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 前篇》泪无烟

3、一生一代一双人

　　我从来不相信奇迹，就像我从来不相信亲情一样。小的时候，舅舅总是说，生在帝王之家，就要担负起各自的责任，谨守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一开始，我并不懂这其中深意，仗着母后的宠爱几近为所欲为的地步。后来母后驾崩，舅舅在为母后吊丧时，特意来看过我。那天，他握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治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从那之后，舅舅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知道，人言可畏，更何况皇宫之中到处都是耳目，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舅舅谨慎了一辈子，是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的。于是，我被内侍带到了父亲身边。一切如同天意，当那场大雨洒向大明宫的时候，我的命运，就在那场大雨中被附上了帝王的含义。病好些的时候，我渐渐能多看些书了，身边有明达妹妹陪伴，日子倒也不算无聊。只是，父亲对我的态度，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
　　太子生辰那天，宫里照例举行了隆重的家宴。说是家宴，其实就是父皇和众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联络感情的时候。我不喜欢那种场面，本是称病不去的，父皇却说大病初愈的人应该多沾些喜气，这样病才能好的利落。我很不以为然，明达却在一旁窃喜。
　　“九哥哥，看来你的逍遥日子过到头了！”
　　“什么意思？”
　　“太子生辰这么好的机会，父皇特意带上你去，那就说明父皇已经开始重视你了！要知道朝里那帮老不死的，哪一个不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如果你能拥有那帮人的支持，日后你在朝中的势力，岂不是连李泰都要惧你三分！”
　　“太子的生辰，自然他是主角。哪轮得到我这个看戏的人去抢他的风头！再说了，李泰不也会去吗，你怎么知道父皇没有其他的意思呢？你呀，别整天胡思乱想！”
　　“九哥哥，难道那个太子之位在你眼里，就那么微不足道吗？”
　　明达聪明得让人害怕。她总是那么清晰的洞察我的内心。她说的对，我不是不想当太子，只是时机未到，我能做的除了韬光养晦，别无其他。承乾是父亲即位之时所立的太子，他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而且在他之后，有一个谦敏温恭的李恪，还有一个满腹经纶的李泰。无论如何，我的胜算都是微乎其微的，所以，我没有像其他兄弟那样。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这是生存之道，但同时，也是为君者的大忌。我想父亲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重蹈当年玄武门的覆辙。
　　皇家宴会，少不了歌舞升平。我和明达破例坐在了父亲的身边。看着眼前舞台之上，舞姬们翩然起舞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母亲。听承乾说，母亲也是极会跳舞的。当年父亲的寿宴上，母亲轻舒水秀，舞步蹁跹，看花了众人的眼。若是母亲今日还活着，那么今日台上跳舞的人，比母亲该是逊色许多吧！
　　正想着，台上已经换了一拨人。明达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抬头，一个清丽的身影落入了我的眼中。
　　白衣羽扇，玉腕微扬，半遮了一张俏脸。清澈恬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一丝妩媚。我放下手中的银杯，微微眯了眯眼。
　　她是谁，为什么她的容貌竟和画上的母亲如此相似？一时间，我竟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跳着一段我从没看过的舞蹈。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支支锋利的羽箭，从记忆深处破空而来，吞噬我全部的心智。
　　“九哥哥，那个女人，是进宫的宫女，听韦妃娘娘说，她叫武媚娘，是父皇的新宠！”
　　武媚娘。我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袖，阵阵冷汗从额头冒出，眼前她的影子一晃一晃，倾国倾城。音乐，在这时戛然而止，台上的她冲着父皇端坐的方向盈盈下拜，抬头的瞬间，我听到牡丹花盛开的声音。
　　那天回宫后，明达说，她在台上唱的那首歌，叫《佳人曲》。记得念汉乐府的时候，我看过那段词。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