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

  •   “又有人占山为王了?”杨伯泉从翟松柏处缓缓走回时,罗成已然起身,瞧着他问。
      “那是翟将军部将平定了盗匪,回来禀报。”杨伯泉笑道,眉头却始终微皱。罗成于是不信:“必然有事,杨郎将休骗我。”
      杨伯泉不免有些许无奈,他摇一摇头,道:“真的无事,只是圣人又幸江都宫,并再遣人来,看临朔宫营建得如何。”
      罗成有点惊讶地眨一眨眼睛:“正月里大兴才有人托言弥勒佛祖图谋不轨,就连监门卫士都被他们所惑。圣人怎么还要幸江都宫。”
      “那些人是失心疯了。才几十人,能翻起多大的浪。也是正巧碰上当日的监门卫士信佛。”苏烈满不在乎地一笑:“他们即便闯入了皇城又能怎样?莫非高叫一声我为弥勒佛祖临世,圣人便会将皇位相让?王公文武也都不是痴子。”
      “也未必就是那么数十人。不是有千余家连坐吗?其中也不乏卫士官吏。”罗成也皱一皱眉:“这些谋反的究竟从哪里来的胆子?难道不知就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远无法与官军抗衡。”
      “如何便无胆子?”他此句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接口道,声音十分熟悉,罗成只一怔,便想起是谁,转身叫道:“李药师,你允我的药师兵法还未写好?”
      李靖迈步进来,右眉高高一扬:“如何每次见我都是这句话?无论怎说,我也是方从定襄郡归来的人,不为我接风洗尘便算了,也得说句‘别来无恙’罢?”
      “药师兄去定襄郡作甚?”宇文拓问,想到杨伯泉和李靖二人还不认识,过来为两人绍介。李靖便和杨伯泉相对施礼,然后回答:“还不是燕山公要我作兵书?我从未用过兵,行兵布阵的实在写不出来,只好去各处访一些战例。”刚说罢,就听一声兽吼,他吃一吓,向后退几步,险些要跌倒,瞪大眼睛瞧着罗成臂中环着的豹子,声音便结巴起来:“这这这……这是甚么?!”
      罗成在豹子头上轻拍一两下,得意一笑:“李药师连豹子都不识?少用话来敷衍我,今日晚间阿狴还没进过食。药师究竟去作甚了?”
      “寻访些战例……哎,再查看一下这河东地形。”李靖揩一把面上冷汗,再瞧一眼那豹子圆圆金眸,吁口气道:“若是换了客师,倒能同燕山公说上话。”
      “客师大哥在楚国公处呢。”罗成放开豹子站起身来,“查看河东地形?药师想做什么?难道也想啸聚山林?”
      李靖微微惊讶,而后摇手笑道:“燕山公说笑了,如李某无拳无勇手底下亦无勇士相助,怎能啸聚山林。燕山公还差不多。”他说完,也不管房内人如何看自己,悠然踱去倒一碗茶水,端在手内慢慢饮用。
      “我又不是那些失心疯的蟊贼。啸聚山林作甚。”杨伯泉一听此话便现出怒容,罗成却并不十分恼怒,只是有些不悦地微皱眉头问道。
      李靖放下手中茶碗,微笑道:“燕山公差了。那些啸聚山林之辈可不因失心疯发作,便连大兴城内托言弥勒佛祖临世的也并不是疯癫人。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罗成瞧一眼宇文拓与杨伯泉,杨伯泉怒容渐消,宇文拓面孔隐在阴暗处,瞧不见神色如何,只见在微微点头,于是他又转向李靖:“李药师不用卖关子,好生说说。”李靖却笑着摇头,又将那只茶碗端起,一口喝尽碗内最后茶水:“此事还得燕山公自行揣度。他人说的么,其实无甚用处。”说着便团团一揖,竟自出门去了。罗成看他出门,又回转头向宇文拓与杨伯泉面上望去,宇文拓此时已从暗处走出,容色如常,见罗成看来,便笑一笑:“今日已经晚了,李药师要你想的也不忙在这一时,明后日再想也不迟。”罗成正“哦”了一声,李靖突然又匆匆走进,拉住罗成问道:“燕山公随驾陇西时可真追击过吐谷浑?今日天晚,请先歇息,明日细说于我听可好?”罗成吃了一惊,便又“哦”了一声,李靖放开他手臂,又与房内诸人拱手作别,这才真正出门回去歇息。

      第二日一早,李靖便携着纸笔来罗成屋外叩门,又让罗成将杨伯泉宇文拓苏烈等人都叫来,挨个询问,又问他们可有陇西一带地图。
      “翟将军处必定有,我这里没有。”罗成被他叩门声自睡梦中惊醒,到这时尚不十分清醒,打了个呵欠回答。
      “燕山公说笑了,我怎能从翟将军处取得地图。”李靖在纸上写两行字,抬头道。
      “翟将军不是要药师你为他参谋军事?”
