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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十四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小阮像只发怒的小兽,对着笼子撕咬挣扎,两眼都熬红了,“你有爸妈养着,当然看我们不起,但我只有这条路!”

      难道他愿意靠做些不干不净的活儿来求得生存?难道他不想有人宠着,不想逃出这种看人眼色的生活?

      只是,他不配选择。

      他是乡下来的孩子。父亲是小地方的教书匠,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没有向上爬的人脉,没有显赫的背景,连名字都俗气得让他不愿想起。到大城市来讨生活,他只会干些体力活,白天兼职晚上也兼职,挣的钱却只够租房子……

      他想往直了长,但是没有一根标杆,告诉他怎样才算直。所以他只能走歪路。

      他以为苏荀会愤怒地暴打他一顿,可事实上,苏荀在这么悲情的时刻,居然走神了。她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主人公也是身世清贫,但他的一句话让那时的苏荀感触很大,虽然现在想想那话挺装第二个字母的,但对小阮,那或许是最好的回应。

      她走到小阮面前,与他相距不过半米,能清楚地看见小阮眼中的慌乱。然后,抬手摸了摸小阮的头。

      毒舌模式OFF,苏荀柏拉图附体很文艺很哲学地说:“苦难,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紧接着又是一拳直捣胸口,李逵模式开启。

      小阮刚产生的感动瞬间被疼痛淹没了,弯下腰额角直冒汗,苏荀叹息着拍拍他:“拦路打劫也要有点职业道德吧,你打架这么差,违背这个行业的宗旨啊。不如换个工作?”

      “我能、能干嘛?”

      “端盘子、做服务生、做收银员、扛水泥,或者去当熟练工,时间久了照样能混好……呃对了,你成年了没?”苏荀拉起小阮,目测身高有一米八五,年龄应该不小。

      “没……”小阮摇头,“还有一个月。”踉跄地起身,“你呢?”

      “我嘛,肯定比你大。”苏荀伸出两个指头,“俩月。——喂喂你对我的年纪有什么不满吗怎么好像很失望?”

      “……没有。”小阮还是摇头,低头纠结了一会儿,磕磕巴巴地问道:“那个,苏、苏荀,你家住在……”

      苏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两手交叉做奥特曼打怪兽状:“奴家心有所属,官人请自重!”小阮脸一下就绿了,却见苏荀笑嘻嘻地收了守身如玉忠贞不屈的架势,笑得很痞,“跟你开玩笑的,你的幽默感有待加强哈哈。”

      她报了个地址,再扔给他几根棒棒糖,走得毫不留恋。

      ……其实,任何一样东西,吃多了都是会腻的啊……小阮平举棒棒糖,不明白为什么苏荀吃了那么多还不觉得腻味。

      。

      再说另一边。

      裴洛丹看完喻钦的节目,准备回戏剧社时,半路遇到了喻钦。

      喻钦脸上的妆有点儿乱,还穿着英姿飒爽的戏服,走在学校里处处引人注目。裴洛丹见到他有些意外,不大自在地拉了拉衬衫的纽扣:“……好巧啊。”

      对面那人斜倚着石柱子,眉角入鬓,一抬眼裴洛丹就看到熟悉的淡然眼神,懒懒的带着倦意,裴洛丹忽然觉得,也许他不是淡定到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而是单纯的……没睡饱吧?想到这儿,裴洛丹尴尬地笑道:“那什么,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该死。一向宠辱不惊的他,怎么见了喻钦就乱了阵脚?有什么可紧张的!

