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季雪花》凛歌

2、Chapter1-02

　　夜晚的风无情地吹向江面，江水有节奏地涌向岸边，一波又一波，拍击着江岸，溅起无数浪花，湿了江畔的雪地。
　　一地残雪。
　　路依雪坐在江边的岩石上，紧紧地挨着林景耀，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围巾从她脸颊滑落，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扯了扯围巾，搂过林景耀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脸轻轻地贴上，就这样索取着他的温度。
　　林景耀并没有回头，目光始终望向寥远的江面，眼里有层朦胧的雾气。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突兀在寒风凛冽中，被吹成一片冰凉。
　　“嗯？”
　　路依雪抬头，目光落在他英俊的侧脸上，黑夜勾勒出他完美的脸部线条：挺拔的鼻梁，倨傲的下巴，轮廓棱角分明。
　　“为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她轻轻念叨，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头再一次靠上他的肩，思绪开始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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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耀，也许你不知道，半年前的夏天，当你在我最虚弱最痛苦的时候走进了我的生命里，你天神般的光芒照亮了我苍白的世界，从此，你便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心里。
　　“因为，你是我的天神呢！”她轻轻呢喃。
　　他依旧望着远方，似乎并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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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前，父亲领着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子出现在路依雪的面前，他说，小依，这是赵阿姨。
　　她闻言，抬头看了看那女子，水色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洁白的手臂挽着身旁的男子——她的父亲。
　　于是，她便知道，终于有一个女子，要取代她的母亲的位置。
　　她皱起了眉，却还是出于礼貌地叫了声：“赵阿姨——”
　　“哎呀客气什么，都快成一家人了，呵呵……”女子的声音将“姨”字的尾音吞没在了夏季干燥的空气中。
　　路依雪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女子漂亮的丹凤眼轻轻一眨，嘴角噙起一丝微笑。
　　她于是知道——来者不善。而现实也正如她所想的那般，上演了一出又一出无聊的落入俗套的戏码。

　　赵曼虽要到十二月才正式嫁给路伟峰，但实际上已入住路家。她总是人前人后极尽所能地表现自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男佣女仆们便已习惯将她视为夫人了。
　　其实对于下人来说，“夫人”是谁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只要记得自己服侍的是“夫人”就可以了。但是路依雪不可以。
　　谁都可以取代“路夫人”，但是谁都不可以取代母亲！
　　她和赵曼的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僵持了一个月。她其实大可以大哭大闹表示反对，也可以不吃不喝以示决心，但她由来就不是这样性情激烈的人，更何况她知道，她的父亲，是真心爱着这个女人的。
　　那天晚上，路伟峰把她叫到了书房，他拉着她的手，讲述了她所不知道的过去——
　　“那时我也是年少轻狂，曾经有过私奔的念头，但最终还是迫于家族的压力，娶了你母亲。”
　　原来你爱的是她。
　　原来你从没有爱过妈妈。
　　路依雪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那么，如果妈妈没有生病，如果她没有死呢？”
　　路伟峰一愣，看向眼前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面满满的都是悲伤与质问。他的女儿，其实远比看上去倔强而执着的多。
　　“如果是那样，我们还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他叹口气，“你妈妈是个好妻子，而你是我的好女儿。”
　　就这样一句话，瞬间打破了她内心所有的尖锐。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柔软清明：“妈妈一定希望你幸福，我也是！”
　　“小依……谢谢你，我的好女儿！”路伟峰欣喜而爱怜地看着女儿，“小依，我希望从今以后，你和你赵阿姨能和平相处……”
　　“会的，爸爸。”她把头埋进父亲有着淡淡烟草味的怀里，发誓般地说。