      “那我不是没答应。”
      罗成又打个呵欠:“那便是药师你自己的事了。翟将军已说你见识高于常人,你何必还要谦逊不已。”
      “非是谦逊。”李靖搁笔叹口气,转变话题道:“燕山公往后再去剿贼,可能带上李某?”
      “我越来越觉得药师你是自找麻烦。翟将军开口请你为他参谋军事你不答应,却反过来找我。”罗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面将踱过来的豹子抱住,抚一下它的锦花皮毛,“这事你问杨郎将罢。”杨伯泉却不推拒,只道:“李先生若想,随军便是,只是还得去翟将军处说明一二。”
      “这事不难,交给燕山公去说便是。”李靖一笑,罗成瞥他一眼别过头去:“我不管。”杨伯泉等三人便都瞧着李靖笑起来,李靖却不慌不忙,只移过去,伏在罗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罗成立即转过头来,眼睛睁大,问他:“当真?”
      “自然当真。”李靖坐回原位,摸一摸颌下清须,微笑道。罗成目光在他面上直打了四五个转方才收回来,思索一阵跳起身来:“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便同翟将军去说,这一次剿贼,让你同我们一起去!”
      “那就快去,”李靖也站起身来:“去晚了剿贼的主帅就易人了。”他话音未落,罗成已叫着苏烈一起奔出门去,那只豹子也追在主人后面,宇文拓和杨伯泉也自起身,向他望来,杨伯泉便问:“李先生是说这附近又有贼人作乱?”
      “不错。依稀听见贼人是聚在雁门与繁畤一带。”
      “雁门与繁畤?那一带倒是有些好地形,立上了寨子称得上易守难攻。”宇文拓沉吟道,随即,和杨伯泉两人一起向罗成所去方向赶去,李靖哈哈一笑,收拾了纸笔也一同跟去。

      “燕山公此去须得小心,那一带地形易守难攻……”既应允罗成前去剿灭雁门作乱的尉文通,翟松柏少不得多叮嘱几句,罗成上得马了,听他还是絮叨不休,很是不耐烦,低头笑道:“翟将军说了十七八遍了,就算我不记得,杨郎将和宇文大哥也记得了。我又不是初次上阵了,又有了地形图,翟将军不必担忧。等我好消息就行了。”说着便“吁”了一声将马头转向马邑郡城西门方向,策马而去。翟松柏被马蹄扬起的尘土呛退两步,皱眉瞧了一阵,转身入衙。
      “河东地形图入手了,药师想必十分得意罢。”朝前方罗成赶去时,宇文拓转头向身边李靖笑道。李靖正抽出袖内的地形图一角瞧看,听他说将地形图塞还袖中,哈哈一笑,却问:“那边的贼人据说约有三千之众?我们有多少人?”
      “二千七百余人。”宇文拓答过又问:“药师兄以为如何?”
