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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雪覆盖华北平原(二) ...

  •   说起李军辉和他双腿残疾的父亲以及王浩浩这三个男人的故事,我想还得从李军辉和他父亲先说起。至于王浩浩,那是李军辉后来认识的另一个苦命男孩儿,两人的交集还要等到2008年春节后。
      李军辉是在2002年十五岁时,辍学跟着同村的一个大叔去到石家庄市里打工,打工的内容就是在南三条百货批发市场内给一些经营百货批发的老板们拉货、卸货。货主要就是从南方城市开来的大卡车上卸下来,或者从附近的物流站将各个老板们的货装好,再给老板们拉到店里卸货。一开始,李军辉岁数小,主要就是帮着同村大叔打下手,帮大叔把货物抬上摩托三轮车,俗称“三马子”的车斗里,然后他上车,跟车到老板店铺门前,再卸货。摩托三轮是那种带着一个很长的车斗的,就是专门用来拉货的。
      李军辉家是村里的贫困户,他父亲四十来岁好不容易结成婚才有了他。可李军辉打从记事儿起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只记得小时候一直都是父亲养活自己。关于母亲的事儿,李军辉也很少从父亲口里听到,只记得上小学时,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村里的人们多嘴:“辉儿啊,你知道吗?你妈跟着别人跑啦。本来你爸家里就穷,当初结婚时你妈就不太愿意;又偏赶上你刚出生一年多,你爸就在工地上摔坏了双腿……你妈扔下你就跑了……”
      李军辉从小就是一个懂事儿的孩子,他知道关于母亲——那是父亲的伤心事,从未找父亲验证过村里人们的闲言碎语,怕父亲想起来伤心。但他倒是从父亲嘴里听过,家里欠的两万多元外债确实是父亲当初在医院抢救治疗时借的钱。
      李军辉也永远记得在他小时候,有一年冬天父亲拄着拐,支撑着半边身体在院里劈柴,棉裤被雪水浸透结冰,却死活不肯烧煤——‘省着点儿钱,等还完债还得给你娶媳妇用’,老人总这么说。
      李军辉从小就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他深深的知道家里的艰难,所以在2002年的时候,他刚刚十五岁就选择辍学去打工挣钱。
      2005年,李军辉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在市里打工三年。有一天父亲给正在干活儿的李军辉打来了电话:“辉儿啊?往后挣的钱自己拿着,安排好自己的人生就行嘞。家里欠的账都已经还完了。儿啊,生在这个家里让你受苦了。你爹我没啥本事,以后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就当自己命苦吧。作为一个男子汉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好好干活儿攒钱吧……”那天父亲在电话里哽咽地说着。
      别人家的孩子十八岁成人礼,是爸妈摆席吃蛋糕。而李军辉的十八岁成人礼,是终于靠着卖力气三年,帮家里还完了债,吃了一碗加鸡蛋的牛肉板面。
      李军辉自从十五岁到市里打工一直到十八岁时,三年间,他每个月都把省下来的钱寄给父亲,让父亲还债。从父亲说还完债的那一天起,李军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多年来被村里人看不起的家庭,李军辉为了争一口气,十五岁就出门打工,只是为了让村里人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可以撑起一个家,既要帮父亲把债还完,也可以让父亲以后过上好日子。也是在他十八岁那年,一个河南工友急着回老家,把摩托三轮车以低价卖给他。那辆三轮车是典型的拉货三轮,车斗很长,锈红色的车斗边缘被货物磨得发亮,油门一轰就喷出黑烟,但李军辉爱惜得很,因为这是他打工三年来用血汗钱换来的第一份产业 。那一年,十八岁的李军辉不但用打工三年挣的钱还完了家里的外债,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摩托三轮,他不需要再给别人帮忙打下手,而是开始自己干了。
      2007年秋天,二十岁的李军辉单独租房了,就在距离他干活儿的石家庄南三条批发市场不远处的地方。那是一个老旧小区,房子是两室一厅,月租五百元,水电费另算。全部加起来每月六百元左右,到了冬天还得再交一笔五百元的季度供暖费。
      李军辉从十五岁外出打工一直到二十岁,五年来,他一直跟着同村大叔和其他几位一起干活儿的工友们住在合租房的上下铺。那时候宿舍里臭气熏天,宿舍的木板床常年泛着汗酸味,工友们沾满灰土的胶鞋东倒西歪堆在门口,李军辉总把自己的那双摆得最整齐。毕竟一屋子人干的是力气活,每天都是汗流浃背的,工友也大都是乡下来的三四十岁的青壮年,没人会在意太多的生活细节,加上房间内没法洗澡,所以屋内的环境实在不好,但那时候李军辉为了省钱还是住了几年的集体宿舍。
      李军辉作为一个十分节俭的人,之所以在2007年秋天选择单独租房,是因为父亲双腿残疾,行动越来越不便。加之这些年父亲年岁渐长,已不如从前利索。李军辉想到父亲独自一人住在老家的小破房里,冬季寒冷异常,父亲又舍不得烧煤球取暖。李军辉为了照顾好父亲,让父亲能过温暖的冬天,所以咬牙在市里租了一套房子。他接父亲一起来住,想着自己干活儿之余还可以照顾父亲,不用成天为在乡下的父亲担惊受怕。
