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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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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叶淮带着我们全班的人在滴着水的老屋檐下避雨。
他站在我身边,目光深远地眺望着古城楼外那巨大的樟树树冠,眸子里又深深的感慨,语气中有沉沉的阴暗。
“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城里呆多久,但是,我不想走,不想再漂泊。”他是这样说的。声音低得只够我和他自己听见。
清秀的面部轮廓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我从未那样认真地观察过他,除了那一次。
雨又开始淅沥沥地下,点缀上我的白衬衫,晕开了一圈圈的水渍。
灰色的屋瓦顶,青苔不着声色地生长了几百年几千年,任时光流逝,也只是一代一代地生长,覆灭。
城口的无名湖,古樟的叶飘下在被雨水沾满的水面,一叶叶缤纷的扁舟,偶尔会载着天空的伤痛翻了个个儿背朝天。
我向来不是背朝天的人,因为我考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大学,在四年前离了这个城,离了这些古老的白墙灰瓦,离了他,我曾经敬重爱戴,现在不住怀念的人。
不是已经决定过不再怀念他了吗?
叶淮,淮。怀念他,思恋他的面容,倾慕他的微笑,眷念他被雨滴沐浴的黑发梢,缠绵他回眸泪决堤的瞬间。
关于他的记忆明明都还在,时间的疗效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存在,脑海里仍旧是他。
叶淮……叶淮……
似是有意,又似无意,驻足抬头时,巷子尽头,那漆黑幽邃的楼梯,通向他家的辟径,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他的家里,有幽暗的清香浮动在空气里,不知是他种的兰花还是茉莉,亦许是他身上的味道,残存在我的鼻尖,纷扬在我不灭的记忆里。
叶淮,你在哪里?
无名湖畔,狗尾草丛,没有他的身影。古樟苍劲的树干旁,寻不见他熟悉的侧脸。
不是要在这儿长住的吗?不是不愿再漂泊的吗?
那么此刻,叶淮,你又在哪里呢?
“今天好不容易带你们出来玩一回,可别浪费了这个学于乐的机会啊。”叶淮像个小孩儿一样竖着右手食指,微偏着头对兴趣高昂的我们道。
全班同学在狗尾草丛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就像离巢的成鸟一样,飞散到湖畔各地。
我和几个人留在了靠近古樟的一丛草中,天南地北地鬼扯些有的没有的东西,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说笑间,我注意到叶淮,独自倚在古樟粗壮的主杆上,不顾树干上苍老龟裂的树皮蹭脏他的衣衫。
无名湖畔,我与他初次相识的地方。
青丝如缕,细腻柔软,洋洋洒洒地飘动在绿色的巨伞下,似是透明的玻璃般明净,简朴。
他看见了我盯住他的目光,挑唇轻笑。他怎么会那样唇红齿白?
……唇红齿白?我突然发现自己用在他身上的词都是那么……怪异。
薄唇微启,我看见他的唇语:“过来,可以吗?”
我愣了愣,转头对同学说:“你们先坐一下,我有问题问老师。”
“好。”他们一点也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答应得很干脆。
走到他面前时,他显得有点惊讶。
“干嘛?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一看到他,心里就会立马充斥许多种感情,复杂得像找不到线头的线球一样,抽不出一种主要的心情。
叶淮无奈地笑了笑,在根木凸出地面的部位坐下了,他仰头望向我,眼睛却因从叶缝中漏下的阳光迷了起来,“你能坐下么?”
木木地点头,我顺着他的意思,在他指的的地方坐了下来。
离他很近,近得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种不属于他这种年纪的清爽和干净。
游荡在天空中的云朵,如在蓝色草场中漫步的羔羊,悠闲自在,不受拘束。或许飞的感觉真的不错,所以死了的人才会去天上,或者的人希望死了之后能上天堂。和云一起飞舞的自由,我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呢?
这个南方小城中,四季的温差不会太大,只是在夏季会降许多雨。
“你喜欢这里吗?”过多的惬意让我连声音都变得慵懒起来,软绵绵的话就在这不热的夏初流出我的口腔。
“喜欢。”叶淮轻声回答了我的问题。正如我刚才说的,我来问他问题了。
“有多喜欢呢?”偏过头,我迎上了他正看向我的双眸,澄亮,透明,让我瞬间有种怦然心动的错觉。
尴尬地扭回头,我佯装咳嗽了两声,靠在了树干上。
我听见他“呵呵”地笑出了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程度,但我喜欢这里。”感觉他又看了我一眼,于是我把头扭得更厉害了。“喜欢这棵古樟,喜欢这个湖,喜欢这里的草丛,喜欢这里的古城楼。街道旁的老式房子我也喜欢,城里的人们,我也喜欢。”
清新的空气里洋溢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芳香,无名湖的湖水似乎也难得地散发除了水的特殊味道。头顶树叶的窸窣声似乎也响成了一片,奏起了初夏灿烂午后的阳光与影交错的舞曲。
一切似乎都动了起来。我的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燥热,头也开始有些昏了。该不是中暑了吧?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任何异常现象。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焦躁,只觉得喉头热热的,干干的。
“我……我去喝口水。”找不到适当的理由,我起身随便掰了个借口回到了自己先前坐的地方,抓起一瓶水就使劲往肚子里灌,使得旁边的同学惊讶不已。
左边坐着的左明用胳膊撞了撞我,贼笑着道:“平常你不是一问就要十几分钟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鄙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少管!”
身边没被包围的叶淮,看上去是那么耀眼,让我不得不被他吸引。
他的眼神在问我:不过来坐吗?
我点点头,不再看他。
“释荃,你和老师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左明问。
横了他一眼,我狠狠地敲了他一个毛栗子,恶恶地道:“左明,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结果,旁边一堆人起哄:“我当!我们当!”
真是的,这群人怎么这样!
气不过的我把头一扭,却又瞧见了叶淮的笑脸。他笑的声音很轻快,听上去似是心情非常不错。
恶向胆边生的我冲他吼了句:“叶淮,要下大雨了!”
话音刚落,一个闷雷滚过头顶的天空。
左明跳起来喊:“张释荃你个乌鸦嘴!”
叶淮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慢慢地走了过来,笑着向大家宣布:“今天的游戏到此结束,快收拾好东西,垃圾别扔在这儿。”
大家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动作慢吞吞的。但当第二个闷雷响起时,天空被闪电“噼咔”一声撕了一条裂缝,于是大家的动作一下就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