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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冰科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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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X常常处于戒备状态,这次的事态也异乎寻常。泰坦星人与生俱来的远见与谨慎,都被触发了,她在不明确的情况下,让整个实验室处于特级戒备的状态。实验室被粒子、射线、防护场、能量壁垒,逃生舱开启的巨大轰鸣声包围,变成绚烂的颜色,像死神吹出的泡泡,梦幻而危险。她让我们穿上最高规格的防护服,拿上最高档次的便携武器,准备战斗。我挑了全自动音乐射线枪,它是由我亲自制造的,我更喜欢称它为歌唱机,而不是枪。它被发明出来纯属偶然,只是因为想以其她方式聆听FLY ME TO THE MOON这首歌,就创造了这把超音速武器,最后将它推至光速。那些射线会按照音乐的频率,像光一样射杀敌人。
但X的戒备这并没能阻止悲剧发生,红冰科技,一种完全陌生,未知来源,无法分析,远远高于现阶段地球文明,使用不存在于地球及地球盟友方星球上的物质所创造的科学,突然而至,在我的眼前爆破。一个文明的造物,从它的武器中,往往可以看出文明的形态。很多时候,科学家的创造与摧毁性的武器只有一线之隔,可以用来毁灭的元素,也可以用于繁荣。对于红冰科技,我只能说,我感受到了令人震惊的恐惧。
被攻击的那一刻,我几乎是立时就晕了过去,用超乎理性的本能感知红冰科技的能量,它向我昭示出另一个星球的文明。向智慧生物传达信号、信息、记忆以及感情是红冰科技的特殊威能之一。红冰科技,虽然我暂时把它定义为科技,但比起一种科技,更像有智性与感性的智慧生物。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剖开我可笑的防护服,以及防脑控装备。
在深度睡眠中,我的面前出现的是来自仙女星系的星球,它有着艳丽的粉色,散发出毒性的甜美。我们都知道视觉性的美丽,放置在星球上,恐怕是一场灾难,尤其是粉色这样罕见的颜色,一般都召示着严酷的生存环境。
掉进星球内部后,事实被证明也是如此。我在时速每小时2100公里的风速里前行,大气层中有大量的铁和浓度极高的硅酸盐液滴,凝聚起来的金属云,是铁锈血迹斑斑的颜色,质地坚硬,每秒就有百个固体闪电闪落,在导电的云层上游走。这里的雨是金属雨,每一滴雨都是血色的小型三叉戟,有些则能连成长发数十米的铁锥,定在地上,让土地开裂。虽然,那坚硬的,宛如钢铁或是铝合金的地面,或许不应该被称之为土地,它既没有泥土的香气,也没有孕育的能力,但看见它与金属狂雨撞击,发出呻吟般的巨响,震动,迅速开裂,仍让人感到生命被摧残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平安无事进入到星球内部的,这只能归功于红冰科技。
像这样的星球在宇宙中随处可见,但令人啧啧称奇的恐怕是,这片根本不适宜生命存在的土地上,被红冰科技庇护着,竟然真的存在文明。她们的文明不在地上,而是通过洞穴,通往地底,向下坠落,辉煌而冰冷。她们排斥光明,用黑暗照亮这座机械城市。
在我眼前舞动的生物赫然出现,她们并不是以碳基的形式存在,而是由硅基构成,至此我才理解,那座“机械”城是活的,城市的一部分是由亚斯蒂人的身躯组成,硅基生物不如碳基生物稳定,她们总在裂变、翻新、重组,成为新的样子,可变性与可能性才是这个物种的特征,碳基生物的持续稳定是她们无法想象和拥有的事物。