      当时租房交钱的时候,李军辉可是着实心疼了一把——房租押一付三,加上中介费一共花出去近三千元!这些钱,李军辉可是要苦哈哈地卖力气干一个多月的才能赚到的。李军辉之所以心疼,并不是因为他手里没钱。二十岁的李军辉为人老实,挣了钱就存起来,生活也节俭能吃苦,从不和工友们打牌赌博,晚上不去足疗店一条街□□。他心疼是因为两年前他十八岁时,靠着卖力气三年挣的钱好不容易还清了家里欠的债,他内心深深的知道挣钱不易。
      2007年秋天,二十岁的李军辉除了租房花了一笔钱,还咬牙花了两千块钱让自己考了汽车驾照。随着时代的变迁,李军辉知道自己这样的年轻人用摩托三轮拉货已经有些落后了。李军辉看到其他跟自己差不多年轻的工友,有的都已经买了一辆小货车,那样拉货既轻松又能挣更多的钱。所以,李军辉又开始了他新的攒钱计划——攒三万多块钱买一辆自己的二手小货车。从那往后,李军辉更加拼命地干活儿了。
      2007年腊月二十,南三条市场的工友们早早就收拾行李回老家了,李军辉还在市场里来回跑。他算过账,春节前这半个月,货量能比平时多一倍,搬运费也跟着涨——这钱不挣白不挣。
      直到2008年小年都过了,李军辉父亲拄着拐在屋里转悠,一天念叨三回:“辉儿啊,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你大姑该说咱爷俩忘本了。” 李军辉嘴上应着“再拉两趟就走”,可直到腊月二十八,他才把三轮车擦干净,给父亲裹上棉大衣带父亲回村过年。
      2008年大年初六,年味尚未散尽,还在农村老家的李军辉就急着要回市里干活。他心里只惦记着尽快攒够钱买小货车,有了车就能拉更多货,赚更多钱养家。而父亲却想在家多呆上几天,父子俩性格都倔,为此争执起来。
      “爸!我说你咋回事儿哩?年已经过完了,你还非要呆在家干啥?每天还得烧煤球儿,明天跟我一块儿回市里吧,你也知道我打算下半年买车,得赶紧回去干活儿攒钱,就别跟我对着干嘞!”李军辉站在老家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枣树。他一边对父亲说话,一边用力摇晃枣树,使得枣树枯枝上的积雪飘落,落下来的雪花像冬天里到处飞舞的银蝶一样,李军辉就像孩子般左右躲闪着。低矮的院墙外有两根高压电线,高压线上停留着几只麻雀,此时也被李军辉的动静惊的四散逃离。
      在李军辉老家的农村,几乎每家院子里都有一棵枣树。冬季枣树只剩下干枯的枝干,每当一场大雪过后,积雪覆盖在枝干上,在冬日的寒风中轻轻飘洒。随着李军辉再次用力摇晃,枣树上的大块积雪向下掉落,他抬头看了一眼,又急忙躲闪,脸上笑嘻嘻的。
      这个时候,李军辉的父亲正用右胳膊拄着拐杖,支撑着一半的身体,费力地弯着腰,另一只手整理着院墙下被大雪覆盖的大白菜。因为北方冬季蔬菜匮乏,好储存的主要就是大白菜、白萝卜和土豆,这些过冬的必备菜,要吃到开春。
      李军辉的父亲在他出生一年后,在工地上干活儿出了事故,包工头跑了,没承担任何责任。而李军辉的父亲右腿截肢到了大腿根部,左腿也只剩下了皮肉连接。那时村里人凑的医药费,李军辉的父亲在医院里整整呆了半年才勉强保住左腿。平日里李军辉父亲只能靠右胳膊拄拐杖代替右腿,左腿倒是还能勉强支撑着走路。
      李军辉的父亲看到他在摇晃枣树后,大声说道:“你这王八羔子!刚下的大雪,我好不容易扫出一条路,你又把雪晃下来这么多,存心让我走路时滑倒嘞?你要急着回市里挣钱,就先回去,我能照顾自己!”
      “爸!你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怎么就不听劝?早上我就让你别扫雪哩,等我来。地上这么滑,万一摔着更麻烦。再说市里有暖气,不比家里暖和?”李军辉站在枣树下,望着南边说话。看着父亲仍在南墙根整理白菜,动作迟缓笨拙。
      天空中依旧在飘着雪花,深冬的寒风冷的刺骨。天空灰暗阴沉,寒意阵阵袭来。
      李军辉的父亲仍旧没有抬头,用一只手继续整理着大白菜,说道:“等着你扫哩?辉儿,早上院儿里那么厚的雪,我咋走去解手儿(上厕所),憋着啊?难道要尿裤子哩?等你扫雪,得等到开春儿了!开春儿了不用你扫,雪自己也会化了!”
      李军辉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李军辉后又继续说道:“你他娘哩就说今天你睡到了几点才起床吧?中午十二点多太阳都晒你那屁股了你才爬起来!”
      李军辉听到父亲的抱怨后“嘻嘻”地笑着走近父亲,语气软了下来:“这不是趁着过年多睡会儿哩。得了爸,你勤快,我得多看着点儿,免得又摔着嘞,我可担待不起。”
      李军辉父亲头也没抬的嘟囔道:“那你还着急回市里干活哩!”
      北方农村的小院儿大都是坐北朝南的,李军辉家的也不例外。院子北边是三间砖瓦房,中间的是客厅兼厨房,西边一间以前李军辉住,东边是李军辉父亲住。院子西南墙角是厕所和猪圈,李军辉父亲身体不好,没法养猪,猪圈早已荒废多年。院子正中偏北有一口水井,那时农村里没有自来水,都是靠自家在院子里打一口水井,平日里用水都是用井里的。水井旁斜靠着一个木梯子,可以靠它直接爬上房顶。
      李军辉在市里租房半年多了,把父亲也接过去半年多,家里平日里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有人回来一趟了。说话间,李军辉已经走到了父亲身旁左边的车棚,也是进入院子的大门处,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三轮摩托车座上,然后从军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扭头对着父亲说道:“爸,抽根烟歇会儿呗?”
