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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七三 秋蓬已尽 ...

  •   “有二阿哥在跟前,娘娘气色可好得多了,老奴看了心里都欢喜……娘娘像爱惜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疼福晋的二阿哥呢……”从关雎宫探望安和离开的一路,海兰珠身边的嬷嬷都碎碎念着。
      我不胜其烦地打断她道,“安和少不经事,若有冒犯娘娘的地方,还要嬷嬷多多提点才是。”说罢用一小袋金叶将她打发,转道去了永福宫。
      大玉儿大约并没想到我会前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在苏茉尔上茶的功夫,暗自打量四周,其实禁足也好,连流言蜚语也一块儿消失了,这里的安静有如一片世外桃源。
      “安和在姐姐那儿呆得惯么?”她与我在炕上比肩而坐,略有些愧疚道,“本还想着能看顾一些,如今是真真帮不上忙了。”
      我笑道,“玉姐姐你只管专心对付九阿哥就好,我那个小猴子就让宸妃娘娘头痛吧。”
      大玉儿轻笑着摇了摇头,便唤人将福临抱来。上一回见他还是襁褓里的小婴儿,如今也会跌跌撞撞地满地跑了,只是任凭他额娘如何哄劝,都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这孩子就是怕生,也难怪了……”大玉儿叹了口气,将儿子抱到膝上。
      我明白她的处境,只道,“往后……会好起来吧。”
      “皇上只怕不会轻易转变心意,”她拍着儿子的背,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我只求福临平平安安长大,往后我们母子能够在一起,那便够了。”
      无论皇太极是否会转变心意,历史都不会改变。美好的奢望注定没有圆满的结局,我努力要自己不去设想将来,握住她的手回道,“皇上的无名火再燃也有个尽头,就算是为了九阿哥,姐姐也要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才是。”
      “为了福临么?”她看我一眼,忽然用力反握我的手,微微一笑,“是呢,还没恭喜你。”

      回到府中,却意外见到等候多时的诺敏。她最近常来探望我,这次却似乎有些不同,梅勒嬷嬷朝我使了个眼色,上前接过了我手中的斗篷。
      “怎么想到上我这儿来?”我笑道,“不是又与你那位爷闹翻天了吧?”
      “别提他!”诺敏恨恨跺了跺脚,将嘴一扁道,“姐,我要和你住。”
      “这里可不是你娘家,”我睨她一眼,“问题还是得你自己解决。躲有什么用?躲得过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她连眼眶都红了,拉着我的手道,“姐,我不要和他过日子……他根本就不把我这福晋放在眼里!”
      我苦笑,“你是他自己求来的福晋,他又何必与你过不去?”平素和他们夫妻相见,豪格的举动虽不热络,也绝不至委屈了她,反倒是她的娇纵脾气更叫人担心。
      诺敏并不答话,良久才轻声道,“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我脱口道,想再问,她却又回复一贯的执拗,只说,“我不回去。”
      我不会做豪格府上的说客,也不想插手他们夫妻之事,只得道,“你先在住下,等气消了再说吧,”便吩咐下人整理厢房。

      诺敏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她情绪逐渐平静后,便整日坐在房里发呆,有时还悄悄地抹眼泪,任凭我用言语试探,也不肯透露只字片语。
      春儿与我感叹,“这肃贝勒可真狠得下心,放着自个儿的福晋在外头不闻不问的,哎,还是咱们家爷好……”
      我没答话,梅勒氏一掀帘子进来,先斥道,“没规矩!主子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个小丫头来说三道四?”
      “女孩儿大了也该懂些是非曲直,没的以后让夫家欺凌了去,”我朝春儿挥手,她吐吐舌头,赶忙端起茶盘退出了屋子,“嬷嬷就别太较真了。”
      梅勒氏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望住我道,“格格,宫里来了人,要见您。”

