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目标十 ...
-
台下这么多来自宇宙各地的观众,紧紧的盯着我。
坐在二楼空荡荡观众席上神威的视线在空中与我交错,隔着人群,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铃声余音停了,我吞了吞唾沫,背后的冷汗一点一点爬过我的脊梁。
如果他们挥舞着荧光棒就好了,这样我好像在开演唱会,生平第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现在,宇宙中,我与桦根将为大家献上一首歌:
《我不依》
……个头。
“怎么还不打!”
台下的兽人也开始不满地催促了。
桦根呢,他至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怎么办?”我出声问他。
他别过脸,避开我的注视。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口袋,空的,什么也没有。
“好歹给我一把武器啊大叔。”
我转过身对台下的阿伏兔说,“难道要我们空手打?”
阿伏兔摊手,“自己想办法。”
我再转过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桦根已经贴在我身后,胸膛碰着我的后背,拥抱似的姿势,右手正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那道锋利的光闪了我的眼,我有点恍惚,耳边传来台下的沸腾。
那是我的匕首啊,什么时候到了桦根的手里?
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又憔悴又苍白,眼神躲闪。
我和桦根同居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吗?他要做坏事了就会是这种表情。
我按住他拿着匕首的手,盯着他的双眼:
“桦根,你要杀我吗?”
他眼中的悲悯令我一阵心冷:
“十四,我们会死的……真的。”
我正想说,谁都会死的,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永生。
我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老去,没有谁是例外的,我也会死。
我仰着脸,第一次发现他已经长得比我高了。
“群架会死,单挑也会死。”
他继续说,“我不想这样,但是……”
“我也不想杀你。在这船上,横竖都是死,怎么死而已。”我接过话,“桦根——”
我话音未落,腹部突然一阵撕裂的痛楚!
桦根……?
“对不起。”
我低下头,看见了一截刀尖,血色滟滟,它从我腹部穿出。
痛,真的是痛,眼泪不由自主,表情想必扭曲,耳鸣阵阵,除了痛呼,该有的反应都齐全。我一直很怕疼。
我刚想跟他说,一起死不好吗。
可桦根已经没有耐心听了。
“你要我死吗……桦根?”
“没有。”他耳语。
我抓住的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被我捏得指骨变形却没有一丝颤抖地划开我的皮肤和器官。肠子,胃,或者别的什么,正受重创,被匕首搅得乱七八糟。我喉咙一片腥甜,差点吐出来。
“你……”
我模糊的视线里,他的手指被染成红色,我的衬衫湿了一大块,明晃晃地血色。
他的匕首从我肚子里滑出来,有什么粘糊糊的东西从刀尖上掉下来,从我伤口处砸到我的脚边。
“你这样都站得住吗?也对……伤口正在愈合吧?”
“你疯了……桦根。”
我喃喃自语,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忍着痛去抓他的凶器。但那几只手指扭曲地握着匕首,切开我的手掌,捅进我的胸口。
我分不清到底哪里在疼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为什么不反抗呢?我在问自己。
或许我是希望他活着的,在以我之死的基础上?
我为什么要让着他。
手脚在痉挛,血的颜色染满了我的眼眶,现在的情形一定像案发现场。桦根又嫌我死得不够似的在我身上捅了几刀,站起来,身上的衬衫溅着我的血,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就像电视里的少年杀人犯,表情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赢了。”他对阿伏兔说。
我听见欢呼,真是刺耳。
我要死了,死在我的桦根手中。
视线里,那个红发的少年从二楼一跃而下,他站在台上,微笑着鼓掌。
为这场闹剧鼓掌。
小贱人。我腹诽道。
“十四……”桦根念着我的名字,“对不起。”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
桦根杀了我,这事儿没完,如果真有鬼魂这种超自然事物,我会让桦根夜夜梦魇的,直到我也厌倦了,原谅他。
眼皮变得沉痛,眼前一点一点变黑,意识模糊,灵魂出窍。
我连一个走马观花的梦都没有做。
忽然有人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
我大怒:“死了还不放过我!”
“啧,谁说你死了。”
“阿伏兔?”
我睁开眼,一张天花板,粘着阿伏兔不耐烦的脸。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他懒洋洋地说,“本来还担心你会死的。”
我揪住我的被子和衣襟,惊恐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掀开我的衣服偷看了吗你这个变态!!”
“谁掀开你衣服了啊!!这种事情看你现在都能和我对吼就知道了吧?!”
“哦。”
“……死小鬼。”
我没死啊。
那桦根死了吗?
“那个人被编入第七军团了。”阿伏兔适时地解惑。
“什么,居然辍学上班了?!辜负我上个月才交的学费!”
“这不是重点吧!”他吐槽,“他要杀你,你就这个反应,心太大了吧?”
