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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皆大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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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冰冷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的、带着强烈眩晕的屈辱和暴怒。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自己像只愚蠢的老鼠,在对方精心布置的迷宫里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爬出泥潭,以为抓住了点东西,结果人家在岸上早就备好了网,悠然俯视着他的挣扎,甚至可能……早就翻看过答案!
“你,知,道。”
阮侭昀的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喷发的熔岩。
听筒里,顾时翁的声音依旧温和得像初春的暖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安抚: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孩子。”他丝毫不否认,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我们的目标,未必冲突。我来这里,是为了……”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接下来的几个音节,却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彻底抹去!
“●●●●●●”
什么?
阮侭昀能听见顾时翁在说话,字句清晰,但组成的信息却是一片彻底、令人心慌的空白。
一股尖锐的、如同钢针搅动脑髓的疼痛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他的意识!
“……希望你能走到这个●●的结局。”
又是那令人狂躁的、无法理解的空白。
阮侭昀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指甲掐进太阳穴,试图抵御那凭空出现的、针扎般的锐痛。
“到了那时,你自然会明白。”
顾时翁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不知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配合Eos调查的事情,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当然,无论你是否点头,调查……都会进行下去。”
他顿了顿,最后一句的温和几乎褪尽,只剩下纯粹的告知:
“提醒你一句……”
“常医生,去找你了。”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滋啦——!!!
尖锐的电流噪音彻底吞噬了对方的声音。
“操……!”
“砰——!!!”
阮侭昀将听筒砸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
塑料外壳应声碎裂,内部老旧的零件弹跳出来,发出濒死般的“噼啪”声。
灰尘像烟雾般腾起,弥漫开来。
阮侭昀喘着粗气,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和那该死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头痛与呓语。
A区
杨旭瘫在监控台前的旧皮椅里,手指在游戏手柄上按得噼啪响,屏幕里枪炮轰鸣,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瞳孔里。
王子睿低着头,握着拖把,小心地蹭着地面已经凝固的、颜色可疑的污渍。
一个人影匆匆从侧面掠过,肩膀不轻不重地撞在王子睿身上。
“对不……”王子睿下意识道歉,声音细弱蚊蝇。撞他的人脚步没停,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手指隐蔽地在他手腕内侧用力捏了一下。
王子睿身体一僵,抬眼看去,只看到赵向阳侧过去的半张脸,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
王子睿手指微动,将一直藏在袖口里、信口紧封如焊死的信封,借着弯腰拖地的动作,飞快地塞进了赵向阳的口袋里。
赵向阳没有停留,仿佛只是普通的碰撞擦肩,径直走向角落一堆待处理的垃圾袋。
王子睿的心跳得飞快,强作镇定地继续清扫,几秒后,也像被脏污吸引般,慢慢挪到了赵向阳所在的角落附近。
“没事?”赵向阳低声问。
王子睿小幅地摇头,声音更轻:“没……你呢?”
“死不了。”赵向阳的目光扫过观察室内其他或麻木或警惕的身影,“里面……快沸腾了。”
他语焉不详,但王子睿听懂了那份紧迫。
王子睿嘴唇动了动,还想问什么,赵向阳一瞬间打断,带着警告:“记着我说的话。”
“……嗯。”王子睿垂下眼,用力攥紧了拖把柄,“活着……才能有机会。”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脆弱的坚决。
“哐当!”
