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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嘉靖疯焰:献祭道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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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四十五年,冬。
铅灰色的云层压在紫禁城上空,像一块浸透了血的裹尸布,连宫墙四角的琉璃吻兽,都被染成了暗沉的赭红色。乾清宫内,浓重的血腥味与丹砂的刺鼻气息绞缠在一起,在鎏金盘龙柱上凝结成暗红色的黏液,顺着龙鳞纹路缓缓滴落,砸在金砖地面的缝隙里,洇出一朵朵细碎的血花。
嘉靖帝瘫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御座上,曾经威仪的龙袍被丹毒侵蚀得斑驳不堪,露出的脖颈上布满了青黑色的斑块,像是某种爬虫的鳞片。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枚青铜丹药鼎,鼎内正燃烧着掺了童男童女精血的“九转还魂丹”,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鼎壁,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那脸上早已没了帝王的威严,只剩下被长生欲望扭曲的癫狂,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殿中跪着的一群道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濒死的野兽在渴求猎物。
“陛下,”站在最前的龙虎山天师张彦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他的道袍下摆沾满了污泥与血迹,右手按在腰间的桃木剑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钦天监昨夜观星,见紫微星旁出现‘血芒贯日’之象,西方传来消息,那些披金戴甲的‘圣徒’,已经攻陷了天竺的佛寺,把佛骨磨成粉,掺在圣餐里喂给信徒……东边的倭寇,哦不,是神道教的‘圣人’,正驾着船在沿海烧杀,说要‘献祭活人,唤醒天照’。”
嘉靖帝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血丝,落在身前的供桌上,溅在摆着的三具童尸胸口——那是今日炼丹刚用剩的“药引”,胸口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细小的手指僵硬地蜷缩着。“慌什么!”他嘶哑地低吼,抓起一枚烧得通红的丹丸,烫得指尖冒烟也浑然不觉,“朕有三清庇佑,有三尸神赐下的‘长生秘典’,那些洋教、番佛,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倒是你们,”他突然瞪向张彦頨,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说好的‘献祭智慧,可得永生’,朕给了你们三百童男童女,给了你们半个国库的金银,你们要的‘智慧之魂’,到底在哪儿?”
张彦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身后的道士们也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嘉靖帝对视。谁也没敢说,所谓的“献祭智慧”,不过是他们从一本残破的古卷上看来的疯话——那古卷是三年前“第一次神降日”时,从昆仑山裂缝里滚出来的,上面的文字扭曲如虫,他们只勉强辨认出“献祭智慧,可得永生”八个字,剩下的,全是些布满触手与肉瘤的诡异图案。可当时佛道基督的混战已经席卷天下,道教弟子被基督徒的“天使”(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长着飞蛾翅膀的蠕虫)啃食,被佛教“刹帝利”的刀刃劈成两半,为了保住龙虎山一脉,他们只能拿这疯话哄骗沉迷修仙的嘉靖帝,想借皇权聚集“祭品”,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以及某种湿漉漉的“撕咬声”。张彦頨脸色一变,刚要起身,殿门就被猛地撞开——一个身穿黑袍的道士踉跄着冲进来,他的左臂已经不见了,伤口处的血肉模糊一片,露出森白的骨茬,而他的身后,跟着三个浑身是血的“佛奴”。
那是三个婆罗门信徒,全身赤裸,皮肤呈病态的淡粉色,胸口镶嵌着黄金肉瘤,肉瘤上镶嵌的人脸正扭曲地笑着。他们的手指细长如爪,指甲缝里还挂着碎肉,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殿中的童尸,喉咙里发出“我想要”的呓语。其中一个佛奴猛地扑向最近的一具童尸,张开嘴就咬向那孩子的脖颈,牙齿穿透皮肤的瞬间,鲜血喷溅而出,溅在他胸口的肉瘤上,肉瘤竟微微蠕动起来,像是在吸食血液。
“护驾!护驾!”张彦頨嘶吼着拔出桃木剑,可他刚冲上前,就被另一个佛奴抓住了手腕。那佛奴的力气大得惊人,猛地一拧,“咔嚓”一声,张彦頨的手腕就断了,桃木剑掉在地上。佛奴张开嘴,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朝着张彦頨的脖子咬去——就在这时,一道寒光突然从殿外射来,精准地刺穿了佛奴的头颅。
佛奴的动作僵住了,头颅上的血洞不断涌出带着肉瘤碎片的血水,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张彦頨惊魂未定地抬头,看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女子站在殿门口,她的左眼蒙着一块黑布,手里握着一把用脊椎骨制成的剑,剑身上还滴着血,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身穿青袍的道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你是……”张彦頨认出了那女子的道袍——是华山派的服饰,可华山派不是在去年就被基督教的“血十字军”灭门了吗?