      “滚!”父亲头也不抬,仍旧面朝南墙整理着雪中的白菜垛。
      李军辉嘿嘿的笑了一下,把烟放进了自己嘴里,随即另一只手拿出了打火机,点着了烟,吐出了浓浓的烟雾。李军辉用嘴叼着烟,双手扶在车把上,又猛的一下抽回,放在嘴前哈了口热气,来回搓着,嘴里还骂了句:“真他娘凉嘞!”“爸,你咋不愿意跟我早点回市里?那边儿屋里多暖和,再说年都过完了,你自己在家做啥?”李军辉再次回头对着父亲说道。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沉,天空仍然飘着雪花,室外变得愈发寒冷。
      再次听到李军辉的问话,父亲算是抬头看向了他,说道:“我在这院子活了一辈子嘞,想多待几天还不行?一走就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你花那个冤枉钱干啥?我自己在老家能照顾自己,接去市里,生活开销还大,你给自己找麻烦哩?我多呆几天,到时候再说!”
      李军辉双手放进了军大衣的兜里,说道:“说啥哩爸?我是你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反正你开心就行嘞!我明天先回去。到时候晚几天再来接你。”
      李军辉拍了拍军大衣上的积雪。军大衣是李军辉冬季的标配。多年户外劳作,尤其是寒冬里骑三轮送货,让这件大衣成了他最可靠的伙伴。石家庄的冬天常常零下十几度,他总要在里面套好几层棉衣,才能抵挡刺骨的寒风。
      李军辉双腿一摆跳下车座,拍落身上积雪后走向父亲,顺手也帮父亲掸去肩头的雪。“这天可真够冷的,你倒是挺能扛冻。”他边说边往屋里走,"想让你早点回市里,还不是图个方便照顾。自己在这儿,我实在放心不下。算了,随你高兴吧,我先去做饭。”
      “我需要你照顾?这么多年你不在家,我自己也没饿死。你才照顾我多久嘞?还不到半年吧?”李军辉父亲整理着白菜垛。
      李军辉正要回屋做饭,听到父亲的话后,刚走到水井旁的李军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喊道:“我的亲爹啊!都六十多了,能跟从前比吗?'养儿防老'这话您总听过吧?嘿嘿…” 李军辉语气中带着对父亲的撒娇调侃,说完顺手从房间门口拎起一个煤球,撩起厚重的棉门帘,大步走进房间。
      进门后的李军辉坐在煤炉边的小凳子上,打开封煤炉的挡板,让火旺起来,准备做晚饭。当晚,李军辉和父亲吃完饭后,李军辉又摸黑爬上房顶,把房顶上的积雪用铁锹全部铲到了房后的土路上。
      第二天一大早,随着乡野田间的一声鸡鸣,李军辉从温暖的被窝里不情愿地爬了起来,这一天是2008年的大年初七。
      李军辉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告别父亲。父亲嘱咐李军辉:“带上昨天放在车棚里的大白菜。”
      石家庄冬季寒冷异常,尤其是清晨时分,冷风呼啸。
      李军辉把父亲昨天准备好的十多颗大白菜搬上三轮车,又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把在风雪中放了一夜的冰凉的摩托车打着火。随着摩托三轮“突突突……”的启动声,李军辉驶出了自家的院子,走入了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的田间小道,随后一路开上了大马路,去往市区。此时天还没有亮,寒风刺骨,空中还飘着零散的雪花。
      李军辉骑摩托三轮送货五年,经历了五个四季轮回。石家庄冬季的寒冷,他是深深知道的,自然是包裹得十分严实:他身上穿着军大衣、棉裤子,戴着护膝、大帽子、口罩……春节期间的清晨,街上还没有行人。李军辉望着早已经被大雪完全覆盖的一望无际的麦田,田地边矗立着一排枯树,枝头被积雪压弯。散落在田间各处的几座坟头映衬着前方灰暗天空下的白雾茫茫,竟让李军辉生出几分孤独凄凉感。只不过,五年间独自一人生活,从未经世事的少年到如今养家的小青年,李军辉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和寒冷。
      早上七点多钟,李军辉行驶在郊区的大路上,伴随着摩托车的“突突……”声,眼前的浓雾愈发的浓重起来,李军辉只得放慢速度,慢慢前行。此时已经日出,但是在雾霾的影响下,周遭还是十分昏暗的,能见度很低,朦朦胧胧的视线使得李军辉骑着摩托三轮小心翼翼的向前行驶着。
      平日里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这次因为积雪和大雾的原因,李军辉整整开了一个小时的路程才进入了石家庄市区中心地带,此时天已经微亮。
      进入市区后,骑着摩托三轮的李军辉眯起眼睛,在雾霾中竭力辨认前路,摩托三轮低速行驶在中华大街的主干道上。
      李军辉抬头看去,高架桥上下所有公路上堵成了一锅粥的各种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大家都在为每天的堵车烦恼却又无奈。路边的楼房带着斑驳的雪痕,不远处新建的写字楼像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巨塔,一座座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灰沉天色下泛着冷光,与相隔不过两条街的大片的城中村形成巨大的反差——那些低矮的老旧楼房墙皮剥落,城中村二楼自建房晾衣绳上的棉被裹着层薄薄的雪粒,在风中僵硬地摇晃。有些正在施工的高架桥道路的钢架好像失去了血肉的狰狞的龙骨。工地围挡上褪色的红色横幅在风中扑打着,"建设现代化省会城市"的标语下半截已经卷进了积雪的泥泞里。