      匆匆到了堂屋,果有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立在桌旁,我不待他行完礼,开门见山就道,“不知今日宫中传召所谓何事,还望公公明示。”
      他退一步,微微低下头答,“回福晋,奴才只知是清宁宫下来的旨意。”
      竟是清宁宫?我略松一口气,倘若并非是严重到要皇后出面的程度,或许只是我多了心。虽然下意识担忧安和,但看他帽饰品级,怕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便道,“如此有劳公公了,我们这便走罢。”
      一路上,只觉马车行得奇慢无比,过了宫门我却缓下脚步,那种不能掌控的无力感仿佛瞬时变得格外清晰。
      迎面走来的宫女福过身,上前与那小太监轻声交谈后,便对我道,“雅格格,请跟奴婢来。”声音很是熟悉。我正心不在焉,不曾留意他们的对话,此时抬头见竟是苏茉尔,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她朝我颔首,引我到一旁僻静处,却“扑通”一声跪下。
      我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问,“出了什么事?快起来。”
      苏茉尔静静看我一眼道,“奴婢这是为安和阿哥向雅格格请罪。”
      “安和”这两个字让我微微颤抖,克制着道,“别慌,慢慢说。”
      她于是道,“那日奴婢在关雎宫外见着二阿哥,因着欢喜逗二阿哥多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提起九阿哥来,二阿哥听闻便要去永福宫瞧,奴婢知道该拦着,可是奴婢一想到格格生了皇子那么多日,非但不能离宫,皇上竟连一回也没来看过,整个宫里头冷冷清清的。奴婢记得上回您来,格格高兴的样子,便做主放了二阿哥进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谁知二阿哥回宫后,宸妃娘娘竟让他在殿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后来……后来直到二阿哥晕了过去才作罢……”
      我握着拳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胸口只有一股怒火,“她何必如此……”尽管之前也曾想象过这样的情形,却都不如摆到眼前时来得莫名的焦躁与不安。
      苏茉尔觑着我的脸色,轻声道,“前几日察哈尔部的庶妃奇垒氏有了身孕……宸妃娘娘想必是……”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低头看了看微有些隆起的小腹,平息情绪道,“你先回去吧。”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她神情有些惶急,我拉她起身,“你不必跟着我,这件事原不干玉姐姐的,你若是同去,倒反而说不清了。”
      她知道我说得在理,只是仍旧犹豫,“听人说,关雎宫今儿起就不让人进了,似是宸妃娘娘又病了……”
      我轻咬了咬唇,感觉指甲掐进掌心,“我自有办法。”

      这句话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所谓“办法”,除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余下的对策大约也只有不计往后,先顾眼下。
      关雎宫大门虚掩着,我一走近,门前当值的太监便打千请安,我示意不必多礼,道,“公公想必已知我来意,劳烦通传与宸妃娘娘。”
      那太监不接我的话,只答,“回福晋,娘娘身体不适,恐怕不能见客。”
      “既是如此,我自不敢叨扰,”这阵仗我并非没有见过,睨着他道,“那就烦请公公替我捎句话,着人领二阿哥出来,我有紧要之事嘱咐。”
      “这……福晋有何嘱托,奴才定当一字不差传与二阿哥知晓,”他显是得了人授意,凡事俱以海兰珠染恙为由推拒,“眼下……娘娘实在是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二阿哥……”
      我不由冷笑道,“宸妃娘娘病着,又何来精力照看二阿哥!你们做下人的不知从旁劝阻,替主子分忧解难,由着你们娘娘为这等琐碎小事费心劳神,还敢在此胡言乱语,相互推诿!”
      “奴才冤枉!”他下意识分辩,旋即跪下道,“求福晋不要为难奴才!”
      这时宫门忽然由里打开半扇,大约是我们争执声实在不轻,那宫人皱着脸竖着眉呵斥,“放肆!”正是上回送我离开的嬷嬷,被我冷冷扫了一眼,连忙换上一副赔笑的面孔道,“十五福晋息怒,非是奴才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关雎宫的规矩是皇上交待的,倘若惊动娘娘,奴才们实在担待不起。就是皇后娘娘亲自到了这儿,老奴也还是这句话,还望福晋体谅。”
      我的耐性几乎耗尽,放弃周旋,踏上一步低声道“让开!”便径直往里走去,她从后赶来,不敢造次,只一把扯住我衣袖道,“福晋不可!”我反身抓紧她手腕,正想用力推她一个趔趄,她却忽然松了手,随即屈下身去。
      一时间四周似都沉寂下来,我转过头,看到那个明黄身影的瞬间,理智与冷静仿佛又回到脑海。我深吸一口气,跪下道,“皇上万安,臣妇听闻安和在殿前晕倒,恐是旧病复发,冒昧前来探视,倘若因而触犯宸妃娘娘的门禁,唯愿皇上容臣妇探病过后,再去清宁宫领罚。”
      对于皇太极的回答,我并无太大的把握,只暗自准备应对。半晌听到一声叹息,抬头时皇太极的手已握住我前臂,将我扶起,“你来得正好,同朕一起进去吧。”