      “这算是以少击多了。且那一带易守难攻。奋武尉与杨郎将怎么不向翟将军多要些人马助战?”李靖转身看着身后的锐锋军卫士,有些担忧地问。
      宇文拓笑着摇了摇头,只示意李靖向前看,李靖会过意来,挑一挑眉:“燕山公果然还是小孩心性,欢喜以少胜多的玩意儿。”宇文拓又是无奈一笑,却看见前方罗成停了下来,和一名奔到跟前的胡服少女说着什么,不久那少女便调头跑开。
      “怎么了?”到得罗成身旁,他便问。罗成叹口气:“还不是拓跋玉想同我们一起去。她道是回去拿兵器马匹,要我等她。”宇文拓“哦”一声,又问:“你真等她?”
      “当然不等。”罗成朝他挤一挤右眼:“张大哥怎会允她来?”说着,便又扬鞭策马向前方驰去。

      雁门郡内这一处贼人驻扎处前临滹沱水,背靠五台山。远远望去,山头上已立起了寨子,还搭建起了了望高台,两个百姓打扮的荷戈人正在了望高台上来回走动。
      “看来这尉文通还有两下子。”看着那了望高台上的两个荷戈人中一人匆匆走下台去,罗成放下举在眉上遮挡阳光的手,向李靖道。
      “也许往日干过乡兵一类罢。”李靖捻着须沉吟。“要聚齐三千人,也着实不易。”
      罗成皱皱眉看他,“这什么话!甚叫做着实不易?”
      “燕山公剿过的贼里,可曾有三千来人啸聚山林的?”李靖摇头晃脑起来,啧一啧嘴又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都下大索就已不是个好兆头了。”罗成瞪他。
      李靖一笑,转过马头向背后锐锋军营寨回去:“一点不错。”
      “那李药师是怜悯这些聚众作乱的?”罗成也转马回营,一面问。李靖只向后摆一摆手:“今日当然不。”这答案还令罗成满意,过一会他又道:“怎么我先前经过雁门郡时没撞上这群人?”
      “那时微风兴许还在青萍之末。”李靖叹息一声:“如今还问得出理由,又还要问甚理由么?”
      罗成转头向那山上望去,高台上剩下的那荷戈人正面向锐锋军营寨站立,虽离得远,他仍感觉那人目光射到面上。“理由不需了。只要药师的计策。”他回过头来,唤一声豹子,赶上李靖。
      “计策?”到大帐前李靖下得马来,反问一声,而后道:“敌军于山上立寨,我等可在山下将他团团围住,使他粮秣不能接济——如今我只得两千七百余人,自然是不行的。再有就是趁对方不备,发动突袭?不过我观如今情形,兴许不待我军突袭,今夜晚间,尉文通便会领军前来袭寨。”
      “那不正好。”罗成也跳下马来,“就让他们袭寨,还省得我们多费气力。”他一对眸子闪闪发亮,显得很是兴奋,拖着李靖疾步进帐,宇文拓正在帐内看着地形图思索,他三两步走去朝肩上一拍,当宇文拓抬头看来时道:“宇文大哥,我料尉文通今夜兴许会趁我军初至,立足未稳,前来劫寨。”
      宇文拓眸光一闪,向后面李靖看一眼,笑道:“是李药师料的,还是你料的?”
      李靖一扬眉间罗成已然不悦:“难道我连这点小事也想不到?圣人西平陈兵讲武时我也在。”他扫一眼那张地形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很不耐烦地伸手将它折起:“杨郎将是去雁门的鹰扬府调拨兵马了。怕这二千七百余锐锋军卫士又要抵敌,又要护我应付不来嘛。你们还将我看作襁褓中的小娃儿,以为我不知道吗。与崔燕南一般,你们不过在陪我玩耍。我不信我便领不得兵。”
      “那你待如何?”宇文拓当罗成折起那张地形图时微露不悦地皱起眉来,罗成抱怨完他神色已渐渐平复如常,将那张地形图再折了几次,收到案角上,向气冲冲的罗成问道。
      “这一番,锐锋军的一应事宜由我布置!”
