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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雪落时说再见(三) ...

  •   2010年,当华北平原大地刮起了第一场秋风时,南哥和丽丽的关系也已经保持几个月。那一段时间,两人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什么都不管,只图当下的快活。

      那时,丽丽在南哥的回收厂住了一阵子。厂里干活的有一个南哥老乡,是南哥从老家叫来的兄弟。一来二去,他自然也都知道了丽丽和南哥的关系。平时丽丽进进出出,老乡们见得多了,碰面都会笑着打招呼。

      这天早上,丽丽蹲在厂子里逗大黑狗玩。南哥出门谈收购生意去了,南哥老乡老王在院子里收拾杂物。虽说入秋有段日子了,天气有点凉,但丽丽还是爱穿长裙。

      南哥的兄弟老王边干活边问:“丽丽,你和南哥以后咋打算?马上中秋了,往年这时候他媳妇都带着孩子来过节,今年估计也得来。”

      丽丽抬头笑了笑:“这有啥好打算的?他媳妇来了我就回店里,等走了我再回来呗。”初秋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得笑容格外明亮。

      老王点点头:“也是,只要你不介意就行。南哥是真喜欢你,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好说。你俩想得开就行,反正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可不就是嘛,”丽丽眯着眼看向太阳,“当初我和南哥在一块儿就说好了,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这样也挺好。”

      中午时,南哥从外面谈生意回来,丽丽已经在小屋里做好饭。三个人围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有说有笑。

      2010年中秋节前,南哥接到老婆电话,说要带孩子来石家庄过节,住上几天。南哥并没有说的太明白,只是说让丽丽先回店里住段时间,还塞给她两万块钱,说没法陪她逛街,让她自己买点衣服。

      和丽丽第一次分开的那段时间,南哥陪老婆孩子在厂里过节。几个月没见家人,他带着孩子在石家庄到处玩,但和老婆还是老样子,话少得可怜,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得像杯凉白开。

      丽丽则是自己回了足疗店,和姐妹们一起过节。自从跟南哥在一起,她就没再干一个活儿了。虽说丽丽内心也不知道这关系能维持多久,但她确实也是实在用了真心对南哥。

      中秋节那天晚上,足疗店里,丽丽和姐妹们围坐在店里吃饭喝酒。

      有人打趣:“丽丽,南哥对你真舍得,每次都那么大方,你是动真感情了,还是就图点钱?”另一个姐妹接话:“管他真假,他给的钱拿着就是。你这段时间没挣钱,他该管着你。男人说变就变,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碰上这么个不嫌弃你的人不容易,”按摩店老板劝道,“但你也得清醒,他有家室,别太较真,过好当下就行。”

      丽丽夹着烟摆摆手:“我心里有数。有的人对你好,有的人只对你好。南哥咋对我的,我能分不清?”

      那时,整个中秋节前后,南哥和丽丽整整一个星期没见面。两人偶尔发短信,但内容都很克制——南哥老婆在身边,这层窗户纸谁都没捅破。

      2010年中秋节过完,南哥开车送老婆孩子回了老家,并在老家留宿一晚。临走前的晚上,他一直和丽丽保持联系,告诉她自己第二天回石家庄就去接她,丽丽也很爽快地答应了。然而第二天下午,南哥回到石家庄后,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丽丽。他赶到按摩店,发现店里没有丽丽的身影。店里一个姐妹知道他是来找丽丽的,便告诉他,丽丽中午只说有事出去,还没回来。她让南哥别着急,多等会儿再说,觉得丽丽知道他回来,应该不会走远。但丽丽始终不回消息,电话也无人接听,南哥只能在店外坐在车里干等着。

      直到傍晚,他依然不见丽丽的踪影,南哥开始有些着急了,他走进店里急切地询问老板娘。这时,按摩店老板娘才道出实情。原来,附近有个混混帮派的三十岁小青年一直喜欢丽丽。此前丽丽只把他当作普通客人,因为她清楚这种人不可靠,跟着不会有安稳日子。此人背后关系复杂,染指周边不少灰色产业,平时大家都不敢轻易得罪他。这几个月丽丽和南哥在一起后,那人多次上门扑空,联系不上丽丽十分恼火,经常来店里找她。当天中午,他又来到店里,用力敲打着卷帘门。老板无奈打开门,他一见到丽丽,就半拉半拽地要带她出去,说只是吃个饭、聊聊天。一开始丽丽并不愿意,但考虑到拒绝可能会给店里惹麻烦,再加上对方保证只是吃顿饭,她只好同意前往。老板娘没敢告诉南哥实情,是怕他对丽丽产生怀疑,本以为丽丽吃完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这么久还没消息。如今老板娘也联系不上丽丽,开始担心起来。

      南哥听完后更是心急如焚。老板娘急忙想办法,联系认识那个混混的朋友,打听丽丽被带到了哪里,打算一起去找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正当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丽丽终于推门而入。

      “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没出啥事儿吧?快急死我了!”老板娘赶忙迎上去,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南哥,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丽丽朝南哥看了一眼,轻声说:“没事儿,别担心,我跟他说。”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径直走到南哥停在路边的车旁。

