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效应》booklet

23、第 23 章

　　冰块被投进杯子，当啷一声，在杯底转一圈，气泡水紧接着倒进来，冰块跟着在杯中跳跃，水位线不断上升，在差一点就要溢出的界限紧急停下。
　　谢旻收手，明天就是物竞初赛，他握着手机出神几次，还是什么也没做，将手机扣回桌上，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看杯子里的上升的气泡链。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他坐在一个公园的大树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似曾相识，他站起来，发现自己竟穿着初中校服。
　　“为什么会在这里？”谢旻心中想，梦里的一切都无比清晰真实。
　　他想自己应该去找一个人，却想不起那个人是谁，脑子里混沌一片。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一个没站稳，摔趴在地上。谢旻跑过去扶起她，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风车，随着风旋转，簌簌作响。
　　“谢谢。”女孩摔了也呵呵笑着，“你要去找那边的哥哥吗？”
　　谢旻心里一动，“那个哥哥在哪儿？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
　　“他在那边画你，被我看到了！画的很像，我一下就认出来了。”小女孩有些得意，脸蛋红扑扑的。
　　谢旻朝着女孩指的方向走去，女孩将风车塞进他手里，“你帮了我，这个就送给你啦！”

　　出了以树为中心的区域，道路变得扭曲蜿蜒，他时而记得自己是沿着一条直线走，时而又记得自己一直在绕圈。
　　手中的风车呼呼转着，他想，我要迎着风走。
　　意识清明不少，他就这么走着，路旁的灌木变成了花丛，一朵朵玫瑰含苞待放，越往深处就有越多的花，走到最后，所有的玫瑰都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花海尽头。
　　那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来访，只是一笔一笔地在画上添着色彩，谢旻没说话，隔着背影看向画纸，只看到繁盛的树冠。
　　“我是作为路人入画么。”他想，四周的风停了，风车不再转动。

　　“很多玫瑰只有淡淡的香味，更有一些，没有任何味道。”谢旻之前看书读到过这么一句，所以此刻，即使他深处花丛，也没有闻到任何气味。
　　四周慢慢暗下来，玫瑰和背影都隐入了黑暗，他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开始不安，将手伸向这片黑暗，却抓住了一片温热。
　　是一个人的手，触感微凉，他慢慢地缠上那个人的手指，黑暗中又仿佛有了一丝光亮。

　　他现在正和一个人躺在床上，即使记不起对面那个人是谁，他的内心也在抗拒放开那只手，甚至，还想更靠近一些——
　　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笼罩他，香气的密度像是密不透风的毯子，裹住他，让他动弹不得。谢旻在仿佛要被香气沁入骨髓的酥麻中睁眼，天光微亮，闹钟在几秒后响起。
　　谢旻将睡衣塞进洗衣机，设定好时间，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

　　安夏早上做饭时就看见谢旻放在沙发上的校服还在，猜他最近学习压力大，早上多睡了一阵，没去上自习。
　　吃饭的时候还特意关注了谢旻的状态，收拾碗筷时问了一句，“最近碰见什么好事了，满面春风的。”
　　谢旻愣了一下，摘下听力耳机，回：“没。”

　　月底迎来月考，上午张贴出的考号考场，谢旻从头看到尾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找老师反映，一排查才发现上次摸底考更改分数后，教务处将谢旻的名字删除，重新排名，不知道EXCEL怎么保存的，留存了没有名字的那版。
　　考号考场都已经打印分好，谢旻只得被添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末位。
　　考试当天，谢旻抱着复习资料走到一层角落的教室，一进门，就察觉数道视线。他在最后一个座位上坐下，凳子跟着向后摇晃了一个角度。
　　谢旻蹲下查看，一个凳腿就这么被他拔出来，周围没有替换的椅子，他将桌子又向后拉了一段，使自己能靠住墙壁。
　　离开考还有四十五分钟，教室里还没来几个人，自他坐下后，教室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周围的座位都被坐满，甚至一个座位上坐了两个人，旁边还站一个。
　　开考前十分钟，他右边和前面的考生来了，替换了坐在他们座位上的女生们，谢旻对好手表和考场钟表的时间，换了根笔芯。

