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关系》瑶光里

1、北城双雄定论

　　北城的秋总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冷意，梧桐叶刚染上浅黄，就被傍晚的风卷着贴在了铂悦酒店的玻璃幕墙上，就像是给这座城市的顶级名利场，镶了圈易碎的金边。
　　宴会厅里却是另一番光景。水晶灯折射出暖白色的光，落在香槟塔的气泡上，连空气里都飘着高级香水和雪茄混合的味道。今天是盛家的商业晚会，能踏进来的，不是手握北城半壁资源的资本巨鳄，就是正处在上升期的新贵。可此刻，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往两个方向飘——东边角落的顾循野，和西边主桌旁的沈既明。
　　“看见没？那两位，现在北城商界谁不提一句‘双雄’？”有人端着酒杯，压低声音跟旁边人搭话，眼神却没离开不远处的顾循野。
　　被问的人顺着目光看去，只见顾循野正靠在皮质沙发里，指尖夹着杯威士忌，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却没沾湿他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袖口。他面前围了两三个人，看模样是想谈城西那块地的合作，可顾循野脸上始终挂着温温和和的笑，语气放缓时像在聊天气，却没有一句真正松口的话。
　　“顾总这性子，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刚刚搭话的人又叹气，“去年吞了林氏的物流线，前阵子又把目光对准了跨境电商，哪次不是笑着脸把对手逼到绝境？偏生谁都说他‘绅士’，你说邪不邪门？”
　　这话刚落，就有人接了茬：“比起顾总，沈总才是真的‘油盐不进’吧？你看主桌那边，盛老爷子刚才拉着他说合作，他不也照样滴水不漏？”
　　众人的视线又转去西边。沈既明刚从盛老爷子身边走开，手里端着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站在落地窗边，背影笔挺。他穿了件黑色高定西装，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连领带的角度都没偏半分。有想上去搭话的，看他那副冷淡模样，又悄悄缩了回去。
　　“可不是嘛。”有人附和，“上个月有家公司想靠关系塞项目，给沈总送了块价值七位数的表，结果第二天表就被原封不动的送回去，还附带了封‘拒绝利益交换’的公函。听说那公司后来在北城就没再拿到过好资源，谁不知道是沈总发了话？”
　　“所以说啊，现在北城商界就两句定论——顾循野的野心藏在温文里，沈既明的原则刻在骨血里。”最先搭话的人总结，“这两位要是哪天对上，怕是要掀起不小的风浪。”
　　这话没人反驳。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顾循野和沈既明，就像北城的两条平行线——一个靠着“温和”扩张，在短短五年内把顾氏从二流公司做到行业顶尖，野心昭然若揭；一个守着沈氏百年基业，信奉“规则至上”，从不让利益染指原则。他们一个在城东建了新的商业帝国，一个在城西守着老派的商业秩序，除了偶尔在行业会议上碰面，连多余的交集都没有。
　　没人觉得这两条平行线会有交汇的一天，包括顾循野自己。
　　他刚打发走想谈合作的人，正准备去露台透透气，就看见助理陈默急匆匆跑过来，脸色有点古怪：“顾总，沈总那边...好像有点情况。”
　　顾循野挑了挑眉，顺着陈默的目光看去。只见沈既明身边多了个穿红色礼服的女人，正娇笑着想挽他的胳膊，却被沈既明不动声色地避开。那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又凑上去说了些什么，沈既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语气冷淡地回了几句，女人终于没再纠缠，悻悻地走了。
　　“是张总的女儿，张曼妮。”陈默低声解释，“听说一直在追沈总，前段时间还想通过沈氏的合作项目接近他，结果被沈总拒了。今天看样子是想在晚宴上再试试。”
　　顾循野看着沈既明重新站直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壁。他跟沈既明打过几次交道，每次都是在正式的会议上，沈既明永远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像台精准的机器。刚才那一幕，倒是让他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机器的冰冷，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守。
　　“沈总倒是……很守原则。”顾循野轻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夸还是讽。
　　陈默没接话，他知道自家老板对沈既明的态度很微妙。顾氏扩张的路上，难免会跟沈氏的业务有重叠，可每次到了关键节点，沈既明总能凭着“规则”挡下顾循野的脚步。顾循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未必没在意。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盛家的管家快步走到盛老爷子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盛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带笑的脸沉了下来，匆匆跟身边人说了句“失陪”，就往门口走去。
　　这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交头接耳的声音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盛老爷子这脸色，像是出了大事。”
　　“不会是跟盛氏最近的海外项目有关吧？我听说那边出了点问题。”
　　“要是盛氏出事，北城的商界格局怕是要变了……”