观察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陈赭黎拖着身子走进来,额角一道新鲜的裂口,正汩汩往外渗血,糊了他半张脸,顺着下颌滴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洇开暗红的一片。
“卧槽!陈医生!”杨旭吓得手柄差点脱手,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扯过旁边工作台上皱巴巴的纸巾就往陈赭黎头上摁,
“妈的!又是哪个王八蛋?!活腻歪了是吧?等老子……”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动作倒透着真切的担忧和急躁。
陈赭黎被他的咋呼弄得眉头微蹙,却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安抚笑容:“行了……小杨……老毛病……常有的事……”
赵向阳眼神一凛,拉了下王子睿的胳膊,示意他往角落缩。王子睿会意,低着头往墙边挪动,尽量降低存在感。
就在这时——
“嗒。”
一个脚步声停在了敞开的观察室门口。
这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厚绒地毯上,却像有魔力般瞬间冻结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杨旭擦血的手僵在半空,陈赭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赵向阳的身体绷紧,王子睿更是把头埋得更低。
常祈怀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视一周。白大褂依旧洁净挺括,只有袖口处一抹极淡、近乎干涸的暗红,像是不小心沾染的颜料。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狼狈不堪的陈赭黎身上。
脸上,是一贯的、温和得令人心悸的微笑。
常祈怀迈步,皮鞋踏在污渍斑斑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跳上。
接着在陈赭黎面前站定,微微俯身,镜片后的视线审视着对方脸上那道新鲜的伤口。
然后,他开口了。
“陈医生……”
声音低沉悦耳,语调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
却让整个观察室的气温骤降至冰点。
“打扰了。”
他的目光越过年长医生染血的额头,精准地投向房间深处,像在搜寻一件失落的物品:
“请问……”
“……我的‘病人先生’……”
“现在……”
“人在哪里吗?”
陈赭黎的身子下意识地向旁边侧了侧,目光指向信件区深处。
“辛苦陈医生了。看来他……挺忙的?”常祈怀道。
“只是……”
“刚才C区的‘根源回溯’警报……响得整个中控都听见了。”
他微微歪头。
“您就在附近……没听到吗?”
“病人不安分……您这位临时‘监护人’,似乎……过于‘心宽’了?”
陈赭黎咬着牙,胸膛微微起伏,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杨旭脸色涨红,刚想一步踏前争辩,却被陈赭黎猛地一把拽住胳膊,死死拉到身后。
常祈怀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观察室:
“上次……‘疗愈花园’那位病人突发‘意外’时……”
“……陈医生也正好……”
他没有说完那个词,但那个戛然而止的停顿,比任何指责都更锋利,瞬间抽空了陈赭黎脸上最后一点血色。
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连接内区的厚重金属门猛地被一股巨力从里面撞开。
阮侭昀的身影出现在门洞的烟尘里。他几乎站立不住,一条腿拖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扣着门框支撑身体,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原本阴郁的娃娃脸上此刻一片空白,深灰色的眼眸空洞涣散,瞳孔剧烈地放大收缩,映不出任何实体,只有无尽的、扭曲蠕动的幻影。
他像刚从最深的噩梦泥沼里挣扎出来,浑身浸透了冷汗,微微颤抖着。
紧接着,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是瘸子李!
他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看到陈赭黎如同看到救星,发出凄厉的哭嚎:
“陈医生!救命!他疯了!他妈的疯子!他见人就打!那眼睛……那眼睛不像人啊!”
王子睿看了一眼常祈怀和他身后的刘诗涵,缩在了赵向阳身后,手指紧紧抓住他油腻的工装外套。赵向阳迅速对王子睿低语:“别动……看戏。”
常祈怀的目光终于从陈赭黎身上移开,落在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的兴味所取代。
“阮侭昀。” 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瞬间让所有嘈杂——瘸子李的哭嚎、血笼的摩擦声、甚至空间本身细微的嗡鸣——都诡异地沉寂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声音吸引,投向门口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
常祈怀缓步向前走去,停在离阮侭昀几步远的地方。
“闹够了吗?”
常祈怀抬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自己右眼上的单片眼镜镜片边缘。
叮——
与此同时——
“呃——!”
阮侭昀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
阮侭昀感觉自己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腿上的剧痛消失了,指尖抠在门框上的触觉消失了,甚至连怀中的血笼那冰冷蠕动的存在感都模糊了。
世界变成一片光滑的、空洞的虚无。
他像个断线的木偶,身体失去所有支撑的反馈,骤然脱力,重重地向前摔倒在地!
尘土飞扬。
赵向阳猛地吸了口凉气,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柱窜上头皮!
