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卧底日常》腊象

3、收场

　　剑光闪了一下。
　　三个侍者，六十名入海境信徒，八十名强身境信徒，五十灵童，二十各地幸福会分会来这里享受生活，学习教义的杰出信徒。
　　二百一十三人，赤裸，密集的尸体密密麻麻的从天空中落下来，看着其中或熟悉或陌生的脸，白花花的肢体堆叠，在陈止水眼前陈列出一个冲击力巨大的尸山。
　　尊主奋斗了大半辈子，拐卖婴儿从小洗脑，研究教义的漏洞，压制信徒的质疑，持之以恒的修炼，全世界范围的传播信仰，研究洗脑的技巧，人为制造修士，研究连命之法，建立自己的神国，给自己准备了二百多条命，没有抵过一个身材佝偻，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的一击。
　　就连他引以为傲的连命之术都没有地方施展就死了......
　　死了二百一十三次。
　　“术法虽然精妙，但是老朽正好精通此道。”
　　一脸慈祥的胡姥姥慢条斯理的拿出擦嘴的丝巾，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看向一众不知所措的修士，胡姥姥一挥手，从头到尾旁观的低阶修士们一瞬间消失不见，被排斥到空间之外。
　　除了陈止水。
　　头顶的胡先生缓缓从空中落下，像是没事人一样从尸山下抽出一张椅子，在圆桌上找到一个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极苦侍者，陈止水。”
　　胡先生语气淡淡，眼皮都没有抬就揭穿了陈止水的身份。
　　身份被点破，陈止水没有惊讶，甚至连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或者说，在看到胡姥姥一剑杀死神国中尊主的二百一十三条命的时候，陈止水就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这种大能，这种修为，自己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呢。
　　到了这种地步，陈止水没有心中预想的那样惊慌，害怕，或者是破口大骂，反而是平静。
　　毫无反抗能力的平静。
　　胡先生坐在那里，没有动作，但是如同实质般的压力在陈止水身上缓缓加重，仿佛顶着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
　　陈止水动了。
　　没有靠近胡先生，他低着头，强忍着压在身上越来越重的威压，
　　手臂伸进尸山里一阵摸索，不一会拉出皮开肉绽的三具尸体。
　　体型大一些的，眼角有颗泪痣，是他的姐姐，陈玉树，极乐侍者。
　　刚刚陪着胡姥姥吃饭的少女，他的妹妹，陈宝莲，极欲侍者。
　　另一具和大姐一模一样的男性尸体，不出意外的话是尊主为了惩罚大姐管理不善，从大姐的魂魄中撕扯出来的一部分，用来履行极苦侍者的职责。
　　光是一个极苦已经够苦了，陈止水不敢想象身兼极乐和极苦两种神职的大姐是什么感受。
　　一身白衣的胡先生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捧着水杯发呆。
　　身形佝偻的胡姥姥慢悠悠的清理餐盘上的饭菜。
　　两个人没有讲视线投向陈止水，似乎是不在乎他想做什么。
　　深吸一口气，陈止水在两具尸体上轻轻一挥。
　　同心连理枝！
　　陈止水体内的气开始晃动，沸腾，从身体各处溢出的气像是树枝一样长满陈止水的全身，在他的全力催动下，“树枝”缓缓生长，扎进两具冷白的尸体中。
　　同心连理枝出自尊主的连命之术，陈止水将其改造一番，用于伤势交换，探查信息，窥探死人的记忆。
　　如果在“神国”之内，对自己的血亲使用，会有更强力的效果。
　　陈止水颤抖着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入沉默。
　　心神顺着“树枝”蔓延，首先是陈宝莲。
　　陈止水的面部肌肉停止颤抖，无形间气质多了些女性的柔软，一开口，是陈宝莲的声音。
　　“你去替我看莲花了吗？”
　　话还没说完，陈止水呼吸一滞，身上的气质慢慢转变，喉结上下运动，声音变的更温柔醇厚些。
　　“走啊，回来干嘛！”
　　声音婉转，无奈，听上去像是从胸膛中挤出来的叹息，是陈玉树的声音。
　　两句话说完，陈止水的身体跌倒在地，强大的威压压迫下，他甚至连主动散开术法都做不到，一身连接尸体的“树枝”被压碎，化作空气中缓缓飘散的气消失不见。
　　“原来认出来了。”
　　无力的扣着草坪，陈止水长叹一口气，酝酿最后的力气，用力！翻身！
　　望着头顶缓缓消散的太阳，陈止水和陈宝莲，陈玉树，最后一次像是小时候那样头顶着头躺在地上望天。
　　“没意思。”
　　嘟囔一声，陈止水闭上眼睛，一身气机缓缓消散。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在陈止水即将逸散一空的灵魂深处，一个小小的，被冲刷的几乎看不到的印记在灵魂的逸散下不断变形，在即将逸散的前一秒，这个小而精致的诡异标记微微闪动，圆圈中，一个形容模糊的古怪文字突然一亮！
　　陈止水猛地瞪大眼睛，一骨碌从地上滚起来，对着端坐在椅子上的胡先生纳头便拜，声音洪亮，态度卑微。
　　“先生，我想活。”
　　......
