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质》李续随

3、重逢

　　程风缘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世界大战已然折磨地心力交瘁，他仿佛行尸走肉般被赵揽今的秘书章丘送回家，洗了把脸，身心俱疲的躺在床上，如同一摊融化的奶油。
　　他的脑袋混沌无比，乱七八糟的碎片记忆始终无法拼凑完整，就像是一团纷乱的毛线，怎么也抓不住关键一点。

　　他只知道自从在咖啡馆内他在楼衡的强势告白下因花粉过敏晕倒后，一切都有点不一样了。

　　先是他主动打电话给楼衡，楼衡情绪明显不对，问他昏倒过后紧急处理的细节，楼衡闪烁其词，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穿次西装参加宴会，本来程风缘还忐忑如何拒绝楼衡，楼衡却好像变了个人，态度冷淡，神色疏离，绝口不提当天的告白，程风缘才放下心来。

　　还有传闻中德高望重的画展大佬徐文手脚颇为不老实，几次想要揩油都被他堪堪躲过。同行的楼衡更是像个扯皮条的老鸨，拼命撮合二人，弄得他十分不舒服。
　　更让人抓狂的是碰上个神经病的老熟人，一系列操作更是差点把他整成失心疯。
　　哦，还不能忘了伺机而动的阴暗变态，说不定哪天送来个定时炸弹，到时候连火化钱都省了。
　　“天，老天！”程风缘仰天长叹，“别欺负老实人啊！”
　　满腹牢骚的程风缘打开手机的聊天界面，刚想给好基友施颂杰来个视频通话倒倒苦水，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显示一通陌生来电，他还以为是骚扰电话，顺手就给挂了。

　　这串号码主人倒是锲而不舍，接二连三拨过来，程风缘烦不胜烦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程风缘老师吗？”
　　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甜美的嗓音。
　　“我是「拾光画廊」的策展人李晓，冒昧给您打电话，这次联系您，是想正式邀请您参与我们画廊今年9月的【光隐之境】的展览。”
　　程风缘立马弹射坐起，侧耳倾听。
　　“如果您对邀约感兴趣……”
　　“嗯嗯，当然感兴趣……”
　　简短的通话结束，程风缘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床上一个翻越，整个人跳了起来，仰天长啸：“哈哈哈，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收到李晓发来的邮箱资料，程风缘大致了解主题概念，梳理清楚整体方向。

　　风云诡谲的海上神话，救赎的月光，鱼尾折射的粼粼波光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他仿佛感受到专属于海洋的咸湿气息。

　　游艇上的灵光一现不就刚好符合他对【光影之境】的解读吗?
　　想到这，他顾不上身体的疲惫，迅速整理工具，激情投入创作……
　　翰泽集团总裁办公室内。

　　“安排好了吗?”

　　赵揽今半倚半靠在真皮沙发，双腿随意搭伏，指尖夹着深棕茄身的雪茄，鎏金火机“咔嗒”一声燃起蓝焰，火光明明灭灭映在冷硬下颌线条，投下一片阴影。
　　张秘书躬身垂立，恭敬回答：“老板，已经跟李老师交涉过了，她很欣赏程先生的作品，同意答应合作。”
　　赵揽今指节漫不经心地转着雪茄，让烟丝均匀烧透，薄唇含住茄头时喉结轻滚，吐烟的瞬间，白雾裹着木质焦香漫开，眼神依旧锐利如刃，连指间烟草燃烧的火星，都像被他周身气场驯服的光。
　　“很好，最近多关注程风缘的动向，有什么情况都要和我汇报。”
　　“好的，老板。”
　　赵揽今声音冷淡，回了个嗯字。
　　章丘识趣离开，作为秘书的专业素养，他面上冷静无比，心里却在想程风缘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总裁为他牵线搭桥，奋不顾身。
　　俩人关系可不一般啊，章丘嗅到一丝八卦气息。
　　翌日，灵感勃发的程风缘熬了个大夜，迷迷糊糊睡完回笼觉，已是傍晚。
　　他早就饥肠辘辘，打开冰箱想找点吃的。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程风缘鉴于上次恐怖事件，身体产生应激反应，赶紧从厨房抄起菜刀，警觉的挪动到门边，试探道：“是谁?”
　　屋外没有回音，诡异的安静。程风缘猫腰脸朝门上猫眼怼，奇怪的是，猫眼有限的视野除了门外放置的一些杂物，压根见不到半个人影。
　　程风缘租住的云江小区属于近郊区，一楼两户的老破小，配套设施简单。好在价格便宜，大多住的是和他一样的北漂年轻人，还包括一些老年人和陪读家长，人员流动并不大。
　　老小区楼层设计普遍不高，拢共六楼，他住顶楼。由于小区没有安装电梯，平时都是步行爬楼层，监控也是近几年后期改造才给安上的。
　　至于他对门的住户，总是门窗紧闭，听说住是个六十多岁老人，儿女出息，给他接到国外享清福去了。
　　加上这里楼层较高平时都没什么人出没，他又整天闷在家里，到了吃晚饭的点，更别提来人敲他家的大门了。
　　仅有一次的骚乱还是有个醉汉闲着没事大半夜提着个酒瓶子把整个小区的门砸了一遍，获得大家一致的怨声载道，口诛笔伐。
　　程风缘心脏砰砰直跳，活生生像揣了个兔子。
　　“会不会是躲起来了。”
　　他生怕那人倏现，和他在猫眼来个大眼瞪小眼。手上冷汗频出，下意识攥紧菜刀柄。
　　最近传出个社会新闻，有些违法犯罪分子把握房主的谨慎心理，趁主人看猫眼的时机，用尖锐物品捅破猫眼玻璃，刺穿受害者的眼睛，酿成一桩惨案。