我没有想很久:
“我知道的,一定是为了救我吧?因为打群架的话,就算我们不死也要被你家团长处死了,煽动打架是重罪吧。我早就有必死的决心了啊,不料他不想和我一起死,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制造奇迹,所以我们都活下来了。”
他笑了:
“都这样了你还为他开脱啊,哎呀呀,你为他找的牵强借口叔叔我都不忍心拆穿了。”
“难道不是吗好歹他遵守了团长的命令对我下手了吧,没有任何错处。”
“是是是。”阿伏兔频频点头,“人生就是不断的选择题,杀了同伴或者同归于尽。他做了个成功的选择了呢,虽然你们两败俱伤,好歹还留着命——如果他的初衷确实是另辟蹊径曲线救国,而不是只是想杀你。”
他最初究竟是想杀我还是用这种危险的方式争取两人性命,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
桦根不死是合理的,但是我,身为败者居然能被允许活着。
阿伏兔起身,拍了拍我的脸:
“穿上衣服和我去见团长吧。”
“为什么,我刚醒过来诶。”
“因为他想见你。”
我爬起来,背对着阿伏兔穿上榻上的白衣。
我的胸口和腹部仍有红色的愈合痕迹,狰狞着提醒我被桦根所伤的事实。伤早已不再痛,不用几天伤疤也会消失,但我觉得被从背后捅一刀的痛苦恐怕会被记得很久。
这是一根刺。
我默默跟在阿伏兔身后,绕过回廊,途中偶遇了各种兽人,用眼神对我指指点点。
我目不斜视,跨过屋子的门槛。阿伏兔在我身后将门合上。
神威背对着我坐在旋转的椅子上,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语气也玩世不恭:
“来了啊?比想象中早呢。”
关你○事。
“你在心里骂我吧。”
他转了个身,趴在椅背后。
神威天生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尖尖的下颚,肤色白皙,五官清秀,怎么看都与我对他的认知不同。这家伙很危险,从一开始我就这样认为。就连神原都告诉我,不要靠近他。
长相果然能骗人。
“是啊,这一次真是心灵和身体都收到重创了呢。变态,你满意了吗?”
“啊啦,这可不管我事呢。”
“去死吧。”
“长话短说好了,你本该去死的。”
神威的笑容忽然扩大,漂亮的蔚蓝眼珠里毫不掩饰他的杀意。
我忽然觉得脖子以上的东西摇摇欲坠。
……
你该死。
我在心里重复他的话。
“所以呢?”
“但是我突然大发慈悲,决定还是把你的命暂时放在我这里,感谢我吧,嗯?”
我垂下眼,按捺住动手的冲动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我这才笑了:
“行了,团长,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在阿伏兔身边待着,当然,我不养闲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还有……”神威的微笑忽然消失,“不要给我惹麻烦,不然就杀了你哟。”
这是警告了。
他不杀我,这意味着我对神威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我本人没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假模假样慈悲心肠的地方,所以只能是来自和我相关的其他人。
神原,或者明天子。
神威晃了晃呆毛,语气轻松地交待阿伏兔:
“那她就交给你啦。”
“喂喂喂,你让这家伙跟着我?”
“是啊。”
“那……要把她放在哪里?”
“你看着办咯。”
阿伏兔为难地看着我,我楚楚可怜地眨眼回应他。
为何我的双眼饱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个头。
“那我先走了。”
桦根扯着我衣服后领将我拖走。
门砰地关上,挡住神威似笑非笑的脸。
真想杀了他啊,我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死盯着这扇门。
“哟,”我听见阿伏兔揶揄的笑声,“你弟弟来了。”
我机械地转过头——桦根站在走廊里,不知道在等谁。目光与我相交时他给我一个苍白的微笑。
“我想跟他说会话。”
阿伏兔点头,我得到他的首肯才向桦根走过去。
“你果然还活着,”桦根说,“太好了。”
“是吗?可是我死了你才能在这儿站得更稳吧。”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低下头,睫毛颤抖着,看着比我还要可怜。
“你一直很讨厌我吧。”
“没有。”桦根反驳,“如果不是你和伯母,我早就死了。”
“所以你是这么报答我的吗?捅了我六刀?”
我开始咄咄逼人。
“怎么说呢,”他叹气,“一起死,这是你做出过的最动人的承诺了吧?我认识了你十多年,我知道你从来不讲虚话,你当时真的想和我同归于尽。可惜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比你更怕死,更想活着。当然,我也想你活着。所以我在赌,赌神威不想你死。我赢了。”
“我一直想说,你太偏激了,选了这种极端的方式。我总以为我的软弱可以柔化你。果然我连自己都改变不了,怎么可能影响你。
你记得吗?那时候老师说你任性,偏激,好强。都不是太好的词眼……”
我扇了他一巴掌,桦根这才闭嘴。
我应该承他的情,但是我没那么快消气。
我挑衅地指着我的额头,提醒他:“想杀我的话,得把我的头割下来。我想你知道我只有身首异处才会死。”
他笑了,似乎是在自嘲:
“你可以杀我。”
我可不想要你的命。
“小鬼们说完了吗?”
阿伏兔问。
“完了。”
我们完了。
我再一次跟在阿伏兔身后,而桦根也一步一步远离我。
阿伏兔和我回到了我醒来的那个房间,他说这是他的住处。
“我要跟你一起住吗?”
“对。”
“天了噜。”
“喂喂……我对未成年女孩没有兴趣。”阿伏兔鄙夷地反驳我,“不然你睡客厅。”
“沙发太小了。”
“睡地板。”
“妈妈说地板太凉,睡地板容易生病。”
“……谁管你啊,你自己看着办。”
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打开了另一个房门。
阿伏兔说是书房,“要不你睡这里?”
书房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书架,一张沙发,两把凳子。
书可以打发时间,于是我决定睡在这里。
“你居然还看书啊大叔。”
我踩着凳子,在书架上抽了几本书。
我唯一看得懂封面上的字的书叫《宇宙》。
我翻开了前言,上面用日语写着:
AJ,塔克纳星人,宇宙著名旅行家。曾周游多个星球,写下旅行日记。
……
14869年他决定到最危险的星球上旅行。
同年死于夜兔星。
“这本书借我!”
我把《宇宙》举高。
“行行行。”
“那我以后就和你一起同居了。”
“别说得好像我想对你做什么似的。”他摇头,眼神凉薄,“还有,不要乱跑……违逆他的命令。”
——神威。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神原,这一次我和他可真的是同病相怜了。
我去了盥洗室洗脸,镜子里的人憔悴又苍白,仿佛大病一场。
“这回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对她说,“……横竖都是死。”
我该哭的,却流不出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