他清楚地感觉到,在常祈怀敲击镜片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一种无形的、碾压性的“场”降临了!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常祈怀平静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阮侭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轮椅。”
他淡淡吩咐,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刘诗涵立刻推着阮侭昀原本那张轮椅,像送祭品般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
常祈怀这才微微俯身,靠近阮侭昀的耳边。
“混乱……”
“无序……”
“只会带来毁灭……”
“规则……才是唯一的‘安全区’……”
“遵守它……”
“融入它……”
“成为它……”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烙印,强行刻进阮侭昀混乱的意识深处。这声音仿佛带着魔性的力量,不仅作用在阮侭昀身上,连带着整个观察室里的人——陈赭黎、杨旭、王子睿、甚至匍匐在地的瘸子李——都感到一阵莫名的恍惚和顺从。
护士们七手八脚地将瘫软如泥、眼神呆滞的阮侭昀搬回轮椅。
常祈怀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张精致的娃娃脸此刻一片空白,眼神空洞涣散,再无半分之前的阴鸷和锐利。
像个被玩坏后重置的、没有灵魂的人偶。
常祈怀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的满意。
“当个乖孩子……”
“……不好吗?”
意识如同沉船的残骸,缓慢地从深不可测的黑暗海底浮起。阮侭昀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沙发皮革冰凉而略带韧性的触感,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冷香。
又是常祈怀的办公室。
真服了……
他闭着眼,没有动弹。
怀里是熟悉的、硬邦邦的熊娃娃轮廓,以及血笼那令人安心的、冰冷骨节的触感。
身上被换上了干净但粗糙的病号服,绷带重新包裹过,一条薄毯搭在身上。
“……常祈怀,你到底要固执到什么地步?”
一个清冷的女声,带着压抑的愠怒。
关月?
阮侭昀模糊地记起这位医生,气质疏离,像高山上的雪莲。
“固执?”常祈怀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嘲弄。
“如果遵循逻辑,探索认知的边界也算固执……那么,关小姐,您认为我该怎么做呢?”他的尾音轻轻上扬。
“像那些……‘好好先生’一样,把头颅埋进沙子里,祈祷灾难掠过自己头顶?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你明知道这两种选择根本不是一回事!”关月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份清冷被强烈的情绪撕裂。
“你在走老路,大学时……”
声音被掐断。
阮侭昀集中精神,也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嗡鸣,什么也听不清。
最终,只余下关月饱含失望与决绝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无可救药。”
紧接着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回音迅速远去。
“醒了?”
阮侭昀听到声音后,把脸更深地埋进沙发的靠枕里,只露出一点柔软的黑发。
“别装了。”常祈怀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阮侭昀这才极不情愿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没有任何惯常的阴郁或嘲弄,只剩下一片空茫的、近乎天真的乖巧。
常祈怀就站在沙发旁,逆着办公桌上唯一的光源——那盏造型奇特、散发着微弱幽蓝光晕的海星台灯。
灯光将他高大身影的轮廓投射在阮侭昀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
他没有多言,像对待一件物品般,伸手捞起阮侭昀放在毯子外、缠着干净绷带的手腕,指腹随意地搭在手腕脉搏处。
“还疼吗?”常祈怀问。
阮侭昀呆呆地摇头。
“害怕吗?”
阮侭昀依然摇了摇头。
“认得我是谁?”
这次,阮侭昀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乖。”
常祈怀抬手,似乎想揉揉阮侭昀的头发,但指尖在即将触及时顿住。他收回手,并没有离开,反而拖过旁边一把硬木椅子,优雅地坐了下来,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阮侭昀。
“表现不错,”他声音温和,“来讲个睡前故事吧,算是奖励。”
阮侭昀内心立刻警铃大作,疯狂刷屏:‘奖励?睡前故事?哄三岁小孩吗?这神经病又想干什么?’