“看下去。”红冰科技又对我开口,好像在邀请我加入。我看到了巨大的亚斯蒂人的坟场,坟场上堆满了死去的机械,她们失去光泽、能量与变化力,在粉色天空,冷红的云下,狂乱的风暴中伫立,像一群破铜烂铁,堆积在一起,高高地,绵延不绝,垒成山脉。不断有死尸从洞里提升上去,从洞口抛出,出到洞外的世界,在一瞬间,灵感告诉我,这不是坟场,而是特殊的祭祀,她们祭祀的对象是……
我未能看到……
作为地球的子民,我并不能欣赏这种严酷的文明,它弥漫着血腥味,长久以来,她们将掠夺视为规训,生活视为平庸,死去视为美德,彼此伤害为必要条件。“亚斯蒂”人,红冰科技对我耳语,告诉我星球上生物的名字。“亚斯蒂人是住在山洞里的孩子,影子的臣民,她们点燃油灯,远远地,向山洞深处探索,永恒的深夜缠绕过她们的眉眼,当光芒耗尽时,就地死亡。能够在这里生存的种族,必然全然盲目,对生命蔑视,对毁灭崇拜,必然倔强、傲慢、坚持不息,正因如此,她们才能恣意跳舞。”
我与红冰科技的思维断开,回到地球的实验室,刚刚被扫荡攻击的地方。我身边的人都倒下了,歌唱机已经打开,在我的身边构筑起一道屏障,它们用光速移动的强度,抵挡着朝我落下来的光线。红冰科技作为武器的形式也是一道道的“光”。虽然光只是它肉眼看起来的样子,或者其中一种呈现方式,它到底是什么还有待研究。我不清楚该如何研究和捕获它,它已经全然超越了我的认知。我也没有看见是谁袭击了基地,谁释放了红冰科技,更无从谈她们从哪里来,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选中基地,或者以地球为目标。当然,更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笔记本里会留下“我”的字迹,“我”又为何提前了解要发生的事,将危险告知。
头还在嗡嗡作痛,我意识到自己流血了,鲜血从头部流到我的眼睛里,应该是在被撞飞的时候,受到了冲击。X在我身边,她的情况比我更糟,她的头盔也碎了,一片碎片扎进了脸颊,一根钢管贯穿了她的左胸。认知保护器已经坏了,我第一次见到了她真实的样子。至少以人类的审美而言,泰坦星人是一个美丽的物种。和认知保护器作用下看见的,毫无特点的女性不同,真实的她笼罩在淡金色的光晕里,爬在皮肤上的几片鱼鳞,她有鱼鳃,耳朵类似油画里的精灵,是尖的。
和所有人类相同,我也对美丽的事物消失抱有痛惜和遗憾。我想要挽救她的性命,只不过我不是医生,急救知识一知半解,身边也没有医疗箱,就算想要救她,在目前混乱的环境下也几乎不可能。我的“歌唱机”需要充能,才能继续维持攻击,然而不断闪耀的红光没有停歇,仍然在猛烈地进攻,没有在保护范围内的其她人,经过观察,已经被切成了碎块。我伸手去摸索她的武器波立维尔——一把形状类似音叉,但实质可以吸收原子,将原子重组,具备让空气核变的超能武器。
在地球,这样的武器甚至不应该诞生,但在泰坦星,这些是小孩子街头的玩具。遗憾的是,波立维尔此刻已经被损坏,发挥不出它的力量,要修好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的。按照理性的认知,目前已经陷入了不断被消耗的死局。
突然间,救生舱开了,从救生舱内走出的人,抬着一把和我的相同的歌唱机。但她的经过改良,比我这把更具备实用性。红冰科技的能量波悉数被弹开,接着她旋转歌唱机的瞄准镜(我设计瞄准镜的时候,只是为了装饰,因我从未经过军事训教,不具备精确的射击能力),歌唱机变换了形态,红冰科技的波光被尽数吸收。攻击结束了,那人走到我身边,我才注意到,整个实验室,已经被抬升到了宇宙中,脱离了地球。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在我失去意识,沉入梦境的时候?还是从被攻击的那一秒开始。就已经飞向太空了,又或者……是眼前这个人做到的?