      裴洛丹转头就走,刚想由走变跑,后边的人淡淡地出声了:“今天……我表演得怎么样。”明明应该是疑问句,却被他硬是讲出了陈述句的风格,可配上他的台词,又透出点儿小孩子迫切希冀大人表扬的味道,裴洛丹听的一笑:“很好啊,听掌声不就知道了。”

      但回身看到喻钦的眼睛,裴洛丹的笑便僵住了。

      还是波澜不惊的视线,冷淡得像冬日里钻入喉咙的干燥的凉风,眉头浅浅蹩起。裴洛丹顿时明白:什么“像是小孩子闹别扭”、“其实他也挺好相处的”,都是错觉。

      喻钦真的只是在询问,不带一丝一毫感情,也不是因为他是裴洛丹而询问,任何一个在此刻遇见他的人,都会被问询。

      心下一沉,裴洛丹收起玩笑话,开始认真回忆喻钦的表演。

      “总体来说,不错。”裴洛丹用了“不错”而非之前的“很好”,这个改变让喻钦稍稍起了兴趣,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我最喜欢的是你——我就用你来代替角色吧——你被陈谨之一剑穿心时的表情,不,应该是眼神。”学艺术的裴洛丹要描述一个画面,简直轻而易举,“一般人注意到的,一定只有你的绝望、悲痛,更深一点的还能看到解脱,但是……还有茫然。”

      喻钦睁开眼,直起身向裴洛丹走去。

      他说对了……

      喻钦对表演向来尊重,面对能读懂他表演的高手,再懒散下去,就有违职业道德了。

      “刚开始我想不通为什么还要加入‘茫然’,但看到你倒下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能把角色演绎得如此动人,脸上那微不可见的‘茫然’是很重要的元素。按我的理解,一个男人被心爱的女人杀死,一定会有一瞬间的茫然,因为他不知道她以后会怎样、自己选择被她杀死是不是对的……”

      裴洛丹越说越投入,完全融进了那一场表演,仿佛刚走下舞台的不是喻钦,而是他:“……特别男主角还是质子……茫然是点睛之笔。”

      喻钦与他并肩,眼底罕见的起了涟漪:“就这些吗?”

      “不。”裴洛丹深吸口气,表情越发严肃,“事实上,我最讨厌的也是这里。你的茫然太外露了,其它的情绪,你可以让它们若有若无地充盈你的身体,可以让观众产生强烈的代入感,但只有这点茫然不行!”

      温润如玉的裴洛丹严厉起来,竟与指导他的孟老妖怪有几分相像。眉宇间不带柔和,毫不留情戳中对方的缺点,快刀斩乱麻,与平时的他天差地别。

      “一个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的男人,茫然,自然会藏在眼底,像融化的焦糖一样,慢慢向周围晕开,这个时间不应该太长,一秒,或者两秒,也就够了,接下来他会把这点情绪隐藏起来。可是……”

      裴洛丹直言不讳:“你让这个表情,至少停留了五秒,如果是个中行家,就会觉得有点别扭了。这里是全戏最大的成功,也是最大的败笔。”

      他不怕得罪人,语气严厉而不锐利,那对线条修长的眸子只是坚定地看着他,就足够使喻钦的不染世尘出现一丝裂痕。

      他懂他的舞。

      裴洛丹不懂他,甚至不了解他,但他懂他的舞。

      有时候,舞者不仅需要舞技和情感,还需要精神分裂。起舞的时候产生两个人格,主人格全身心投入舞蹈,与演绎的角色合为一体,感情饱满真挚,视为感性;副人格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飘浮在空中顾全大局,防止舞者因为太投入而毁了舞蹈,视为理性。

      喻钦很早就领悟了这点,将虚拟的主副人格运用得恰到好处。他没有漏过质子这个角色应当出现的一刹那的茫然,也有信心收发自如,正像裴洛丹说的——闪现一两秒就够了。

      可是,透过墨发间隙,喻钦望见裴洛丹那个让人很舒服的笑容,不张扬不热烈,含蓄得如同碧波荡漾,一层一层点亮了他周身。于是,喻钦长那么大第一次发愣超过两秒;于是,这出舞蹈因裴洛丹有了瑕疵。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裴洛丹,来首贵妃醉酒。”喻钦说这话不像在请求,也不是命令,反而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裴洛丹一愣,抬头对上喻钦的眼睛,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贵妃醉酒》当数梅派的最经典,虽然他不属于梅派,但要唱一曲《贵妃醉酒》,就像吃饭睡觉那样自在。他清清嗓子,闭眼又张开,已戴上了戏子的面具,眼波流转,魅惑众生。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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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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