　　想到这，程风缘身子一斜，急忙远离猫眼，眼睛隐隐约约出现幻痛。
　　早知如此，他对拒绝楼衡的邀请后悔不已。
　　鉴于楼衡这几天的反常和船上的激烈状况，他没敢打给楼衡，给身在国外的好友施颂杰说明情况，虽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起码有个人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是好的。
　　本来他还想给画室的同事打个电话，只不过他们画家之间本来接触交流较少，现在又是私人时间，总是有些不方便。
　　思来想去，也没几个人选，还是横下心打给了楼衡。
　　没想到电话里楼衡态度怠慢，语气平淡，敷衍几句就匆匆挂断。程风缘只好安慰自己人之常情，人家因你遭难，凭什么给你好脸色。

　　最后的最后，他在手机界面拨好求助号码以便随时可以发起求救。
　　窝在门口等待许久也没什么声响，他心情逐渐平复，回想刚才那样火烧眉毛的样子又觉着自己有点大惊小怪。
　　堂堂一个一米八的大汉子怎么还怕这点死动静！没出息！
　　不过就是个爱搞破坏的小子，怕他作甚。
　　那小子要来要再敢来戏弄小爷，我程风缘直接夺门而出，让他见识我的厉害！
　　就在这时，门口又响起敲门声，很轻，很慢，节奏分明，像是有礼貌的问询。程风缘好不容易搭建起的心理防御瞬间崩塌，缩成一团，心想一定要早点搬离这个鬼地方。
　　他故意压低声线，粗哑地大喊一声：“谁呀，大晚上还敲门，扰民啊！”
　　门外的人沉默一瞬，程风缘还以为是被他十足的男子气概给吓跑了而暗自得意。
　　没想到门外的人回应：“是我，赵揽今。”
　　程风缘有些意外，他是怎么找到自己家的。但昨天章丘送他回家，赵揽今知道也不意外。
　　犹豫再三，他收好菜刀，打开房门，“赵先生，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怕露怯，强装着大马金刀的豪气模样。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赵揽今换上休闲服装，头发随意散落，气场亲人，比那日喋血的西装暴徒判若两人。昏暗的路灯映照下，眉宇分明，眼眸明亮，显得格外诚挚。
　　记忆的赵揽今与现实中人影相互交叠，程风缘眼眶微酸，视野有些模糊。
　　他努力维持情绪，口气很硬：“我看就不必了吧，寒舍哪敢接待您这样的贵人。”
　　赵揽今眉头一蹙，脸上表情很不好看：“你在嘲讽我?”
　　程风缘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哪敢啊，赵公子何等人物，我就是个平民，可没那个胆量。”
　　“你生气了?”赵揽今移步上前，挨近程风缘，嘴角绽出一抹笑意，“为什么?就因为我揍了你男朋友?”
　　程风缘惊诧于他的喜怒无常，同时不适应他直面而来的侵略气息，默默后退半步。赵揽今似乎不满他的动作，迈开半步，身体更为贴近程风缘，好像在跳一支交际舞。
　　“喂喂喂，注意分寸，别离我这么近。”
　　程风缘用手了一把推赵揽今的肩膀，表示抗拒。

　　“怎么，楼衡不在，你连个男人近身都不肯，为他守节啊，”赵揽今语气轻佻，活脱脱纨绔子弟样，“我在宴会上可看到你和徐文那老色胚聊的很来呢。”

　　“要我说几遍！我和楼衡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我的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到处发疯！真的烦死人！”

　　程风缘被他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发言惹火，连带受惊的恐惧难堪，已然忘却赵揽今如今是何身份，也不顾有邻居投诉的风险，发泄地叫喊。

　　赵揽今收敛笑意，冷静发问：“真的吗?”

　　“爱信不信，老子真是疯了，就不该跟你多费口舌。”

　　程风缘作势就要关门，赵揽今先一步动作抬臂挡门，全然不顾手指被碾压的风险。
　　程风缘不得已停手，无可奈何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其实，”赵揽今表情庄重，一字一句像是在承诺，“我想送你个礼物。”

　　程风缘接续关门的动作，打发他走：“不用了，我并不缺什么东西。”

　　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赵揽今宛如雕像，一动不动，手上还在抵劲。程风缘只好妥协：“好好好，行行行，你送吧，送完赶紧滚。”

　　赵揽今长睫遮眼，眸色更深，仿佛能看透程风缘的灵魂，说出的话却油腻的惊世骇俗：“我想送你一场入室抢劫的爱情。”
　　程风缘被雷的外焦里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的脸“唰”的一下通红，呼吸急促，胡乱拍开赵揽今的手，双手握住门把使劲一拉。赵揽今比他动作更快，抬起一只脚伸进门内，年代感十足的不锈钢门活动的空间再次被压缩。
　　“你到底要干嘛，什么入室抢劫的爱情，你脑残小说看多了吧?”程风缘干脆把门一摔 ，他的耐心已经达到极点。
　　“你害羞了？”赵揽今单手扶靠墙壁，站姿随意，浑身散发不拘小格的痞气。
　　程风缘满脸黑线，“你们有钱人就喜欢戏弄人是吗? ”纷呈多变的表情好似打翻在地的调色盘，赵揽今作为始作俑者，兴致极高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程风缘脸黑到了极点，他厌恶赵揽今随意轻佻的发言，触及他的一些不好记忆。

　　“好了，不逗你了，我上门找你真的有事。”
　　赵揽今见好就收，奇迹般的从身后拎出来出几个塑料袋，里面满满登登新鲜果蔬，个个水灵。他带着点炫耀的意思举高，“我是来给你做饭的，还不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