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您已获胜,现在会将一百位获胜者送往『地球』。”
谢云云从睡梦中醒来,此时老师还讲台上讲课。
“姐姐,明天就月考了,别睡了吧。”晴晴在一旁说。
“公告:现在有一百位此纬者成为浮游者,他们依靠杀戮而存活,每个月他们将会杀死指定的对象,请大家务必保护好自己。”
“告浮游者:你们可以使用意念打开击杀名单,下面有一部分规则,有不懂的随时可以在下方提问。”
“告除浮游者外所有人:当你们听或看到这里时,『它』将再也无法解脱。此外,每个月一号有一百位此纬者获得异能,只有异能者才有能力杀死浮游者。因为浮游者与异能者现无法保持平衡,今天行发放一万位异能者。”这一段,云云当然是听不到的。
“公告:异能者可以杀死浮游者,浮游者也能杀死异能者,现在游戏公平。『地球』将在五分钟内发生改变,请小心。”
“啊?你们听到了吗?”
“怎么回事?”
班级里走廊里都乱成了一锅粥。
“姐姐?你听到了吗?”
“嗯。”
“晴睛,你看!”晴晴的后桌将手机递了过来。
“这不像是一场恶作剧,这声音是直接传到我们大脑里的。怎么办?我们跑吧?”晴晴一脸担忧的接过手机。
“怎么逃?逃到哪里去?”云云问。
“也对,他们也许分布在世界各地,逃也不知道往哪儿逃。”
突然,地面开始晃动。
最初的致命摇晃刚一停歇,那短暂的、死寂的几秒被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尖叫刺破。
“跑啊——!”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干草堆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栋楼里压抑到极致的恐慌。
之前被震懵的学生们猛地惊醒,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思考。教室门瞬间被堵死,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像决堤的洪水般向楼梯口涌去。没有人组织,没有秩序,只剩下纯粹的、争先恐后的逃生的欲望。
走廊里瞬间充斥震耳欲聋的喧嚣:无数双脚踩踏在满是碎屑的地板上发出的噼啪声,书包、课本被撞落在地也无人顾及,歇斯底里的哭喊、互相推搡时的叫骂、以及一遍遍嘶吼着“快走!快走!”的催促声……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比地震轰鸣更令人心慌的恐怖噪音。
云云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后面人的推挤,眼前是无数晃动的后脑勺和汗湿的校服。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味,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气——不知是谁在混乱中被划伤了。
那一刻,个体的感受消失了,你不再是“你”,而是这恐慌洪流中的一滴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被绊倒,必须跟上”。对二次坍塌的恐惧,远远超过了被人踩踏的恐惧,推着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冲向那道象征着“外面”和“生存”的楼梯口。
云云是最后一个慢悠悠地走出教学楼的。
她踏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环顾四周。与其他人的连滚带爬、惊魂未定完全不同,她的步伐甚至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平稳。巨大的轰鸣和撕裂声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沉浸式的立体电影,视觉效果惊人,但深知银幕不会真正倒塌砸向自己。
操场上弥漫着近乎实质的恐慌,像一层油腻的烟雾,包裹着每一个瑟瑟发抖的人。云云能清晰地“看到”这种情绪——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内在的感知。她看到恐惧像苍白的火焰,在每个同学的头顶和肩头跳动;听到他们心脏擂鼓般急促的敲击声,几乎要撞破胸腔;嗅到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带来的那种尖锐又苦涩的气味。
这些强烈的感受汹涌地拍打着她,却像海浪拍打在绝对的礁石上,无法浸染她内核分毫。地震对她造不成威胁,连同地震所引发的这人类最原始的恐慌,也无法真正穿透她。
一个平时要好的女生扑过来,冰凉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云…云云!太可怕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云云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背。这个动作是模仿来的,是她在观察了无数安慰场景后习得的正确反应。她能感受到女生身体的剧烈颤抖,能分析出这种颤抖源于肌肉的过度紧张和神经信号的失控,但她无法“感同身受”。她只是像一个最精密的人体扫描仪,冷静地记录着这一切。