      “这……”宇文拓微有些踌躇,罗成更是不耐:“有甚好犹豫的。似药师说,纸上谈兵,再如何也是赵括。你和杨郎将两人要让我作傀儡吗?”他说话时并未多想,说过后见宇文拓眉头皱起,露出怒容,方想到自己兴许是说过了头,只是这时不肯道歉,宇文拓的怒色也转瞬即逝,不久便立起身来,拱手道:“既然燕山公如此说,末将只得从命。末将这便是召集众人,听候燕山公吩咐。”说着转身就出帐去。罗成盯他背影,不禁心虚起来,转又见李靖捻须摇头苦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只是话已经说出,不能收回,且本身也想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致胜,只有深吸两口气,强撑着走到大帐主座坐下,待人来时,便将方才想好的应付敌方晚间突袭的方法布置下去。

      “今日尉文通当真会来偷袭?”埋伏中,苏烈忍不住向身边罗成轻声发问。
      罗成抚着豹子,使它不发声吼叫,尽管作出肯定回答,听声音却有一丝不确。苏烈便瞟来一眼:“今夜尉文通要是不来,你就再没面子了。”罗成伸脚踹他一下,不由得朝宇文拓的方位望去,那边黑乎乎不见人影,只有极轻的镔铁撞击声混在山风吹叶声中传来。
      “今夜尉文通必定会来!”罗成突然咬牙道,苏烈微微一愕,随后低笑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往紧关的寨门处,突地低呼:“嘿,还真来了!”罗成一惊,连忙跟着他看过去,寨门前果然有两个人影一晃,却又立刻隐没不见了,正有些失望时突然鼓噪声大作,山寨中的贼人已是冲了过来。
      “嗨,还有两下子!”苏烈大力在罗成肩上一拍,就要冲出去,罗成却拉住他:“等一会,等他们都冲进来。”一面在那边人中寻找:“苏烈,你觉得哪个像尉文通?”
      “管他哪个是尉文通,一网打尽。”苏烈摩拳擦掌已是急不可耐,这时吼叫着挥舞兵器冲入帐房的贼兵已从空无一人的帐内退了出来,举着兵器茫然地对看,陡然有人叫了一声:“他奶奶的是陷阱!”便一窝蜂地向来路奔去。“快!”罗成得意洋洋放开苏烈,用力一挥手,此刻宇文拓处已发出箭来,将忙乱的贼兵射倒在地,罗成和苏烈两人都是一愣,竟没想到宇文拓会并不冲锋,而是命人放箭。
      “奶奶的,真扫兴!”苏烈悻悻然道,正要去马背上取下弓箭,罗成却翻身上了马,将涿郡打制的那杆长枪拔在手里:“营寨外还有没冲进来的,我们去追!”他眼睛一转,道一声“好”,便也上马,和埋伏在这一处的锐锋军卫士朝营寨外调头向山寨逃去的贼人追赶上去。

      冲进锐锋军营寨来的贼兵都是些步卒,其后的倒有骑兵,这时见前驱进了埋伏圈,便有人呼哨一声,领着余人反身逃去。罗成盯着那呼哨之人,料定他即便不是尉文通也是这莫壁谷贼兵的头目,见一时追不上,便张弓搭箭朝那人后心射去,眼看着箭镞将要射入人身内,那人突地一个镫里藏身,箭便射空了,他翻回鞍上,也摘下腰畔弓箭,扭身回射。
      “还有点能耐。”罗成拨落那支箭,撇一撇嘴道,更加鞭追去,那些凭双脚奔跑的步卒终究比不上马快,已被追上,在一拨人哀号着倒在锐锋军卫士的长刀铁矟下后,余人奋起精神,和追兵为自己性命搏杀起来。罗成将一杆刺到面前的长兵拨开,转手一□□进那人胸口,略略一转随即拔出,马背上身子一仰,跃身扑来的人便扑了一个空,从另一边落下,被锐锋军卫士转身一刀从腰部斩成两段。罗成向那死尸看了一眼,眼角瞧见有黑影带风声袭来,又是杆不知是何的长兵刃,他微微皱眉,左手抓住那兵器的长杆,右手枪起,已经又刺进对方胸膛,却觉得左手里兵刃有些太轻,稍看一看,才发觉那不过是一条长木杆,最头上只是削尖,并未安装铁制的矛头。这兵器也来与人动手?罗成好笑地抛下木杆,抽回枪来,撇下那具尸首又向前赶,他稍许留神,瞧见不少步卒手持的兵器尖头上都无有金铁反光,竟都是竹木所制,锐锋军卫士当他们刺来时挥刀掠去,轻而易举便将那尖头斩断,而那些步卒也就手持木杆毫无章法地朝马上对手乱打。