　　然而她和赵曼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她可以压抑心绪，但赵曼不可以。赵曼面对那张与夏浅言愈发相似的脸，心中的憎恨一天比一天强烈。
　　“夏浅言！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爱得这么辛苦；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被骂作“狐狸精”；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熬到如今才嫁进路家！”
　　八月的流光透过窗户打在水晶杯上，折射出醉人的美。赵曼晃动着杯中的红色液体，微微有些醉意。
　　路依雪走进屋，便见赵曼一人独酌，四下没有一名仆人。她皱了皱眉，走上前：“赵阿姨，您醉了！”
　　“砰！”
　　水晶杯掉落地面，裂开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清脆的声响惊扰了枝头的麻雀，“扑棱棱”展翅飞去，留下一树轻颤的枝。
　　“哎呀呀真不好意思，一失手它就掉了……”赵曼尖细的嗓音响起，让路依雪觉得不悦。
　　“不过……”她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路依雪面前，凑近她的脸，眼波如水却满是憎恨，“就算我是故意的，那又怎样！”
　　路依雪侧过头，看满地细碎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赵曼转身，大红色的旗袍将她的水蛇腰勾勒得淋漓尽致：“很快，我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忽然，她抬起手，轻轻拂过台机上的相框。
　　“住手——”话未及出口便哽咽在路依雪喉咙里，时间在一刹那停止。
　　待她回过神来，只见相框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里面温柔的笑容被狠狠地划上了一道裂痕。
　　触目惊心。
　　“妈妈！”她冲过去，捧起相框的残骸，捂在胸口，心里痛得几乎要溢出血来。
　　“你故意的！”路依雪强忍住眼泪，站起身子。
　　“你说对了！”赵曼突然靠近她，笑意甚浓，“我，就是故——意——的！”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路伟峰出现在楼梯口，倚着雕花的扶手微微喘着气，满脸倦容。
　　“爸爸，她……”
　　“峰，小依她……”令人心碎的声音啊，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却又分明盖过了路依雪的嗓音，“她讨厌我！”
　　“小依！”路伟峰不解地看向女儿，明明答应了自己要和赵曼和平相处的，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路依雪抱着相框蹲在阳光投下的阴影里，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许久，她冷冷地答道：“是的，我讨厌她！”
　　她站起身，走到路伟峰面前：“我恨她！”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热辣辣的生疼。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他好陌生，好遥远。
　　“小依，我……”似乎是他也未料到的结局。
　　哈，这样的结局，多么讽刺。
　　“爸爸，看来我终究无法实现你的愿望了，我和她始终没有办法和平相处呢。”路依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地开口。
　　“小依，我……我不是故意的……”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美丽而哀伤。

　　路依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屋子的，她觉得这一个月来她过得很压抑很疲惫，今天这样的状况即便这一刻不发生，那往后也是迟早要发生的。
　　她在宽阔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安静地立着，叶子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她抬头，已是晌午了呢，阳光灼人眼目，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忽然间身体感到好疲惫、好沉重。
　　在她倒下之前，隐约看到一辆黑色摩托车，开得好快好快，风一般疾驰而来，呼啸而过。
　　世界晕开成一片血红。
　　“我的世界是否在这一刻殆尽？”她无力地想到。
　　眼皮沉沉地垂下。
　　世界黑暗了。

　　再度睁开眼睛，路依雪觉得大脑有些短路，她看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白色的世界，就好像自己置身大片的雪野，但眼前寇蔻突然放大的脸让她又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寇蔻用她那漫画式的夸张表情盯着路依雪，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依，你醒了？”
　　路依雪眨了眨眼，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刚想安慰寇蔻说“我没事”的时候，寇蔻又补充道：“你居然醒了耶！”她的“居然”两个字让路依雪最终咽下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她皱了皱眉，最终只是问了一句：“我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寇蔻惊呼，“我还问你怎么了呢！打你家电话他们居然说小姐离家出走了，要不是后来我接到一个电话……”
　　路依雪还没来得及整理清思路，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打断了寇蔻的讲述。门口出现一张冰冷倨傲的脸。
　　像是冰封的冬季，却美到无可挑剔。
　　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
　　阳光从窗外照进，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那一刻起，她就认定，他，是她的天神。

　　之后的日子里，路依雪知道了他的名字——林景耀。
　　根据寇蔻之后的叙述，是林景耀救了她。更让她吃惊的是，他竟然给她输了血！
　　“输血……给我？！”
　　听到这个消息，路依雪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在之后每每想起时，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砰然加速的心跳，一如当初。

　　所以，耀，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和你在一起，就算所有人都认为这个理由太过幼稚太过牵强，我也依然坚持，坚持认为你是那个用生命拯救了我的人，是我应该用心去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