她目光扫过人群: ——那个蹲在地上干呕的男生,他的胃部正在痉挛。 ——那对紧紧抱在一起哭泣的朋友,她们的泪水中盐分和应激激素超标。 ——那个拿着手机疯狂试图打电话却不断失败的班长,他额角的血管因为焦虑而突突直跳。
老师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她听来是声波在空气中传播的特定频率和振幅,携带着“秩序”和“控制”的意图,试图覆盖掉“混乱”与“恐惧”的频谱,但收效甚微。
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孤寂。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清醒的隔离。她站在他们中间,物理距离如此之近,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绝对隔音的玻璃。她在观察一个关于生命和脆弱的大型实景实验,她是唯一那个不会被实验变量影响的对照组。
一场足以改写许多人生命轨迹的灾难,于她而言,只是一次格外剧烈的…地质活动体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不像很多人手上沾满了灰尘或划痕,然后抬起头,望向那栋或许已经内部开裂的教学楼,眼神平静得像在欣赏一场暴风雨后的宁静。
她安全,绝对安全。其实这也不公平,就好比说这场地震吧,地震可以对异能者造成威胁,而浮游者不会。但此刻,在这群劫后余生、用眼泪和拥抱互相取暖的人群里,这种绝对安全,让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孤独。
在操场边缘一棵歪倒的银杏树下。几个老师和学生正围在那里,气氛凝重,与周遭劫后余生的混乱哭泣形成一种不祥的对比。
她没有“预感”,只有一种冰冷的、不断收缩的确定性。
她拨开人群,动作甚至算不上粗暴,只是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非人的力量。然后,她看到了。
晴晴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校服外套,只露出一张脸。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额角有一道已经不再流血的擦伤,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是睡着了。那么安静,那么小,仿佛操场上的喧嚣和恐慌都与她无关了。
一个老师红着眼圈,试图拦住云云:“同学,别过去…她…”
云云没有听。她绕开老师的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晴晴身边,蹲下。
周围的声音——哭声、喊声、余震的隆隆声——瞬间变得极其遥远,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她的整个世界收缩得只剩下眼前这张苍白的、再也不会睁开眼看她、对她笑的脸。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晴晴的脸颊。冰冷的。一种她从未真正感受过的、属于“死亡”的温度,通过她的指尖,蛮横地、残酷地、精准地刺入她一直免疫一切伤害的核心。
地震无法撼动她分毫。但这一刻,某种东西在她内部轰然倒塌、碎裂。
她以为自己作为浮游者是一种恩赐,一种让她能超然物外、冷静观察世界的绝对屏障。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或许是一个诅咒。诅咒她无法在妹妹最恐惧的时候感同身受,诅咒她无法在灾难袭来的那一刻用身体去保护她,更诅咒她在此刻——无法用昏厥、崩溃或是嚎啕大哭来宣泄这灭顶的、冰冷的绝望。
她无法晕倒,她的身体机能依旧强韧。她无法尖叫,她的声带拒绝发出任何不理性的声音。她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生理构造似乎屏蔽了这种软弱的表达。
她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手指停留在妹妹冰冷的脸颊上,像一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塑。外表是死寂的平静,但内里,一场无声的、毁灭性的海啸正在席卷一切她所认知的世界。
她的绝对安全, suddenly felt like the most profound prison. 她被困在这具不会受伤的躯壳里,被迫无比清醒地、一丝不漏地品尝着这世上最尖锐的失去。
地震没有杀死她,但它带走了晴晴。
于是,在周围一片哭天抢地的悲恸中,云云以一种最沉默、最怪异、也最令人不安的方式,“体验”到了这场灾难全部的重量。那不是一瞬间的撞击,而是此后永恒无尽的、冰冷的凌迟。
她回来第一次,也是永远地,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