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为乐》莳昱

30、婚礼

　　沉默了许久，仿佛要将五年的空白一点点填满。

　　顾南萧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勇气，凝视着她泪水涟涟却依旧明亮的眼睛，轻声地、无比郑重地、如同起誓般地问：

　　“以乐……对不起……还有……”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聚最后的力量，“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剩下的所有时间，补偿你，照顾你，守护你……好不好？”

　　他的眼神里，有深刻的悔恨，有无法磨灭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珍视和一种小心翼翼却无比坚定的、对未来的期盼。

　　他不再逃避，不再被罪孽压垮，他想要抓住这次命运赐予的、奇迹般的第二次机会。

　　江以乐看着眼前这个被往事折磨了多年、此刻在她面前脆弱得如同迷途孩童、却又努力展现出担当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从未熄灭过的、为她而亮的光，那里面有着和她记忆中一样的深情，只是变得更加沉静，更加厚重。

　　她想起了那个在画室里安静陪她的少年，那个在雨夜为她撑伞的少年，那个在额头上留下轻柔亲吻的少年，那个在医院里痛不欲生、许下沉重承诺的少年……也想起了他父亲那复杂的眼神，那场改变一切的意外。

　　恨意早已被时间和对生命的感恩冲刷干净，留下的，是沉淀后的理解、宽恕，和那份……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深藏的心动。

　　生命如此珍贵，奇迹如此难得，为何还要让过去继续囚禁未来？

　　她抬起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就像很多年前，在病床上，她曾想做而未做的那样。

　　然后，在他紧张而期盼、几乎屏住呼吸的目光中，她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脸上带着泪，却绽放出一个如同雨后初晴般，明媚而温暖、充满了新生力量的笑容。

　　“好。”

　　一个字，轻柔，却掷地有声，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带来了万物复苏的信号。

　　顾南萧猛地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紧，像是拥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身体因为激动和狂喜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绿洲的旅人。

　　江以乐也伸出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感受着他真实的心跳和温度，感受着那份迟到了五年、跨越了生死的温暖与安定。

　　泪水依旧在流，但那不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释然，是感慨，是对新生的庆祝，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窗外，阳光正好，晴空万里，鸟儿在枝头欢唱。

　　那场下了十几年的、无尽的、冰冷的雨季，终于，停了。

　　温暖的、真实的阳光，穿透了所有阴霾，真切地照在了他们身上，也照进了彼此曾经荒芜的心田。

　　一年后的某个秋日，南城一中的梧桐大道依旧金黄灿烂。

　　顾南萧牵着江以乐的手，再次走过这里。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们身上跳跃。

　　顾南萧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简单却精致的丝绒盒子。

　　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被他养得气色好了很多、眼眸重新焕发出神采的女孩，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眼神却无比郑重和清澈：

　　“以乐，我知道，过去的阴影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失。我曾犯下的错，带来的伤害，我愿用我的一生去弥补、去呵护。”

　　“我不敢祈求你完全忘记那些痛苦，但我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一起面对未来的每一天。无论是晴是雨，是健康还是偶尔的病痛，我都想站在你身边。”

　　“我爱你，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你是江以乐，是那个照亮我灰暗世界的、独一无二的光。”

　　“嫁给我，好吗？让我名正言顺地，照顾你、陪伴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没有盛大的场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真挚到近乎笨拙的誓言，和一双盛满了全宇宙星辰与温柔的眼睛。

　　江以乐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不是悲伤的，而是幸福的、释然的。

　　她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看着这条记录了他们初遇、心动、分离与重逢的林荫道。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好。”

　　一个字，尘埃落定，开启了他们全新的篇章。

　　婚礼没有选择豪华的酒店，而是在他们定情的那家“隅光”咖啡馆，以及后面相连的一个种满了向日葵的小庭院里举行。

　　阳光明媚，花香四溢，宾客不多，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周晓薇哭得比江以乐还厉害，张浩则用力拍着顾南萧的肩膀，说着“好好对我们班长”。

　　江以乐穿着简洁优雅的白色婚纱，脸色红润，笑容明媚，比任何一朵向日葵都要灿烂。

　　顾南萧穿着笔挺的西装，看着向他一步步走来的新娘，眼眶微红，嘴角却扬起了这些年来最释然、最幸福的弧度。

　　交换誓言时，他说：“我顾南萧在此起誓，从今往后，我的生命的意义，就是爱你，护你，陪你画遍你想画的所有风景，陪你走到时间的尽头。”

　　她说：“我江以乐在此起誓，从今往后，我的画笔，我的生命，与你共享。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未知，我们一起面对。”

　　他们在亲友的祝福声中接吻，阳光为他们镀上金色的轮廓，仿佛连时光都温柔地驻足。

　　婚后，生活平静而充实。

　　江以乐的身体虽然比常人需要更多注意，但在精心的调养和顾南萧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一直维持得不错。

　　她如愿考入了国内顶尖的美术学院，继续追逐她的绘画梦想。

　　她的画风，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变得更加温暖而富有力量，笔下开始大量出现阳光、花朵和充满生命力的景象。

　　她举办了自己的画展，名字就叫《晴日》，每一幅画都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希望。

　　顾南萧也没有放弃他的天赋。

　　他一边打理着家族部分事务，一边继续创作。

　　他的画风不再是一片灰暗沉郁，开始融入了温暖的色调和明亮的光影。

　　他笔下的主题，常常是同一个女孩——他的妻子，在各种场景下的身影，看书、画画、浇花、甚至在厨房里手忙脚乱……每一幅都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画面的爱意。

　　他成了业内知名的、兼具商业价值与艺术深度的画家，但他最珍视的身份，永远是“江以乐的丈夫”。

　　他们在南城安了家，房子带一个大大的画室，两人常常一起在里面创作，互不打扰，却又气息交融。

　　偶尔，江以乐会拿起画笔，为顾南萧添上几笔；偶尔，顾南萧也会在她遇到瓶颈时，给出精准的建议。

　　他们是爱人，是伴侣，也是彼此最懂对方的知己。

　　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他们都会回到“隅光”咖啡馆，坐在当年那个靠窗的位置，点两杯咖啡，分享一块甜点，回忆过往，憧憬未来。

　　生命曾布满荆棘，但他们携手，硬是走出了一条铺满鲜花的路。

　　那场改变命运的雨夜，最终成了他们爱情故事里最沉重却也最让他们珍惜彼此的一页。

　　所有的遗憾与悲伤，都在往后漫长的、彼此陪伴的晴日里，被一点点治愈，化为了更加深刻的相守。

　　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

　　但他们更知道，只要彼此紧握双手，就能共同面对一切。

　　以你为乐，不止是青春的悸动，更是余生的信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