救生舱中的银光,像一条月亮河,被它照耀的人,都会被粼粼的波光濡湿。我在这湿淋淋的亮光下,看见对方取下航空头盔,那人有一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意识到了这件荒诞的是,“我”救了我,“我”遇见我,“我”看着我。也许这只是对地球人荒诞,在某个星球,掌控了时间与空间运作的星球,她们能够在任何时间看到任何一个平行时间的自己。然而我只是一个被降维打击的星球上的,一个普通的人员,我对于时间的理解,并不能超出一幅二维画对于空间的理解。我狼狈地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像只八角蜘蛛淹着画框攀岩,以确定自己被附着在了哪块碎块上,但永远不能跳上,不属于自己的线。我作为科学家征服已知的世界,而时间征服我,宇宙则征服时间。我想,现在既然已经漂浮在太空了,那我也不该对“我”的出现太过惊讶。
“上到飞船上,我们要立刻出发。”“我”对我发出行动的指令,将手上的新歌唱机塞过来,提示我应该更新和升级自己的武器。“但我应该先救X,她受了伤,不能放着不管。”,而“我”凑过了头来看,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让我们把她抬到飞船上来吧,飞船上有医疗舱。”
飞船很开阔,不像是小实验里准备的那台,它经过无数次改造,更实用、精细和先进,飞船上有许多像是梦里才有的奇幻造物,我都来不及细看和研究,只能先把X送进螺旋式的,神似鹦鹉螺的医疗舱里。
当我们安顿好X,飞船闭合了门,发动了,它先是发出一阵轰鸣,然后撞破墙壁,向太空飞行,“我”站在我的面前,伏行的黑暗,瞬息的光晕在飞船外滑过,我很想去欣赏它们,但现在暂时不能,直觉告诉我,最好与“我”对话,因为按照常理,两个自己的相遇时间无法长久。一个会吞并另一个,一个存在,另一个就会消失。
“在我所经历的世界里她已经死了,她给我的遗言是,一个时代终结了,从它的灰烬里不会爬出任何东西,但……她没说完就过世了,我带走了她的手链……”,“我”对着医疗舱,展示了手链,我知道这串手链,它代表着毁灭之因。
“毁灭之因?X从来没和我说起过这件事。”
“你能读我的心?”
“我们是同一个人,思维共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还看到了那个预言故事,还有你们一起去参加的葬礼,但在我的宇宙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与X并不熟识,所以她没活下来”
“蝴蝶效应?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改变未来的走向。”
“甚至是地球的命运,宇宙的走向。”
“现在地球怎么样了?”
“不太妙……我不确定它是否会变成一颗死星,被红冰科技入侵的文明,它们总会死亡,地球也被红冰科技入侵了,它的未来……”
“死星?红冰科技会让整个星球的活动停止吗?”
“你还没有看过红冰科技毁灭星球的场景吗?你以后会看到的。”
“我不想看……但愿地球还活着。我们像这样的见面发生过多少次,你见过几个自己。”
“五个……但这样的见面绝不仅仅只有五次。我们的联系,在时间之初就已经诞生,甚至超越时间,亘古长存。过去发生过无数次,未来仍会发生。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X笔记本上留下字迹的人是你吗?”
“是我们中的一个,但不是我。我的所知,已经记录在这个笔记本上了。”她扬了扬手上的笔记,“希望你看了不要失望。我写上的大多是不可知、无规律的观测记录,缺乏对知识的经验与实践,在这趟旅程中,我得到的确定性很少,解答的问题也很少。在宇宙面前,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们仍是年幼的婴儿。”
“我们的使命是什么,这趟航程中,我该去找到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自己选择。探寻红冰科技的秘密,解救地球,或者寻找另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也许……还可以有别的,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在无限的宇宙中,没什么是不可能,也没什么不被允许。”
突然间,“我”消失了,与我的时间线分道扬镳,就如同从未来过,我被一种禹禹独行般的孤独吞没。好在那阵孤独只是一场暴雨,一种不可控而突然爆发的情绪,而不是永久的黑洞。这漫长的路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