　　第一门风平浪静地考完，谢旻去了趟厕所，回来后他的座位上围着几个人，正是他考试时的邻桌，谢旻退出去，等考试铃声响才踩点进教室。
　　下午那几个人转换策略，收完卷就齐齐站起来，看似在活动肩颈，三个人围成一个圈把谢旻堵在墙角。
　　这个考场老师监考很松散，考前面几门时，他们几个就不时瞄谢旻的卷面，“学霸，答题卡别遮这么快嘛，让我们看一眼又不碍着你考高分儿。”三个人把椅子搬到谢旻跟前，围着他坐下。教室里也有人注意到了这块，但都只是看着。
　　谢旻往墙上一靠，“你们围着我不如多看会书。”
　　一个人嗤笑出声，“要不是学霸呢，还开始教咱了。”
　　另一人缓声道：“我们也不贪心，你让我们抄个几道，及格就成，你帮了我们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们也能帮你不是。”
　　谢旻懒得再搭理他们，闭口不言。

　　“学霸这是看不上我们。”他们这么说，凳子也没挪动半分，就这么坐着插科打诨到老师进教室，谢旻趁着这个空档出去一趟，坐在他右边的那人盯着他的背影切了声。
　　开考铃打响半个小时后，谢旻拧开杯子喝了口水，右边的男生本就没在答题，瞅见谢旻的动作，干咳两声。
　　谢旻的前桌听见偷偷往后瞄一眼，对上信号，连人带椅子向后一倒，谢旻此刻注意力都在卷面上，先听见前面轰隆一声，自己的桌子也跟着剧烈摇晃，敞口的杯子砰得一下，谢旻立刻伸手去扶，杯子已经倾斜一半撒了至少三分之一的水的卷面上。
　　答题卡一看就不能用了，监考从讲台走下来，谢旻问：“老师，请问有备用答题卡吗？”
　　“有！我去教务处领，你先写到草稿纸上，我拿回来新的就能立马誊上去。”监考说完就匆匆走出教室。
　　谢旻捏起自己的卷子和答题卡走向讲台，另一位值守的监考盯住他，“怎么?”
　　“老师，我凳子坏了。”他道。
　　监考瞧了一眼他的座位，也没去查看，直接道：“那你坐讲台上考吧。”

　　监考很快拿来备用的答题卡，这套数学卷子谢旻做的比较顺手，耽搁十几分钟没影响他的答题节奏。收卷后，他跟着监考去了办公室，剩下一天的考试他都坐在讲台上答题。

　　月考碰国庆，考完一中就放假了。谢旻考场离得远，走回去教室里人都坐满了，李斌也站在讲台上说些放假事项。谢旻绕到后门轻轻开门走进去，站在后排听李斌说完，才走回自己的座位。
　　放假总是让人精神亢奋，老师一走，教室里没几分钟人就散的差不多了。贺森走过来询问情况，“考试时没多问你，怎么样？”
　　谢旻想了想，道：“还挺精彩。”
　　贺森拿不准精彩是褒义还是贬义，“没影响你吧。”
　　谢旻道：“没有。”
　　看出他状态不好，贺森也不多说什么，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今天他值日，外地的同学赶大巴，值日组剩下的两个人把教室打扫完，王沁柔扫地，谢旻拖地。
　　王沁柔打扫一阵谢旻就让她先回去了，自己一个人扫尾，他将最后一块瓷砖拖完，长呼一口气，往日里热闹的教室现在空无一人，座椅板凳代替他们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广播站放着不知名的歌，也正因为是校园广播站，它放什么都能被耐心听完。