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空白懵懂的样子,甚至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乖孩子”的困惑。
常祈怀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构思。他用那低沉悦耳、带着奇异韵律的嗓音缓缓开口:
“从前,有个叫伊卡洛斯的少年。他和他的父亲,被囚禁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那迷宫……嗯,有点像你刚离开的地方,但更大,更复杂,由石头和魔法构成,进去就出不来。”
阮侭昀内心嗤笑:‘拿迷宫吓唬我?我刚从死肉山那里爬出来。’
“他的父亲,是个非常聪明的工匠。”常祈怀继续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点,“他用羽毛和蜡,为他和伊卡洛斯各自造了一对翅膀。这样,他们就能飞起来,越过迷宫的高墙,获得自由。”
‘飞?笑话……’阮侭昀麻木地想,努力维持着瞳孔的涣散。
“父亲告诫伊卡洛斯,”常祈怀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叙述古老箴言的味道,“不能飞得太低,海水的湿气会濡湿翅膀,让他坠入深海;也不能飞得太高……”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阮侭昀看似呆滞的脸。
“……太阳的热量,会融化粘合羽毛的蜡。”
阮侭昀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他们成功了,飞起来了,离开了迷宫。广阔的天空就在眼前,伊卡洛斯太高兴了。”常祈怀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仿若亲历的感慨,随即又缓缓沉下,带着冰冷的结局。
“他忘记了父亲的警告。他越飞越高,追逐着光和热,离太阳越来越近……然后,蜡融化了,羽毛散开……”
常祈怀做了一个轻柔的、如同羽毛飘落的手势。
“他掉了下去,掉进了下面冰冷的大海里。”
故事讲完了,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海星台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
常祈怀看着阮侭昀,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所以,你看,”
他总结道,声音轻得像耳语,
“有时候,离你渴望的东西太近……并非好事。那光芒越耀眼,可能……越致命。”
阮侭昀内心一片风暴在盘旋:‘他在警告我?用这种幼稚的童话?暗示什么?离什么远点?自由?真相?还是……他自己?’
他感觉到常祈怀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这个故事在他这片“空白的画布”上留下了什么痕迹。
他不能让对方看出任何破绽。
于是,他眨了眨眼,脸上依旧是那片茫然的乖巧,甚至还配合故事,轻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仿佛这故事只是无聊的催眠曲。
常祈怀凝视了他几秒,最终,脸上那点微妙的弧度消失了,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似乎满意于这片“空白”。
他站起身,替阮侭昀掖了掖毯子的边缘。
“睡吧,今明两晚都是我值班,不舒服就叫我。”他指了指办公桌上那个不起眼的呼叫按钮。
脚步声远去,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阮侭昀眼中那片空洞的乖巧瞬间碎裂。阴郁、警惕、几乎要溢出的烦躁重新占据了他的眼底,虽然眉宇间仍残留着难以驱散的眩晕和钝痛。
伊卡洛斯……太阳……坠落……
他猛地闭上眼,将这些象征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过桌面——堆叠的文件、冰冷的仪器、那盏诡异的海星灯……寻找任何可能撬开秘密的缝隙。
就在这时——
“滋……沙沙……欢迎再次收听0731频道。”
一个带着欢快电流杂音的、非男非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办公室某处响起!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在这个静谧的午夜,让我们一起来分享一位‘幸运观众’的点播录音!希望他的经历……能给大家带来一些……‘启发’!”
没有音乐,没有前奏。
嘎吱……嘎吱……咯嘣……
一种清晰的啃噬硬物的声音充斥了房间,伴随着粘稠的口水吞咽声。
随后是一阵粗重的急促喘息!
最后,化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戛然而止!
“哎呀呀……” 广播里的声音故作惊讶,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和兴奋,“……真不好意思,好像放错了带子呢!不过没关系!”
“这位‘幸运观众’特别为大家准备了一份……午夜‘惊喜’!希望各位……”
它顿了顿,故意拖长了音节:
“……会·喜·欢·哦~!”
咚!
一声沉闷的敲击声,落在了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上!
阮侭昀的身体瞬间绷直,他维持着脸部的平静,只有搭在熊娃娃上的指尖,默默收紧了。
门外……是什么?广播的“礼物”?常祈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咚!咚!咚!
敲门声变得急促、剧烈!不再是敲,更像是用沉钝的重物在疯狂地撞!