      “连像样兵器都没有,造什么反。”不屑地道了一声,罗成瞧瞧自己已赶上了贼人的骑兵,于是持枪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骑手刺去,那名骑手向左一偏身,转过马来和罗成面面相对,罗成又一□□去时他微一偏身,将罗成枪杆夹在左臂下,右手中提着的锈矛也就刺了出来,半途中突然惨呼一声,左臂立刻大张,鲜血从上臂内侧淋漓而下,接着撒手扔下锈矛,握住腹前枪杆,双目已经突出,却兀自运力于臂向后夺枪。
      “找死!”罗成低叱一声,就着那人用力的势子把枪向前用力一送,又向后一抽,那人又发出声垂死呼声,双手捂住被罗成抽枪带出来的肚肠,终于倒下马去。罗成抖一抖枪缨上鲜血,将枪尖举到眼前瞧一眼那血红枪缨中隐现的几弯锐钩,得意一笑,瞧见那逃得快的敌人将要转过前面山脚,不敢怠慢,催马再次急追。

      宇文拓追上来时已经不见罗成人影,他向四周一扫,瞧见苏烈正提起脚,在靴底上拭去刀上浓稠血污,便赶过去问:“罗成呢?”苏烈也没看是谁,只向前面山脚一摆头:“追过去了。”
      “追过去了?!”宇文拓紧盯着又问一句,苏烈这才抬起头来,看见是他微有点心虚,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宇文拓一把揪住衣领:“有多少人一起过去!”
      “不知道。”苏烈刚答完,便瞧见宇文拓那只仅余的右眼中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凶光,纵然胆大,也不禁头皮发麻,宇文拓狠狠将他向后一搡,松开他衣领,再不说话,领人马径向罗成转过的山脚处驰去。苏烈拉一拉衣领,理顺呼吸,见身边锐锋军卫士都随宇文拓前去,也只有策马随行,一边忍不住想:该不会山脚那边有贼人的埋伏罢。

      罗成转过山脚,瞧见敌人仍在前方,便追下去,突然道边山上乱箭齐发,他急忙挥枪拨挡,所幸射箭人不如锐锋军一般力大且精准,一时也不十分手忙脚乱,心里却已跳出了两个字:中伏。
      随着他来的锐锋军约莫两百余人,罗成下令回兵时身处最末的骑手拨转马头,却见到来路上已燃起大火,山上的伏兵也纷纷将大石滚木推下,锐锋军座下战马尽管身经百战,此时也惊嘶起来。
      “该杀的尉文通!”罗成狠狠咒一声,山上这时箭雨渐停,却有一支利箭“飕”一声朝他射来,他举枪格挡,虽然挡开了,手掌却微微发痛。又有一块大石从坡上滚下,直压过来,罗成一提缰绳,带座下马闪过,大石从他身边一名锐锋军卫士的马后滚过,似乎撞伤了那匹战马的后腿,马受惊负痛,竟向山上冲去,那一侧滚木隆隆而下,迎面撞到马匹,再从人马身上碾过,带着血泥继续向山下滚来。
      “燕山公,快些向外冲!”锐锋军卫士见罗成尚自在原地,急忙叫道。罗成惊醒,拨马要向来路走,山上却又抛下来数只黑糊糊的物体,罗成偏身让过一只,那只物事落在地上裂成几片,有液体从里面淌出,随即有火箭射下,那些粘稠液体立刻就熊熊燃烧起来,烈火浓烟,一时将山谷中的锐锋军卫士隔开,坡上草木丛中,贼人们吼叫着跃出来,挥舞着兵器朝那些高大骏马和马上的人冲去。
