分叉口面前。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纪清平躺在病床上,脸和病房的石膏墙一样苍白。
      明枫简直想要拎起他的领子臭骂一顿——营养不良,贫血与低血糖引发的昏厥,明枫简直怀疑他自从回家后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坐在一旁的简爱着急道:“你是想饿死自己吗?纪伯父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却这样作践自己。”
      “我没有故意绝食……”纪清平沉默了一阵,目光移到正在打点滴的左手,“只是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像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不起……”
      明枫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他接触纪清平的这几年,对方奔波忙碌地就像上紧了发条一样,就算再疲惫消瘦都没有一步停歇,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为了保住父亲的生命。
      可惜在父亲自杀离世后,纪清平的一切努力全部化为泡影。失去所追逐的全部,只余下无尽的空虚。
      更重要的,除去那个抛夫弃子杳无音信的母亲外,父亲是纪清平唯一的亲人了……
      他的情绪没有崩溃,就已经足够坚强了。
      明枫这样想着,对纪清平说:“你住到我家里去。”
      不带一丝商量,十足命令的口吻。
      纪清平的思绪有些凝滞,过了许久才仿佛听懂对方的话:“不用麻烦的,我能照顾好自己。”话出口瞬间,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进了医院的,心虚的又沉默下来。
      明枫不允许他有回绝的机会,等到对方能够出院了,叫上许诺一起连拉带拽地将人扛上了车。
      纪清平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明枫附在他耳边提了一句:“对了,你家门锁上回让我给敲坏,我叫人换了,钥匙我已经藏了起来,你现在就算回去也进不了家门。”
      ……原本挺好说话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变得蛮横无理了呢?纪清平无语中,只好放弃抵抗。
      病后初愈,纪清平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明枫叫他好好待在客房里休息,自己跑到厨房鼓捣病号的晚餐。
      他没有做过饭,但自认煮个粥应该不成问题。他一边熬着瘦肉蔬菜粥,一边哼着歌在心底小得意——有肉有菜有大米,绝对营养均衡,我真是太机智了。
      等粥煮完了,他又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这粥,是被中途掉包了吗???
      许诺在旁边舀了一勺,观察一阵后又一脸沉重地放下:“食材放太多,水放太少,这粥都被你熬成咸饭了。还有,底下糊了,上层却还是夹生的,这种神奇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问我,我问谁啊。”明枫郁闷得想揪自己头毛,时间来不及了,再重来一遍纪清平铁定要饿肚子的。
      今晚明桐有饭局,不会回来吃。许诺原本想偷个懒不做晚饭,若饿了的话就蹭碗病号粥吃。如今希望破灭,多余的食材也没准备,只好与明枫一起大眼瞪小眼。
      许诺弱弱地问一句:“不然,咱点个外卖?”
      纪清平下楼正巧看见两个大男人围着一口锅万念俱灰,了解情况后忍俊不禁:“算了,还是我来吧。”
      哪有让病号亲手做饭的道理?明枫连忙去拦,纪清平撸起袖子拒绝了他:“点外卖费钱费时间,吃起来也不健康,再说我分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翻了翻橱柜和冰箱,找到一包龙须面和几个鸡蛋,用这些食材煮了面。
      面还没端上来就闻到香味了。明枫和许诺吃得脸几乎都要埋在碗里,直到快吃完许诺才腾出嘴问:“你都加了什么佐料呀,白煮面也能弄这么香。”
      纪清平笑了笑:“加了点盐、香油和葱花,其余再没有了。”
      只有明枫注意到纪清平给自己留的那碗一筷子也没有动过,提醒他:“你那碗快点吃,不然面就坨了。”
      就算这面被做得多么好吃,纪清平依旧提不起食欲的样子,但现今和独居时不同,有明枫督促着,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将面吃完。
      深夜才归家的明桐并不知晓家里多了个大活人,他一进家门就看到自家弟弟和许诺端坐在沙发上,像是心里有鬼而特意等着他一样。
      联想起当年弟弟刚捡到招财时,小心翼翼想要他收留的情景,他叹口气:“说吧,这次又捡着了什么小动物?”
      “你的弟媳一只!”许诺刚大声开口,就被旁边的明枫一抱枕拍脸上了。
      和手上的凶残动作完全相反的是明枫压低到蚊子音的责怪声:“小声点,清平睡着觉呢。”
      明桐一脸冷淡的碎碎念:“要住多久?还是以朋友的身份住下去吗?你们这样不远不近要纠缠到什么时候?磨磨唧唧一点都不像你,你到底是不是我弟了?”
      这世上最遥远的,恐怕就是从朋友到情人的距离。近又不敢近,远又舍不得,当真纠结难缠。
      半夜明枫睡不着,身体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大饼。
      他不想再这样不上不下,他也想早点向纪清平告白,是生是死的来一个痛快,但他们之间横着的阻碍实在太多太多了。
      若纪清平还是初遇时的样子该有多好,当初那么开朗爱笑的一个人,像透着晨曦的湖面一般清澈见底。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什么话不能讲,要是有什么僭越的,大不了打上一架,然后遍体鳞伤互相勾着对方的肩膀再叫一声好哥们,他也好死了那份念想。
      然而,现今的纪清平如同拢着层浓雾般让人无法靠近。明枫之前以为他喜欢简爱,但住院期间近距离看到他待她的态度,分明与待自己一样的温柔而疏离。
      思绪纷乱,在明枫脑袋里拧成一团乱麻。他烦得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温热的毛巾落在他的脸上,令他联想起纪清平生涩而温暖的亲吻,于是他更烦躁了。
      一股莫名的悸动驱使着明枫打开纪清平的房门。对方沉睡着,没有一丝防备的模样,一道月光透过窗帘的间隙打到纪清平的颊边,映衬着他的脸更为苍白透明,也突显出他的鬓发愈加的乌黑柔软。
      明枫小心翼翼坐在床边,就这样沉默地望了很久,仿佛想要将这人的睡颜永远刻在心底一样。
      听说越是温柔的人,发丝越是纤细柔软。
      鬼使神差的,他的手向纪清平伸去——他要触碰他细腻的发丝、淡色的双唇、精致的锁骨,之后是单薄的胸膛、纤瘦的腰身,再然后……再然后是……
      魔鬼在他体内疯狂叫嚣,即将碰触到对方发丝的那一刻,他猛然收回手指,攥成拳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待激烈的心跳渐渐平稳后,他起身将窗帘拉得更严实一些,把月光彻底隔绝掉,不让它惊扰到纪清平的睡眠,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在门吱呀一声关上的那一刻,床上本该熟睡着的人也睁开了双眼,目光沉静而复杂,仿佛早早就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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