      李军辉拐过中山路时,一排排挂着冰凌的老房子,楼下小卖部的霓虹灯牌电线已经接触不良,但仍在雾里固执地闪烁着。塔吊高耸入云斜斜的刺近雾霾里,混凝土搅拌机在过年期间已经也停止生产。几只麻雀在这座新旧交替,飞速发展的城市上空盘旋一阵儿旋即又向远处飞去,消失在迷雾之中。经过一辆冒着黑烟的公交车碾过融雪的坑洼,原本公路上积攒了一夜的雪白的积雪,此时早已经被车碾压的乌黑泥泞。公交车窗里贴满冻红的脸,各种汽车的尾气很快被漫天雾霭吞没。不远处一块牌子写着:"槐安路立交桥施工路段,请司机朋友绕行——"
      李军辉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在时代的快速路上高速发展着,带来了许多新鲜东西,也就注定有些跟不上时代的就会被时代遗弃掉。李军辉想着想着很快就到了出租房所在的那条不宽的路上,此时八点多钟,天已经有些微亮,空中的雪花仍在飘落着。
      李军辉所租住的小区充满了岁月划过的痕迹,老旧的小区楼紧邻街道,没有宽敞的院落,单元门前只有一小片空地,旁边就是马路。为了父亲的方便,李军辉在租房时特意选择了一楼的房子,让父亲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能轻松下楼,既能晒晒太阳也能和小区的老人们一起聊聊天,不至于自己每天在家憋出了毛病。
      驾驶着摩托三轮,李军辉熟练地转动着车把,缓缓驶向单元门口。途中,李军辉望向胡同口旁那一小片熟悉的空地,心想着:“过年了,老大爷的摊位也休息了。”
      李军辉住的这个小区有位七十来岁的老大爷,日复一日地在胡同口摆摊,为过往的自行车、电动车提供修理服务,从补胎到换胎,无所不能。在这居住的半年里,李军辉也早已经和老大爷熟识,彼此间总不忘热情地打声招呼。李军辉的父亲,也是时常下楼,与大爷一起谈天说地,没事儿的时候两人坐在一起虽然不语,但一起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各自沉思着人生的过往。
      李军辉把摩托三轮停在了单元门口。早些年前盖的小区楼房,都配备着一间小屋,在小区旁边或者院子里,一排排小屋,用来给住在楼上的人家放个车子、杂物什么的。李俊辉租住的房子一楼,出租房所带的储物间就在单元门外的旁边,这样一来,李军辉平日里放些东西,尤其是冬季放些过冬用的大白菜、大葱、土豆一类的的就方便多了,不用占用楼上房子的空间。
      “突突突……”摩托发动机的声音渐渐消失,李军辉稳稳地将车停在了单元门口。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一只手把烟放进了嘴里,另一只手随即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然后点燃了烟。虽说李军辉捂得严实,但这一路上的风雪,早已经让李军辉异常寒冷,疲惫不堪。李军辉在稍作休息后,他扭动着身体,拍打掉军大衣上的雪,然后跳下了摩托,双脚用力跺了跺,想将寒气驱散,希望能尽快暖和起来。
      随着“吱哟~”一声轻响,李军辉走到了单元门旁的储物间,推开了那扇风雨里经年累月已经破旧的门。“嘿,这屋子还真别有洞天类!密不透风的,冬天里要是在这屋里生个小炉子,那肯定也怪暖和哩。”李军辉环视着储物间,心里想着。
      储物间外的空中仍然零零散散地飘落着雪花,虽然已经天亮,但雾仍未散去,天空仍然有些灰暗。雪花穿过雾霾落下时,像是被灰纱滤了一遍,触底便成了时代的泪痕。
      此刻,尽管已经是上午九点,太阳却仍被厚重的雾紧紧遮蔽,没法儿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这份阴霾笼罩之下,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沉闷而压抑。
      那些年,随着工业的迅猛崛起,华北地区的这些工业之城,冬日景象大抵如此——集中供暖的烟囱日复一日,不停地向空中吐着滚滚黑烟,它们多年前就已经矗立在城市边缘,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灰暗的天空中,雪花缓缓飘落,与那些年代久远的老小区相映,更添几分萧瑟之感。那些老小区本就是低矮的灰色建筑主体,在这冬日这样的雾霾天气里,更显得沉重而压抑。 李军辉站在储物间里弯下腰,将前些日子和父亲一起在早市上精心挑选的十多斤大葱,从屋子中央小心翼翼地移至房间最深处的角落。随即李军辉将父亲让他从老家带来的数十颗大白菜井然有序地码放在储物间内,大致的看了一眼储物间,然后朝门外走去。
      李军辉租的房就在一楼,走进单元门里左边的房间就是,李军辉打开了房门进到了房间,瞬间感受到房间内一股暖意,和室外的温差估计要有二十度了。李军辉随即脱掉了军大衣,护膝,大帽子,感受着房间内外温差带来的舒适感。他头上的落雪,眼眉上以及眼睫毛结的霜迅速化成了水,滴落在脸上。
      “这暖气费真没白交!屋里还真暖和呢!嘿嘿…”脱掉了厚厚外套的李军辉,站在客厅沙发旁边感叹道。二十一岁的李军辉,从十五岁到市里打工后,这是他第一次住进小区楼里,感受着有暖气的冬天。之前,他都是跟着工友们住在城中村的平房里,那房子里夏天十分燥热,冬天又寒冷异常。李军辉租了这个房子后,在入冬时又交了大几百的取暖费,当时也是心疼坏了。李军辉深深知道挣钱是不容易的,每一分钱都是靠他的双手和力气挣来的。交钱时虽有一些不舍,但现在李军辉看来确实值得。