女子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向御座上的嘉靖帝,她的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嘉靖帝被她看得发毛,颤抖着举起青铜鼎:“你……你是谁?敢闯朕的乾清宫,不怕被凌迟处死吗?”
女子终于停下脚步,她缓缓摘下左眼的黑布——那下面没有眼球,只有一个空洞的眼窝,眼窝里镶嵌着一枚琉璃珠,珠子是唐代菩萨像的琉璃目,在殿内的火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贫道李玄,华山派最后一人。”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寒意,“陛下想要‘智慧之魂’,贫道知道在哪儿。”
嘉靖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不顾地上的尸体与血迹,挣扎着从御座上站起来:“在哪儿?快告诉朕!只要能得到永生,朕封你为‘护国真人’,赏你金山银山!”
李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抬手指向殿外:“就在天坛。三日前,天坛的祭台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里渗出的‘黑水’,能让人看见‘智慧’的真相。不过,要想取出‘智慧之魂’,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承受黑水侵蚀,又心怀执念的人。”
嘉靖帝毫不犹豫地喊道:“朕就是那个容器!朕要长生,朕能承受!”
“陛下不行。”李玄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殿内的道士,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浑身发抖的少年身上。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穿着粗布道服,脸上沾满了灰尘与血迹,他的双手被反绑着,手腕处勒出了深深的红痕——他是昨天刚被抓来的“祭品”,本是泰山脚下的一个猎户,因为天生异瞳(左眼蓝色,右眼绿色),被张彦頨说成是“天生的智慧载体”,留着准备献给嘉靖帝。
“他才是‘容器’。”李玄指着少年,“他的眼睛,能看见‘神’的真容,只有他,能承受黑水的侵蚀。”
嘉靖帝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被长生的欲望取代:“好!就用他!张彦頨,快……快带他去天坛!”
张彦頨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此刻也不敢违抗,只能忍着手腕的剧痛,让人解开少年的绑绳,推着他跟着李玄往外走。少年一路上都在发抖,他看着路边的尸体——有被啃得只剩骨头的道士,有胸口插着十字架的佛奴,还有被翅膀撕裂的基督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却不敢停下脚步。
天坛的祭台上,果然有一道半米宽的裂缝,裂缝里不断渗出黑色的黏液,黏液在祭台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一片布满触手与肉瘤的混沌景象,让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李玄让张彦頨把少年推到水洼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残破的古卷——正是那本从昆仑山裂缝里滚出来的疯话古卷,她将古卷放在水洼边,古卷上的文字瞬间亮起红光,与水洼里的混沌景象呼应起来。
“跪下,看着水洼。”李玄按住少年的肩膀,语气冰冷。
少年颤抖着跪下,他的眼睛被迫看向水洼——那里面的混沌景象越来越清晰,他看见一个由残肢组成的巨型肉柱,肉柱上的眼球盯着他,看见一个悬浮的血团,血团上的肉瘤人脸在笑,看见一个由头骨组成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的血水在滴落。他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耳边响起无数无意义的低语,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看见自己的父母被佛奴啃食,看见自己的妹妹被基督徒当作“猪”献祭,看见自己被道士抓来,当作“祭品”对待。
“啊——!”少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左眼开始渗出鲜血,右眼的绿色瞳孔里,浮现出与水洼中一样的混沌图案。
李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那是用她第七任“情人”的尺骨制成的,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她走到少年身后,低声道:“记住,你的名字叫田羽。从今天起,你就是‘智慧之魂’的容器,也是……贫道献给三尸神的‘最好祭品’。”
话音刚落,她就猛地将匕首刺进少年的后背——不是要害,而是心脏旁边的位置。少年的身体猛地一僵,鲜血顺着匕首的纹路流出来,滴在祭台上的黑水里。黑水瞬间沸腾起来,冒出大量的气泡,气泡破裂后,竟形成了一张张微小的人脸,朝着少年的伤口钻去。