在响了十几秒后,毫无预兆地。
停了。
门轴发出“吱呀——”声,在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门缝后,没有预期的身影,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
阮侭昀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发出濒临断裂的嗡鸣:
‘操……有完没完?’ 内心无声的咆哮被强行压在喉底。
那片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踏出一个……东西。它没有具体的形状,更像是由无数蠕动、流动的阴影强行捏合而成的人形轮廓,勉强勾勒出躯干、四肢和一个模糊的“头部”。它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剪贴在现实上的黑色空洞。
“它”的“手”中,托着一个包装简陋的方形纸盒。纸盒不大,却给人一种沉甸甸、装着湿漉漉泥土的错觉。
纸盒表面,用歪歪扭扭、如同稚童初学写字般的暗红色笔迹,潦草地写着:
【屋子里面缺了点活气。这个盆栽送给你玩啦!要好好养哦~】
阴冷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泥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铁锈味,扑面而来。
阮侭昀:“……”
他能说什么?说“谢谢,不用了”?这东西会听吗?
可他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脚步有些虚浮,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一步一步,朝着门口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影走去,停在它面前。
黑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将那个沉甸甸、带着不祥预感的纸盒,往前递了递。
阮侭昀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冷笑:倒是挺会挑地方送盆栽,地狱主题园艺师?
他强迫自己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冰凉的纸盒表面时,一股黏腻潮湿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上臂膀。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就在他的指尖刚握住纸盒边缘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纸盒内部传来。
紧接着他的手指自己动了起来,撕开了那恶心的丝带,掀开了盒盖。
一股浓烈的、带着腐烂青草和脏器闷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泥土。没有花盆。
是陈郝。
他的脸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极度惊惧的表情,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已经彻底涣散,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头颅的顶部被某种利器或力量从正中间狠狠劈开,裂缝深可见骨,如同一个狰狞的、张开的嘴。
暗红的血块和灰白色的、如同豆腐渣般的脑组织干涸在裂缝边缘和脸颊各处。
头颅的根部,没有脖颈的断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藤蔓根须般的暗红色肉芽,虬结缠绕着,支撑着这颗头颅摆在盒子里,像一株被强行培育出来的、畸形而恐怖的“盆栽”。
就在阮侭昀的目光落在陈郝那张扭曲的脸上时——
那颗头颅原本大张的下颌,极其缓慢地、带着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开始动作了。
不是笑。
是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肌肉牵拉的……空洞的咧开动作。嘴角如同被无形的钩子拉着,向上扯出一个僵硬而巨大的弧度,几乎裂到耳根。
紧接着——
“呵……嘶……哈……”
一种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声音,从那咧开的巨大“嘴”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它不是陈浩的声音。绝不可能是。
就在那诡异声音响起的刹那,陈郝头颅顶部的巨大裂缝,那劈开的颅骨间隙,剧烈扩张开来!颅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脆响!
一个东西……从撑开的颅骨深处,蠕动着……爬了出来。
是……陈郝的血笼?
可这个血笼变得不一样了,它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半透明的暗红色泽,仿佛由凝固的血液和粘液构成。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整个头部三分之二以上的、布满细密尖齿的巨大圆形口器。
那口器如同吸盘般开合着,从中发出比陈郝头颅更清晰的、断断续续的吮吸和嘶鸣:
“……好……饿……”
它的“身体”极其细瘦,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膜,底下似乎能看到蠕动的内脏轮廓。无数细小的、同样呈暗红色的触须从它的躯干和四肢末端延伸出来,滴落着粘稠的液体。
它用这些触须扒拉着陈郝头颅的颅骨边缘,艰难地将自己整个“拔”了出来,“噗嗤”一声落在那颗头颅的“底座”上。
那些细小的触须立刻探入陈郝头颅裂缝中涌出的脑组织碎块,贪婪地吮吸起来。
然后那个血笼缓缓地“抬”起了它的脸,似乎“对准”了阮侭昀的方向。
“……嘻……嘻……”
那粘稠的童声变得更加清晰,带着纯粹的、非人的恶意:
“……你也……”
“……来……”
“……做下一个……花盆……吗?”
阮侭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强行压制着立刻把面前这团恶心的东西连同那个黑影一起砸碎的冲动。
他盯着那个正趴在陈郝头颅上贪婪吮吸的诡异血笼,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怀里那个安静得如同死物的“同类”,一股荒谬绝伦的暴怒冲上头顶:
‘操!我他妈自己怀里这个祖宗都喂不活!还得管你?!’
‘神经病!全他妈都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