      罗成座下马也被烟火所惊,罗成一时驭它不住,被颠了下来,他本要翻身起来,重新上马,却又有一支箭从山上射下,只得向旁边翻滚避开,这就正到了一名贼人跟前,那人咧开嘴,双手提刀就要砍下,罗成连忙提枪向上格,却听见一声咆哮,火光中一道斑斓兽影闪过,那举刀贼人被一只花斑豹子扑倒,咬断了咽喉,豹子前爪按在人尸上,抬起沾满鲜血的兽面,朝着山林又发出一声吼叫,正冲到一半的贼人竟停下了脚步,瞧着这不知从何处黑暗鬼域中冒出的豹子,都有些惊恐。
      “嘿,阿狴小心!”罗成趁这机会翻身跃上马背,手中枪为豹子挡开射来的箭矢,豹子转头看主人一眼,又一声低叫,朝着道边山中几个蹿跳,没入暗处不见了,过一会又猛地跃起,扑倒了又一名贼人。
      “燕山公快走!”又一名锐锋军卫士策马跃过一道烈火,到罗成身边道,一边转过马头,引着罗成向来路奔去。
      “其他人呢?”穿过几道烈火,罗成眼睛被浓烟熏得泪流不止,用手背擦一擦泪水后他向前方卫士问。
      “烟火太大,看不清楚。”卫士回答,突然立马出刀,和前方冒浓烟突出的一骑交战在一起。罗成一扯马缰退后,隐约听得道旁一阵细碎声响,低头便看见有人从草丛中滚出,不知是什么功夫,手里一柄刀还舞得呼呼作响,朝他坐下那匹圣人御赐的大宛良马蹄上砍去,罗成挺□□去,也不知那人怎么瞧见的,朝旁边一滚,罗成那一枪就扎在地上,那柄刀未砍在那柄大宛良马蹄上,却砍在了前方和人交战的锐锋军卫士座骑右后腿上,将那匹马的后腿砍成两段,战马倒地也将那名卫士的一条腿压在了身下。罗成要赶过去救援,地上的人却又滚了回来,他只得再去护马,听得前方惨叫声起,狠狠一咬嘴唇,口中立即便尝到了血腥味,一股浓烟此刻又迎面扑来,他双眼被泪水模糊,便看不清地上人到了何处,模糊中却见刀光一亮,然后马前又是一声叫,紧接着手上缰绳一紧,似乎辔头被人带住,不及思想提枪扫去时被人挡开,一个熟悉声音道:“是我!”
      “宇文大哥!”罗成又抹一把眼泪,欢喜地有点想哭。

      杨伯泉从鹰扬府领出来的鹰扬府卫士在罗成被困在莫壁谷内时已经潜上了尉文通的寨子,将寨中人一通杀散,然后放起火来。莫壁谷内贼人见到立寨的山头上火光熊熊浓烟滚滚,知道有人抄了自己后路,都慌张起来,便不敢再和锐锋军战下去,纷纷向两边山上退去,起先还从林中射出稀稀落落几枝箭,不久箭也不再有了,锐锋军卫士都是骑兵,追赶不便,二来方才已中了一次埋伏,只怕这次对方又有什么诡计,便也收拢队伍,返回营寨休息。

      “这次死伤多少?”待回到营前,宇文拓勒住马问。跟在他身边的罗成不知他在问谁,转头向后张望,却听见宇文拓低喝一声:“我问你!”喝声中满是怒气。
      “我不……”罗成有些胆寒地向后一缩,怯怯回答,才说了两个字便被宇文拓伸手提过,横放在马鞍上,调过矟杆狠狠朝臀上抽去。挨第一下时他兀自懵懂,只知疼得身子一抽,第二第三下时便知道挣扎,却根本比不上宇文拓力气,无论如何挣扎,那矟杆都一下是一下地狠狠打在身上。他从未见过宇文拓如此大怒,慌张、害怕、疼痛之间又恍惚瞧见身周包括苏烈在内的锐锋军卫士都看着自己,不知目光中带着何等嘲笑意味,本是忍痛不哭不叫,如今更想忍耐,却终当不过此时感到的一股委屈,眼泪扑簌簌落下,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听见他哭,宇文拓微微一顿,随即又咬牙责打,李靖终于看不过去,过来劝阻,将罗成从宇文拓手里抢下,哄着抱去帐内歇息。宇文拓深深呼吸几次,平息下心情,布置好今夜防务后回到自己帐内卸下铠甲,想一想出帐,朝罗成的帐房走去,这时天色已微明,杨伯泉领着同去鹰扬府的几名锐锋军卫士从山上归来,看见他疾步赶上并肩,低声询问:“宇文,你不会当真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责打了燕山公吧?”