少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伤口钻进他的身体,那东西冰冷、黏腻,像是无数条小蛇在他的血管里游动。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幻觉越来越真实:他看见李玄站在祭台边,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珠(正是她左眼的那枚),正在对着水洼念叨着什么,水洼里的混沌景象开始收缩,逐渐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朝着他的伤口飞来。
“这就是……智慧之魂?”嘉靖帝兴奋地冲上前,想要抓住那个光点,却被李玄猛地推开。
“陛下别急。”李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癫狂,“等‘智慧之魂’完全融入他的身体,贫道再把他的心挖出来,献给陛下——那样,陛下就能得到真正的永生了。”
嘉靖帝被她的话蛊惑,站在一旁,死死盯着少年的伤口,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而少年田羽,此刻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异变:后背的伤口处,长出了细小的触手,触手缠绕着他的脊椎,他的左眼彻底变成了纯黑色,右眼的绿色瞳孔里,布满了扭曲的符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某种东西吞噬,只剩下一个念头——恨。
恨那些抓他来的道士,恨那个要挖他心的女人,恨这个被神降弄得生灵涂炭的世界。
就在“智慧之魂”的光点即将钻进他伤口的瞬间,田羽突然爆发了——他猛地转过身,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抓住了李玄持匕首的手腕。李玄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容器”还能反抗,刚要用力甩开,就看见田羽的右眼突然射出一道绿色的光芒,光芒击中了她左眼的琉璃珠。
“咔嚓”一声,琉璃珠裂开了一道缝,里面渗出黑色的血水,滴在田羽的脸上。李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感觉到自己与三尸神的联系被打断了,水洼里的混沌景象开始反噬,无数条触手从水洼里钻出来,朝着祭台上的人扑去。
“不好!”张彦頨尖叫起来,转身就想跑,却被一条触手缠住了脚踝,猛地拖进水洼里。他的惨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咕嘟咕嘟”的吞咽声,以及水洼里不断泛起的血泡。
嘉靖帝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想跑下祭台,却被田羽抓住了衣领。田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陛下不是想要永生吗?我送你去……”
他猛地将嘉靖帝推进水洼里,看着他被触手缠绕、吞噬,然后转过头,再次看向李玄。李玄的左眼已经完全瞎了,黑色的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握着匕首,警惕地看着田羽:“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田羽。”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冰冷,“也是……第一个反抗‘神’的人。”
他猛地扑向李玄,两人扭打在一起,从祭台上滚了下来。匕首在混乱中刺中了田羽的腹部,也划伤了李玄的胸口。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服,也染红了祭台下的土地。田羽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他死死地抱着李玄,不让她离开——他知道,只要自己死了,这个女人也别想活着。
李玄也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她看着田羽越来越冰冷的身体,看着水洼里不断钻出的触手,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而绝望:“没关系……就算我们都死了,三尸神也会找到新的‘容器’……佛、道、基督、犹太、神道……这场混战,不会结束的……我们的转世,还会再相遇的……到时候,我一定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条从地下钻出来的触手缠住了脖颈,猛地勒断。田羽看着她的尸体被触手拖进水洼,也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他的意识彻底模糊前,最后看见的,是水洼里的混沌景象中,浮现出一行扭曲的文字——
“蚀神纪元,疯妄永续,双姝宿命,轮回不休。”
三天后,天坛的裂缝消失了,水洼也干涸了,只留下祭台上的血迹与残骨,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而在华山深处,一个穿着青袍的道士,捡到了一枚裂开的琉璃珠,珠子里的黑色血水,还在缓慢地流动着。他不知道这珠子的来历,只觉得它散发着诡异的力量,便将它收了起来,想着日后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与此同时,泰山脚下的一座破庙里,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被一个老道士救了下来。老道士看着少年异瞳的眼睛,叹了口气,给他取了个名字——田羽。
没有人知道,这场发生在嘉靖年间的献祭闹剧,不过是“蚀神纪元”的序幕;也没有人知道,李玄与田羽的宿命,从这一刻起,就已经被刻在了轮回的石碑上,等待着三百年后,那场更为疯狂、更为血腥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