　　谢旻走出教学楼，去骑自行车，一中的自行车车棚离教学楼还有一段几百米的下坡路，地上突然嘎达一声，一颗小石子在他面前滚了几圈，他继续走，第二颗石子落在他脚边。
　　谢旻回头，一个手持弹弓的男生从柱子后面走出，看来的专门蹲点等他。
　　谢旻认出他是那次堵他和贺森的男生，但没说话，被谢旻看到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泥丸，
　　他们间的距离并不远，男生每一次都把皮筋拉满，出手稳定快速，尖锐的弹响声在他们中间回荡。
　　对方出手狠辣果决，周边没有遮蔽物，谢旻趁每一发间隔不断变换落点地后退，逐渐他注意到泥丸一部分打空，另一部分好像是故意擦着他发射，并非要击中他，见谢旻越来越远，对方攻击得越来越密，发泄式一发接着一发。

　　楚熙自从那天听到那些混混谈论谢旻，这件事就变成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她想提醒谢旻，又怕只是一场乌龙，她现在和谢旻单方面的冷战，也让她拉不下面子主动，彻底无视这件事，她也做不到。
　　期间，她尝试不断找人打听谢旻的事，听到他去21考场考试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纠结许久，消息也发不出去，打算还是亲自找他说这件事。
　　她见谢旻从教室出来就悄悄跟上他，心理建设从在楼道和他说，到在教学楼门口和他说，没更退一步，就被人捷足先登。
　　楚熙躲在电线杆后面，偷偷看着那个男生一直朝谢旻发射弹珠，视角受限，她看不清谢旻被打到没有，也听不到谢旻的声音，心里干着急。
　　男生的攻势一直不停，楚熙给自己打气，把书包背在身前，咽了口口水，冲了出去。

　　楚熙跑出来，谢旻先看到她，又迅速转移视线。距离太短，冲击力不够，楚熙只把那个男生撞了个趔趄就被他躲开了，他没管楚熙，又发了一弹，谢旻冷着脸侧身躲过，一改之前的防御思路，反守为攻，谢旻盯着他的起手动作，提前做出预判，几颗泥丸全部被他避开，不断向攻击者逼近。
　　男生后退一步，在他分心的瞬间，谢旻迅速抓住他的小臂往下按，侧身一扭，拧住他的胳膊瞬时发力，谢旻手上下了狠劲，男生的手青筋暴起，还是没挣脱，弹弓立刻脱手掉落。
　　楚熙赶紧跑过去将弹弓踢到一边，警惕地看着他。谢旻拉着楚熙和他保持距离，观察他下一步动作。
　　没了弹弓的男生并没有多无措，试着动了动被拧的胳膊。

　　谢旻开口：“看来你并不怕被劝退。”
　　对方张口就是：“那你去举报我吧，祝你成功。”
　　楚熙将弹弓捡起，“你放心，我们会的！”
　　男生抹了把鼻子，“我打到你了吗，这么气急败坏地要举报。”又无所谓道：“行，那我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熙看他已经走了一段距离，松了个气，低声骂他神经病，骂了一半，男生突然道：“谢旻，你记得我吗？”
　　楚熙又紧张地往回看，那人没回头，问了这么一句，也没想着谢旻会回似的，继续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谁啊？”楚熙问。
　　谢旻道：“不知道。”
　　只剩下他们两人，场面又开始微微尴尬，这段路贴着操场，视野广阔，此刻天边大片的云彩都被染成炽烈的橙红，边缘还烧着金边，谢旻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今天夕阳还挺好看的。”
　　楚熙跟在他后面，整条路都被落日铺得金光灿灿。

　　“是挺好看的。”楚熙道，“我记得初二暑假，有一次我从游泳馆出来也是这样的天空，当时你在咖啡馆写作业，我打电话叫你，你出来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
　　“当时差几道题就做完整套卷子了，我在咖啡馆也能看见一点。”
　　楚熙哼了声，“那能一样吗？”
　　谢旻如实承认：“是不一样。”

　　楚熙看着谢旻的背影，轻声问：“谢旻，你是喜欢柳宸之吗？”
　　谢旻停下脚步，似叹息般说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