      南哥赶忙跟了上去。一坐进车里,他就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跟他去?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哎呀,别这么紧张嘛!”丽丽叹了口气,“那人中午喝得烂醉了,吃饭时还有其他几个人在场。他非拉着我不让走,在饭店里胡搅蛮缠,一直闹到下午四点多。我的手机也被他抢走了,好说歹说才抢回来。后来他那些兄弟看不下去,开车把他拉走了,我这才急忙的回来。”

      丽丽说的轻松简单,南哥自然知道这里面水深莫测。

      南哥沉默了片刻,语气里满是担忧:“你知道我多担心吗?万一出点事儿可怎么办?算了,我不想追问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南哥向来老实,也懂得分寸,既然没亲眼看见,不如选择相信丽丽,没必要为这事闹得两人都不痛快。

      南哥多年的摸打滚爬,在社会做生意也见识不少人。他人虽然老实,话也不多,但是既然能从一个收废品的三轮车,做到一个废品回收厂,那他肯定也不是傻子。他心里都清楚,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容易。丽丽同样也是,即使现在跟自己在一起,但是谁都不是绝对自由的,或是被自己欲望禁锢的枷锁,或是被他人欲望禁锢的枷锁在身上。就像世界上的两个人,谁也不会毫无保留的让自己被对方完全占有,更何况是经历人间疾苦的成年人。

      那一天,南哥和丽丽坐在车里,聊了几句后便陷入了沉默。这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丽丽再次开口:“南哥,你大老远从老家开车回来,五六个小时的高速路,得多累啊!这天也快黑透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别老琢磨那些事儿了。”

      南哥连忙应和:“行,吃饭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往后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说着,两人已经到城中村商业一条街,走进他们常去的一家火锅店,点完菜准备好好吃顿饭。可偏偏是那么巧,那天带走丽丽的那个小混混头目,这会儿正带着两个手下,也走进了这家火锅店。

      小混混满背的纹身上半身没穿衣服,大摇大摆的跨进火锅店,一眼就看到了丽丽和南哥坐在门口,立刻扯着嗓子喊:“哟,这不是丽丽吗!真是巧啊!我说下午我还没玩儿够你咋着急忙慌跑了,原来是跟收废品的约会呢!”他指着南哥,转头跟小弟们笑:“就这个不是南二环收破烂的?她放着我不要,找这么个收破烂的倒贴,图啥啊!”

      南哥“腾”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你嘴巴放干净点!说谁收破烂的?”小混混歪着脖子,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身后俩小弟也跟着咋,抄起桌上的啤酒瓶晃悠。店里其他客人吓得赶紧躲到一边,椅子撞得叮当响。

      丽丽一下子挡在南哥前面,大声说:“你没完了是吧?我们就是一起吃个饭,行了你,别闹了,以后还见不见啊。你可别闹事儿啊!真把事儿闹大了,我就叫别的大哥来了啊!还有之后就再也别见了!”看小混混还想动手,她压低声音威胁:“你再闹,以后我见你一次躲一次,你自己想清楚!”

      小混混盯着丽丽,气得直喘粗气,捏着啤酒瓶的手咔咔响。憋了半天,他把瓶子往桌上一摔,骂骂咧咧地说:“行,丽丽,今晚就给你个面子!收破烂的以后咱走着瞧!”说完踹翻旁边的凳子,看了南哥一眼,带着小弟骂骂咧咧往外走。

      丽丽看那几人走远了,起身拽着南哥的胳膊就往外跑:“快走!”两人快步的离开火锅店,丽丽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哪还顾得上吃什么饭。

      那天晚上,两人匆匆逃离火锅店。南哥握着方向盘,车子驶入石家庄二环高架的车流里。丽丽歪头靠在车窗边,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路过的路灯光影在她脸上飞快掠过。风顺着摇下的车窗灌进来,卷着她的长发乱舞,深秋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车载音响突然响起熟悉的旋律:“轰轰烈烈的曾经相爱过……寂寞红尘里有你也有我……”这是他们常去KTV必点的歌,那时却像根细针,轻轻戳着他们两人的心。

      丽丽掐灭烟头扭头看向南哥,声音有点发颤说道:“南哥,你遇见我的时候,我已不是最初那个本真的,单纯的人了,遗憾的是没在最初认识你。我早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都变了。咱们都明白各自的真心就行了,枷锁太多,不求别的,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吧,别给彼此承诺什么以后。要是哪天我突然走了……你答应我,别太难过。”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砸在膝盖上。

      南哥喉咙发紧,盯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灯,半晌才挤出一句:“嗯,我都听你的。”他眨眨眼,把眼眶里的热意憋回去。

      风呼呼地往车里灌,吹得人心里发空。他知道,感情这事儿就像秋天的天气,前一秒还暖烘烘的,说变就变,哪有什么道理可讲。更何况和丽丽在风尘里相遇,自己更是有家室的人,两个人都是满身枷锁的成年人,在这个世间等待着命运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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