　　顾循野也皱了皱眉，刚想让陈默去打听下情况，就看见盛老爷子又走了回来，身边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徽章像是律师。盛老爷子走到宴会厅中央，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打扰大家了。”盛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天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宣布——盛氏集团海外分公司出了严重的资金链问题，目前已无力回天。为了保住盛氏在北城的根基，经家族商议，我们决定与顾氏、沈氏两家公司达成合作，共同注资盘活盛氏核心业务。”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顾氏和沈氏？这两家怎么会突然联手？而且还是跟陷入危机的盛氏合作？
　　顾循野也愣了下，他事先没收到任何消息，顾氏的投资部门也没提过跟盛氏合作的事。他下意识地看向沈既明，只见沈既明也皱着眉，显然也不知情。
　　盛老爷子没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这次合作，并非普通的商业投资。为了确保三方利益绑定，经顾、沈、盛三家家族商议，顾氏集团继承人顾循野，与沈氏集团总裁沈既明，将以‘商业联姻’的形式，共同主导此次合作。”
　　“轰——”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宴会厅里炸开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在顾循野和沈既明之间来回打转。商业联姻？还是两个男人的商业联姻？这在北城商界，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
　　顾循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手里的酒杯捏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他看向不远处的顾家长辈，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显然是早就知情，甚至参与了这场“商议”。
　　而沈既明，原本冷淡的脸上也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他猛地看向沈氏的方向，沈家长辈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示意他接受。沈既明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握着苏打水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联姻协议已经拟好，后续细节会由三方律师团队对接。”盛老爷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已经没人再仔细听，“希望大家能支持这次合作，也祝愿顾总和沈总……合作顺利。”
　　说完，盛老爷子放下话筒，匆匆离开了宴会厅。留下满场的议论声，和站在原地，脸色各异的顾循野与沈既明。
　　风从露台吹进来，带着外面的凉意，吹散了宴会厅里的暖光。顾循野抬眼看向沈既明，两人的目光第一次在众人的注视下正面相遇。
　　顾循野的眼里带着冷意和探究，像在打量一个突然闯入自己领地的“对手”；而沈既明的眼里，满是震惊和抗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他们本该是北城商界的两条平行线，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家族合作，硬生生绑进了“商业联姻”的既定框架里。
　　顾循野看着沈既明那张写满“不妥协”的脸，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端着酒杯，朝着沈既明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总，”他在沈既明面前站定，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看来我们以后，要‘好好合作’了。”
　　沈既明抬起头，迎上顾循野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顾总，我想我们都清楚，这场‘合作’，不是我们的选择。”
　　顾循野轻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举了举杯，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他心底翻涌的情绪——有被家族算计的愤怒，有对这场荒唐联姻的不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好奇。
　　他倒要看看，这个把“原则”刻在骨血里的沈既明，要如何应对这场打破所有规则的“既定关系”。
　　而沈既明看着顾循野转身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苏打水。杯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却让他更加清醒——这场联姻，不仅是对他原则的挑战，更是对他整个人生的颠覆。他绝不会轻易妥协，可面对家族的压力和既定的框架，他又能反抗多久？
　　宴会厅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水晶灯的光依旧明亮，可顾循野和沈既明都知道，从盛老爷子宣布联姻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驶向了一片未知的海域。而这片海域里，等待他们的，是利益的纠缠，是真心的试探，还是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没人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