      上午九点多钟,尽管李军辉的房子是朝阳的,但因为阴天有雾和不远处新建的高层楼房的影响,房间内也是有些昏暗的。李军辉伸手拽了一下客厅门口墙上的灯绳,打开了客厅的灯,昏黄的的灯泡将客厅内勉强照亮。他租的房子整体才四十多平米,不算大,一个月五百块钱。客厅和厨房是一起的:进门后是客厅,客厅北方就是阳台和做饭的地方——厨房没有单独的房间,而是将客厅阳台用作厨房;客厅南边,左边是主卧,右边是次卧。李军辉住次卧,门是朝着客厅开的,房间内有一个窗户是朝北的。李军辉让父亲住在主卧,主卧窗户更大,阳光更好。房子已经几十年,墙面已经斑驳不堪,原本的白墙也不再白,许多地方的墙皮都有脱落痕迹。主卧和次卧房顶都挂着一个已经很旧的电扇。主次卧房间都有一张双人床,一个简单的衣柜和桌子,都是那种老式的木头家具。李军辉和父亲搬进来后并未添置任何家具,只是带来了床上睡觉用的被褥之类的。房间多年没有重新装修更加透露着陈旧,墙皮脱落的斑驳痕迹,再加上多年前老家具的映衬下,房间显得和那个快速更新的新时代格格不入。
      以李军辉那时的挣钱能力,他是完全可以租更好的房子,比如一千左右一个月的高层小区房。但是,他知道生活是艰辛的,挣钱更难,尤其是像自己这样没能力、没学历技术的人。生活过得去就行了,不必追求太高质量。李军辉心里清楚毕竟自己父亲的身体不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不定哪天就要进医院。自己还要攒钱在今年买一辆二手小货车,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所以还是节省一些好。再说了,父亲也不会同意自己租太好的房子,会说自己浪费钱,到时候跟自己犯倔,不住进去会更麻烦的。

      早上九点多,李军辉简单收拾了一下,裹紧军大衣,戴好帽子、口罩和围巾走下楼。推开单元门,雪花还在飘,冷风直往脖子里钻。他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几片雪花正好落进眼睛和嘴里。
      "呸呸呸~这雪里都是灰!"他连吐几口唾沫,拍了拍三轮摩托的皮座子上的积雪。一屁股坐上去,双手握住车把,立刻被冰得龇牙咧嘴。
      李军辉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着,随后发动车子。"突突突……"的声响中,三轮摩托缓缓行驶。
      李军辉刚一拐弯时,就看见修自行车的老大爷已经出摊了。
      听到摩托三轮的声音,老大爷也正好扭头看过来。
      这位修自行车的老大爷已经七十多岁了,和李军辉同住一个小区,只是不同单元楼。老大爷在这个地方摆修理自行车的摊位已经多年。李军辉搬过来住后,李军辉的父亲平日里没事就和老大爷坐在一起聊天、晒太阳,渐渐地,大家都熟悉了起来。
      “嘿!大爷,新年快乐呀!大过年的还不多休息几天嘞?这么冷的天还出摊哩?”李军辉有点兴奋地喊了一声,然后停了下来,关闭了摩托车的发动机。
      “你小子不也是早早地就回来了,不在老家多玩几天?你爹跟你一块回来了呗?”大爷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李军辉走过来。
      老大爷慈祥的脸上笑容满面,岁月留下的一条条深深的褶子让老人那早已晒得黝黑的脸更显苍老,就像历经风雨多年的老树皮裂开了缝,头上为数不多的有些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飞舞着。
      “在家待着也是没劲,不如早点回来挣钱!大爷咋不带个帽子手套啥哩?这么冷的天!”李军辉很快就从摩托三轮旁走到了大爷身边,坐了下来,看到大爷那因为常年干活儿早已经满是茧子的发黑的双手还在摆弄着修车工具,然后掏出了一颗烟递给大爷。
      “不冷不冷,习惯了。我看你这年轻人儿光想着挣钱攥钱!咋类?着急攒钱娶媳妇嘞?哈哈~”大爷打趣道,然后接过烟。
      “娶媳妇儿是不着急嘞,这不是想着赶紧攒够钱买一辆二手小货车吗!拉货更多,挣钱更多类!”李军辉点燃了烟,一边抽着一边伸手给老大爷点烟,然后开口说道。
      “你还年轻,还能好好奋斗哩!你爹哩?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大爷也抽着烟问道。
      “嗨~别提了,他非要多待几天才回来哩,随他吧!”李军辉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你爸没在这些天,平日里还没人给我聊天了嘞。”大爷抽了一口烟,看着不远处的公路上来往的车辆,语气竟显得有些落寞。
      李军辉和老大爷都裹着一个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人抽烟时,雪片混着烟灰落在军大衣上。远处马路上的雪早被车轮碾成黑泥汤,唯有修车摊前这片积雪还灰白着,像老大爷鬓角没被岁月染透的那几根头发。
      那时候李军辉刚搬过来,看到老大爷每天都在楼下摆摊。平日里不忙的时候,老大爷就独自一人坐在小马扎上抽着烟,独自地望着马路发呆。李军辉也不明白老大爷每天在想啥,为啥总是望着马路远处的方向,倒像是在等人似的。可搬过来半年了,也没见过有老人的儿女或亲戚来看过他。老大爷身旁那块用红漆写着'修车'的木板,字迹已被磨得发白,但'欢迎回家'四个小字还清晰可见。李军辉和父亲平日里都没注意过这个板子,也没仔细问过为什么会写“欢迎回家”四个字,李军辉只当是老大爷故意写的,欢迎小区的人,显得热情。