      关雎宫的安静,与永福宫毫不相同,人来人往,垂首屏气,似乎连脚步声都没有。我从未在海兰珠卧病时造访,只感到空气中的凝重仿佛快要绷断的弦线。
      听闻圣驾,她已由侍女扶起斜倚在炕上,比起半月前所见,形销骨立,尽显憔悴。我正惊讶于她竟病得如此严重,皇太极已挥退侍女,在炕沿坐下。
      他揽住她肩柔声道,“兰儿,你觉得好些了么?”
      海兰珠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即不叫人亦不行礼,只是怔怔回望着皇太极,我虽觉气氛诡异,仍然一肃到底,“给宸妃娘娘请安。”
      她像是这才看到我,问,“小姑姑,您怎么来了?”
      我四下里并未见到安和,无心纠正她的口误,只道,“回娘娘,臣妇这是来探望二阿哥。”
      她点点头,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到我脸上的那一刻,忽然尖声道,“你要带安和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带他走?为什么你们都要抢我的儿子?”她猛的坐起身想挣脱抱紧她的那双手,皇太极似是早有预料,自后将她牢牢按在怀中,不断轻抚她的头发与脸颊,道,“兰儿,兰儿,没有的事,你放松一点,嗯?”
      隐约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我不能因为这一点怜悯与同情,就放弃我的儿子。我抬眼直视皇太极,轻道,“皇上,娘娘身子虚弱,需要静养,而安和正在病中,恐会将病气过与娘娘,况且安和已承蒙娘娘亲自看护三月有余,臣妇心中十分感激,恳请皇上应允安和回府养病。”这样放肆无理的要求,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努力。
      时间仿佛一针一针地走动,缓慢而沉重。海兰珠泪流满面,哀痛欲绝,我默然地看着,等着。良久,他说,“朕准了。”
      皇太极的回答,立时换来一声崩溃的痛呼。海兰珠攥着他的衣襟,身子不住颤抖,哽咽道,“皇上,兰儿求你,兰儿错了……”渐渐的,那呓语越来越幽怨,“皇上,您还记得兰儿么?您还要兰儿么……”
      不相干的宫人都已退了出去,我心里惦记安和,亦不想再听这剜心挖骨的哭诉,正欲开口告辞,皇太极忽然道,“二阿哥可取了大名?”
      我与他的目光相触,不禁微微震动,原来他也是人,也会疲惫痛苦,也会……带一点歉意,希望我不要追究。一霎之间,太多的人与事涌上心头,我尽量平稳声音,答道,“回皇上,还未。”
      他似乎有片刻失神,随后道,“那就叫多尼吧。”
      多尼,我在心里念了一遍,回道,“多谢皇上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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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西厢房里找到了安和,他服了药,睡得很熟,太监嬷嬷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弄到了候在门外的马车上。一路离开皇宫,经过闹市的中街时,他半眯着眼,朦朦胧胧道,“娘……额娘……”
      我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再睡一会儿就该到家了。”