      “那又如何?”宇文拓看一看这位鹰扬郎将,疲倦地皱起眉头:“杨郎将也不问他做了什么。”
      “谁人不曾败过。燕山公又还只是孩子,宇文你也太求全责备了。”
      宇文拓摇一摇头,疲倦神色更浓,他在罗成帐前站住,抬手揉一揉两侧太阳穴,才和杨伯泉两人走进帐内。罗成飬养的那只豹子不知何时自行寻了回来,一身锦缎似的斑斓皮毛上沾满了人血烟尘,伏在地上舔着左边前爪,瞧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一看,见是熟人,便又低下头去继续舔爪。坐在罗成榻边的李靖也转头看来,见是他们两人便笑了一笑,向榻上趴着的罗成背上拍了两下:“奋武尉和杨郎将来了。”罗成身子动一下,咕哝了一句无人听清的话,又抽了抽鼻子。
      “你还委屈?”宇文拓再走前一步,到了榻前,开口便声气不佳。杨伯泉和李靖对望一眼,年纪过了三旬的两位男子都摇一摇头,走出帐去。
      “你有无看过地形图?那贼人退去的方向前头便是莫壁谷,那一处地势正好埋伏,你竟就敢领人追去?!”待杨李二人出帐,宇文拓又道。罗成身子又一动,满面委屈地转过脸来:“回来路上我已说过知错了。你要打我早为甚不打!”
      宇文拓一怔,昨日晚间从莫壁谷归来途中罗成依稀说过话,是甚话他却没细听。“你真知错了?”他有些怀疑地问,便在榻边坐下来。
      “我早说了我不该轻敌冒进任性妄为。还要说什么!”罗成声音拔高叫起来,叫完了又沉下来,伏在自己手臂上,用力眨了两下眼令眼眶中的泪水不致落下来。他满心委屈,却还听见宇文拓问:“那往后要怎样做?”
      “往后你和杨郎将说了算,你们要我做甚我就做甚!”他便更委屈地叫起来,一边叫着,一边要从榻上起来,后背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接着听见宇文拓一声叹息:“好了。别赌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成哼了一声,只得依旧趴下,又听宇文拓低低道:“这一次幸是对手人少,又不是哪边的精兵猛将。否则你哪里有活路。大王若是知道今日的事情,会如何?”
      “如你一样将我狠揍一顿。”罗成埋头在双臂间,悻悻道。
      宇文拓眉一挑,扬起手掌又朝罗成臀上拍了一记:“不识好歹!”这一掌虽是极轻,罗成依然“呀”地叫了一声,转过头来朝青年疲倦面孔看一看,伸出一只手来推一推他右膝:“宇文大哥。”
      “什么?”
      “宇文大哥我知你是怕我出事,”罗成颇带讨好意味地笑起来,“可也不要当着那许多人的面责打我。”
      宇文拓又扬了扬眉:“还有甚,一同说了。”
      “宇文大哥你与杨郎将他们说说,别将此事告诉父王和翟将军他们。”罗成略顿一顿,接道:“还有就是……我被宇文大哥你打成这个样子,这两天怎么随军行动?”
      宇文拓也笑起来,道:“你若是如小时一般乖巧,我怎么会打你。这回的功劳便交给杨郎将和鹰扬府卫士罢。”罗成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眼珠一转又道:“给他们便给他们,可若是捉住了尉文通,得由我处置。”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