      两人坐着聊天的修车摊后头就是李军辉住的单元门,一栋八十年代的老楼。旁边就是储物间的一排平房,墙皮脱落的储物间像排豁牙,红砖裸露的缝隙里还嵌着去年秋天的枯草。大爷的摊子支在楼前空地上,正对着马路——那地方雪化得最快,人来车往,早踩出一圈黑乎乎的泥印子。
      在这个大年初七的上午,李军辉并不着急去干活儿,因为刚过完年,还没有多少商户开门,需要送货的也不会太多。李军辉之所以刚才着急出门,也确实因为自己在屋里无聊,就想着去批发市场平日里等活儿的地方看看,能不能碰上熟悉的工友,还可以一起聊聊天。这五年来,李军辉在市场里认识了不少工友朋友,李军辉为人老实憨厚,自然人缘也不错。平日里,在批发市场的路口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李军辉和其他工友们没活儿的时候就停在那里,聚在一起聊天扯闲篇。有的工友则是三五成群地打扑克斗地主,有时候工友一天辛苦挣的钱,几分钟就输在了牌局里,急眼了时不时还能吵一架。那时候旁观的李军辉则是十分无法理解:这些人每天都这么辛苦的挣钱养家了,为啥还要赌博?就不能好好攒钱过日子吗?李军辉当然理解不了那些人的世界,想着只得管好自己就行了。
      随着李军辉两人的聊天,时间已经过去半晌,雪越下越小,雪花星星点点的落着,落 在两人的大衣上,头顶上。
      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但是太阳渐渐的露出来了,随着太阳的到来,天空变得稍微明媚一些。一阵寒风吹过,天空不再似早上那般迷雾缭绕的昏暗。雪落在地上,颜色有一点发灰,灰白色的积雪映衬着这个灰色的城市。
      李军辉和修车大爷坐着抽烟的功夫,几拨拜年的人从摊前走过去——穿崭新羽绒服的小孩攥着红包窜来窜去,后头跟着提牛奶礼盒的大人,鞋底沾的雪在修车摊前化成一滩黑水。李军辉和老大爷两个人目光所及的小区里的每个单元门都贴着红色的对联,红色的福字映衬着新年的喜庆。
      “大爷,那我先走了,去市场看看有活儿不。对了,从家里带来的大白菜,晚上给你拿几颗。”李军辉起身告别了修车大爷,骑上了三轮摩托车,开向不远处的批发市场。因为李军辉租房时选择了就近的房子,所以很快他就到了批发市场。
      李军辉到了批发市场后,肚子“咕咕咕~”地响了起来,他突然感到自己很饿,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也是折腾了半天了。天气这么冷,身体热量早已经消耗殆尽。要是照着平日里,休息时候李军辉都是自己在出租屋里和父亲一起做碗炝锅面,那样才省钱。可现在毕竟是春节期间,他盘算着今天豁出去花上十几块钱,必须加满把子肉和丸子鸡蛋——去年夏天扛货中暑那天,他就靠着这口熬过来的。
      安徽板面在石家庄成了地方美食,尤其是个别的几家板面店,那是需要排队的,去晚了都要等很久才能吃上。想来也是可乐,安徽板面倒是在石家庄发扬光大了,石家庄的板面那是谁吃了都会说爱吃的,包括李军辉自己。
      李俊辉骑着他的三轮摩托车来到了批发市场一家板面店,这个批发市场是整个华北地区最大的小商品批发的集散地。李军辉已经在这个批发市场里干了五年多的时间,从他十五岁一直到现在二十一岁,所以他对这再熟悉不过了。
      李俊辉无疑是超级爱吃板面的,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位于批发大楼一侧,旁边搭着一个小棚子的老大爷做的板面。那个汤熬的那叫一个味儿正,浓浓的牛油用几十种中药和香料熬出来的浓汤锅里的牛油汤咕嘟着,桂皮八角的香气混着辣椒的燥,窜进冷风里,勾得人喉头发紧。
      李军辉突然想起最初未经世事的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市场干活儿,十五岁的少年每天都疲惫不堪,那时候他第一次吃板面才两块五,老板还白送个卤蛋。现在蛋得单加,面价翻倍,只有牛油味一点没变。
      李军辉坐在了防雨布搭成的棚子里,对着正在忙碌的老板说:“老板,来碗板面,大碗的,宽的,所有都加上,口味要重点哩!。”
      卖板面的老板这些年早已经认识李军辉了,看到李军辉之后,对李军辉说:“咋?过年也不在家多待几天就来了?”老板边说着,边制作起了板面,“啪啪”几声,小面团扯开,在案板上甩几下,然后扯成了宽面条,下到滚开的锅里,扔上一把青菜叶……
      “你不也是,大年初六就出摊儿了,过完年不多在家多待几天呢?这么大岁数了,还着急挣钱干啥,都给儿子花了?”说完后李军辉“嘿嘿”地笑了一下。
      “嘿,你这年轻人不也是着急挣钱吗?大家各有各的难哟~”
      “好吧,大爷。新年快乐啊!”李军辉回头对大爷说道。
      “快乐快乐!吃了这碗面,保你一年顺溜!"板面大爷低头煮着面条回答道。
      在这刚刚下了一场大雪的寒冷天气里,李军辉坐在板面店的小帐篷里,来上一碗热乎乎的板面,滚烫的面汤下肚,冻僵的脚趾头终于也有了知觉了。他呼出一口白气,军大衣领子上结的冰碴子悄悄化成了水。

      吃完饭后李军辉骑着三轮摩托车拐到了批发市场的中心大街上,刚好看比较熟悉的两个批发杯具的老板娘大姐,站在店铺门口嗑瓜子闲聊天儿。两个大姐身后的店铺里,摞成山的玻璃杯映着雪光晃人眼。隔壁摊主正撕扯胶带封箱,刺啦刺啦的声音混着大姐们的笑,炸得李军辉头皮发麻。这时候过年期间,还没有太多的来进货的顾客,整条街的老板都三三两两凑着聊天。

      “嘿?小军辉儿,这么早就回来挣钱啦?"穿红棉袄的大姐一把拦住车头。
      李军辉停在了两个大姐的店铺前。

      另一个大姐把瓜子壳往雪地里一吐:"屁!人家大小伙子肯定是想姑娘了!大姐给你说个媒?"