      回到府中,梅勒氏已等候多时,看到我怀里的安和,吃惊道,“二阿哥,这是……”我摇头示意已经没事了,她才长吁一口气,一脸庆幸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安和在傍晚十分醒过来,瞪着大眼睛照了四周一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咧开嘴道,“呀,原来不是做梦……”
      “不认得这里了吗?”我放下手里的书,笑着摸了摸他光亮的脑门。
      他面上一红,窝在厚厚的被子里可怜兮兮地唤我,“额娘……”
      “还难受么?太医说差点转为伤寒,好在药见效得快,才不至于更加严重。”
      他闻言不安地扭动了两下,盯着我道,“额娘,您是不是在生宸妃娘娘的气?您别怪宸妃娘娘,是我……是我,不听话。”
      这孩子,现在竟有心说这个,我坐到炕沿,忍不住低头亲吻他还有些烫人的小脸, “嗯,额娘知道,”想一想,问,“那皇上待你可好?”
      他转着眼珠子回答,“好,皇上还陪我在凤凰楼后头打雀儿呢。”原来我并未想错,若非得了皇太极的默许,清宁宫谁敢走漏消息,何况他不晚不早,来得这样及时。
      安和拉着我衣袖“咿咿唔唔”,我询问地望他一眼,他便轻声正常说话,“额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庄妃娘娘?”
      我捏他的耳朵,失笑道,“还没挨够罚?”
      “庄妃娘娘说,我想去看她的时候,就让额娘带我一道去,”他说着,干脆爬起来偎在我怀里,“娘,庄妃娘娘是好人,为什么她住的地方那么冷清,苏茉尔姑姑一看见我就哭了……”
      这掺杂着皇家权力、野心、血缘与感情的剧本,即使现在他不曾好奇,将来也会身不由己地明白或者加入,而我对此……呵,无能为力。替他掖好被子,不免有些沮丧道,“额娘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长大。”
      他抱着我腰,眨眼问,“为什么?”随即却被板帘的响动分散了注意力,转头惊讶道,“博瀚哥!啊,大哥二姐三姐……”
      几个孩子拥到炕前,七嘴八舌地叫我“福晋”、“额娘”,博瀚俯身探视安和,“好些没?”说着有模有样地伸手摸摸他额头。
      “哥,”安和捉住他袖子,“我好久没看到你了。”
      博瀚任由他撒娇,微笑道,“是啊,没想到一见面就是这个样儿呢。”转头又对我道,“福晋,我来时见到睿王福晋在外头。”
      她来了?怎么不进来?我嘱咐他照看这一群小猴子别把屋顶掀了,便起身出屋去。

      那兰聿敏站在窗外不远处,大约已听见方才对话,见到我,略动了动嘴角,微讽道,“真是傻孩子。”
      “姐姐这是说我还是说我家安和?”我挽住她手臂,她皱眉“哼”了一声,面色阴沉道,“这孩子怎么这样懂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上次那个云红偷偷去清宁宫报的信,宸妃会善罢甘休?我看她真是活该失宠!”
      “恐怕她不是失宠,”我叹口气,问,“云红不是逐出宫去了么?怎还会在关雎宫当差?”
      “进宫出宫还不是一句话,”那兰聿敏转头瞪我,“什么叫并非失宠?”
      我将在关雎宫所见原原本本讲与她听,末了道,“如今十四哥在前线战事吃紧,安和既是有惊无险,姐姐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吧,别为此叫十四哥进退维谷。”
      “你答应了孩子,我可没答应!”她恨恨道,与我对视一阵,才转开眼悻悻问,“宸妃的病……真到那样地步?”
      我回想宫人的神情,答道,“怕不是一日两日了,也难怪皇上心焦。”
      她便不再做声,良久问,“嗯……你准备和小十五说么?”
      “我已经让人送信过去。”
      她有些不可置信,“据我所之,你一向都不大和他说这些。”
      “比起探子来,我想大概总还是我的话更有点说服力。”
      她握我的手,“有你在,是他的福气。”

      ******
      简单说,2009快乐。
      又,我也不知道多尼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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