      旁边卷发的大姐凑过来:"是不是家里催着娶媳妇了?大姐给你介绍个姑娘?"
      李军辉刹住车,嘿嘿笑着:"我回来早点挣钱,还得攒钱买货车哩!"
      其中一个大姐拍了拍另一个大姐的肩膀,看着李军辉说道:“你看辉儿,长大了,二十岁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呢,该找个对象了啊!”

      “是呀,辉儿,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从十几岁到现在了,从男孩儿成了男人了,哎,我问你?”红棉袄大姐挤挤眼睛:"你那些工友晚上收工后,溜去后街喝酒然后就钻进足疗店里潇洒了,你没跟着学坏吧?"

      “就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们,一天天的哪能守得住寂寞呢?”另一个大姐也紧跟着打趣道。
      李军辉连忙说道:“我,我可没有去过,我不是那样人,那哪行哩……”
      其中一个大姐看到李军辉慌忙的神态,又继续打趣道:“你看你都这么大小伙子了,咋这么腼腆啊?跟着你那些工友大哥们,该懂的得懂了吧,可别成了大傻小子,这么大个子又帅气,要外向点儿,没事儿跟别人开开玩笑,该坏的时候也得坏点儿。”另一个大姐紧接着又说道:“哎,你还别说,人家辉儿是老实孩子,肯定还是个处男呢?哈哈哈~”另一个大姐也跟着哈哈的笑了起来。李军辉听到这话后,脸早已经通红了。

      虽然平日里也经常和大家打趣儿、开玩笑,但是被女士开黄腔这种事儿还是头一次。二十岁的大小伙子面对着两个三十多的少妇大姐的玩笑,实在招架不住,李军辉的耳根唰地红了,攥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我、我得攒钱买货车哩!哪有钱跟他们胡闹!" 说完赶紧拧油门,三轮车突突突逃窜似地窜出去,身后传来大姐们快活的笑声。
      另一个大姐则继续喊道:“辉儿,等一下啊,改天姐给你介绍一个对象,正儿八经的!”
      李军辉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从十五岁来到市里打工,跟着老家的叔住上下铺合租房,宿舍里都是些血气方刚的青壮年,那肯定少不了开黄腔。李军辉第一次看毛片还是十六七岁,当时宿舍里的几个工友大哥拿着手机非带着他一起看。本就一直处于青春期的李军辉怎可能不躁动呢。李军辉想起自己第一次用手解决生理需求还是那会儿同宿舍一个大哥哥在某一天,宿舍没有别人的时候,开玩笑似的非要教给他的。那第一次后的羞耻感消散的很快,随后的日子里李军辉也是偶尔的自己用手解决,那也是大部分男孩子青春期会经历的。

      不一会儿,李军辉就来到了平日里工友们聚集等活儿的路口的一片空地,正好看到零散的几个闲来无事的工友在停着,还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打牌斗地主了。

      “呀?军辉也回来啦?咋不多歇几天哩?”正在聊天的几个工友中,其中一个跟李军辉比较熟悉的大哥看到了停下来的李军辉说道。
      “嗯哥,这不是学你们勤快一点哩,跟你们一样多挣钱,嘿嘿。”李军辉走到了正在聊天的几人面前,给几个工友大哥发了烟,然后几人互道新年快乐,开始了闲聊天。
      天气十分寒冷,大家有的跺脚聊着天,有的双手来回搓着取暖。
      “军辉!来得正好!"蹲在地上打牌的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头也不抬地伸出沾着烟渍的手指,"借哥两百周转下,明天结了运费就还你!"
      正在和李军辉聊天的一个工友说道:“别理他,赌棍一个,模样精神的不行,一天天穿的也体面,可是这每天卖苦力挣的钱还不够他输的,这不,年还没过完,去年挣的钱都输完了。”
      李军辉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斗地主的那个曾经熟悉的男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难以言说的表情,随即又恢复正常。转过头,李军辉没有吱声,只是看了一眼后又继续和工友聊天了。那个蹲在地上的青年也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转过头去的李军辉,表情闪过一丝失望,没有说话就又继续打牌了。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无意间李军辉看到了市场内当初租房时的那家中介所已经开始营业了。李军辉和租房中介所里的大姨还算熟悉,想着去看看,顺便聊聊天。主要是前几日,李军辉想着自己半年前在大姨那里租的房子五百一个月,加上水电,一个月六百块钱左右,冬天取暖费还要五百。李军辉前几天休息的时候盘算着,两室一厅的房子,父亲住一间,自己住一间,客厅里空间最大,却闲置着,平常根本用不上,有些浪费。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招一个合租的,自己把一间卧室空出来,住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样每个月又可以节省两百块钱,自己离攒钱买车也就更进一步了。
      起初李军辉这个想法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到今天正好看到中介大姨已经开门了,就想着去问问呗,正好跟大姨闲聊,打发功夫。
      李军辉对着几个工友说道:“哥几个先聊着,我过去一趟,有点事儿,先走了。”
      走进了中介所里,李军辉跟大姨客气了几句,然后表明了来意。随即大姨说道:“嘿!军辉你看巧不巧,正好今天早上我刚开门没一会儿,一个小伙子跟你岁数差不多,进来问租房的事儿了,就要租这附近的房子,我给他介绍了几个他都嫌贵,就没成。整租房都要押一付三,租下来要一两千呢,他没有,我说那只能找个合租了,他说行,就留了个电话和姓名,你看这个纸上写的,这是手机号,这是名字,叫啥这是,你看他写的这字,歪歪扭扭的,王?王浩浩吧?”
      李军辉听了大姨的话说道:“那还挺巧大姨,你有空就给他联系一下,帮我问问他吧,看合适不。房租一个月一付也行,没关系的。对了,他是做啥工作的?为啥在这附近找房?别是什么不好的小青年吧?”
      大姨说道:“那倒不会,是有正经工作的。”李军辉问道:“啥工作”大姨答道:“在旁边金尊夜总会里做服务生的。”
      李军辉感觉有点无语:“……”
      大姨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他为啥大过年的突然着急要租房。而且,辉儿,我听说他们夜总会里服务生挣得也不少呢,这小伙子按理说不应该两千块钱拿不出来啊,要么就是有啥难处,要么就是乱花钱不存钱的孩子呗!”
      李军辉听了大姨的话后说道:“不管那么多了,大姨,你联系就行了。到时候有信儿给我打电话就行了,有人给我分担房租就行,至于他干啥,不重要,嘿嘿……”

      李军辉从中介所告别大姨后,骑着摩托三轮回家,毕竟是春节期间,没啥活儿干。李军辉想到今天凌晨自己起那么早,那么冷的天儿,冷风刺骨,此时李军辉有些打喷嚏,想着回去暖暖和和的房子里,盖着棉被好好补一觉,发发汗,以免感冒严重了耽误过两天干活儿挣钱。
      李军辉从中介所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他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天气已经渐渐放晴,太阳挂在空中,雪花不再飘落,雾霾被难得的一阵风逐吹散,渐渐的一切变得明媚起来。

      李军辉骑着三轮摩托行驶在马路上,向着自己出租屋的方向走去,此时马路上蜿蜒着深浅不一的车辙,积雪被碾成泛着黑色的泥浆,在车轮碾压下发出黏腻的声响。人行道上,穿着新衣服的孩子们手里攥着冰糖葫芦蹦跳,糖葫芦上的糖衣在阳光下发着光。一对对的年轻情侣裹着围巾并肩而行,李军辉看到成双结对的情侣路过时,喉结动了动,心里竟不免有些孤独感。他回去的还路上经过一个商场,门口的红灯笼在寒风里轻轻摇晃,透出暖黄的光,人们拎着印满“福”字的购物袋在商场门口走进走出。
      李军辉等红绿灯时,旁边辅路上几个小孩儿跟着大人围着一个烤红薯摊,李军辉闻到了飘来的烤红薯的甜香,在冷冽的空气里让过年的氛围显得更加浓烈。
      李军辉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天气虽然已经放晴,但外面依旧十分寒冷。再次冒着寒风回到出租屋内的李军辉,明显感觉自己感冒严重起来。李军辉赶紧冲了两包板蓝根,喝了下去,躺在了床上,盖了厚厚的两层大棉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军辉一觉醒来,窗外已经黑透,枕头旁边诺基亚手机屏幕显示18:28。醒来的李军辉看着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自己独自一人在漆黑的房间内,一阵莫名的孤独感扑面而来。
      房间内的温度比较高,加上李军辉盖了两层棉被,李军辉在被窝里出了一身汗,秋衣裤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但感觉身体内部的淤堵都痛了。李军辉躺在床上的被窝里,明显感觉到自己舒服多了,不再那么难受,然后去掉了一层棉被,一个胳膊枕在了头下面。他顺手拿起了枕头旁边的诺基亚1110手机,看到了有一个未接电话,是租房的中介大姨打来的。李军辉急忙地将电话回了过去: "喂,大姨?"他回拨时瞥见窗玻璃上凝结的冰花。
      "辉儿啊~"电话里杂着电视机播放着电视的声音, 电话那头大姨说道,“那个想租房的王浩浩下午那会儿我给他联系了,说愿意合租房,明天早上要去你那看看。我把他手机号发给你,你们联系就行了,到时候你接他上你那看房子。”
      “好的,谢谢大姨啊!”李军辉答谢道。
      晚上九点多钟,李军辉独自一人在温暖的出租房里,卧室内的灯光透过窗户映着窗外,
      李军辉隐约的看到窗外又已经飘起了小雪花。李军辉起床洗了把脸,走进客厅里的厨房,准备煮碗面条吃。此时在厨房的李军辉只穿着一身秋衣秋裤,这也是北方城市里冬季集体供暖的一大好处,那时候暖气总是在冬天烧的比较热。
      这天晚上,李军辉由于下午睡的时间太长,晚上他坐在客厅看电视,很晚才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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