　　“没想到来了这一遭，什么忙没帮上不说，连命都差点栽进去！”钱泽扒着碗里的热饭大快朵颐。
　　“幸亏有两位大人护航，这个幸福会的手段果真诡异。”
　　“这次没机会还有下次呢，我听说最近国内不安生，国外也是妖祸邪教猖獗，咱们有得忙！”
　　“呵呵。”钱泽把脸从碗里拔出来“像是这种情况到底还是少，要是天底下的邪教都像是幸福会这样邪门，咱们这些修士早就被灭完了！”
　　“是啊，不过幸亏有‘二胡’坐镇，一出手就是满天的尸体啊，连那个邪门的连命之术都没地方用！”
　　王勇靠着落霞观的水缸剔牙“哪叫没地方用，咱们死过两次你都忘了？”
　　“这......是这么回事，可是最后那一剑不是没有触发连命之术吗？咱们都好好的。”
　　被问到的修士挠挠头，不太理解。
　　“那是。”王勇回忆刚刚的那一片剑光，仰头看天，喃喃道“看了两次就找到术法的弱点将其破解，这等修为......”
　　咣咣咣！
　　锅铲敲打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落霞老道正黑着脸愤怒的炒菜，手上的劲不自觉的加大，将整个厨房震的发抖。
　　不过在场的修士没有一个怕的，落霞老道窝囊的宣泄反倒引来一阵哄笑声。
　　“服务员！加菜！”
　　“哼！”
　　落霞老道虽然面上不愉，但是手上的活丝毫不慢，一道道灵气四溢的菜品盛出来，供修士们享用。
　　没办法，徒弟修行要资源，要人脉，给他们做顿饭的报酬丰厚，自己这个小道观终究要留给徒弟，能攒一点是一点。
　　看着在一群生人间来回穿行，落落大方的徒弟，落霞心中一软。
　　“阳谷！”
　　“来了师父！”
　　手里揣着其他修士给的肉干，阳谷挥舞着油乎乎的小手走进厨房。
　　“师父，吃肉干。”
　　“唉，好徒弟。”
　　拿阳谷的头发擦了擦手，落霞将锅里的灵蔬盛到盘子里递给阳谷。
　　“去给那些客人端上去。”
　　阳谷点点头，圆乎乎的小脸皱了皱，拧着眉毛从身边拿出一只小碗。
　　“他们吃太多了，咱们留一点自己吃。”
　　“呵呵，好，咱们留点给自己。”
　　说着，落霞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阳谷的嘴。
　　“悄悄的！”
　　“嗯！”阳谷夸张的点头，扭头走出去，嘴里还在念叨“悄悄的～悄悄的～”
　　就在上了第三轮菜，吃光了三桶米饭的时候，进入幸福会的空间入口一阵悸动，众修士放下手中碗筷，齐齐起身看向不远处的丛林。
　　白衣，老妪，和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出现在空地上。
　　一落地，原本在观望的修士们全都围了上来，齐刷刷的抱拳行礼。
　　“谢两位大人保我等性命！”
　　“嗯。”
　　胡先生依旧话少，扫视一圈，将肩上的陈止水放下。
　　“谁的人，领回去。”
　　王勇从人群后挤出来，浑身汗津津的举手，讪笑着扛起陈止水往后面拖去。
　　“任务完成。”
　　一句总结，胡先生就说完了在众人面前的最后一句话，当着众修士的面化作一道流光遁走。胡姥姥则是留在原地，拄着拐杖慢悠悠的朝山上走去。
　　“听说落霞那小子的厨艺长进了，我得去尝尝。”
　　“那我们？”
　　“你们自便！”
　　画面一转，落霞观的厨房里，一桌精美菜肴正挥发香气，胡姥姥捧着一碗白玉珍珠羹缓缓吹气，身旁陪着落霞和他的徒弟阳谷，王勇和昏迷的陈止水坐在桌子的对面，没有人说话，气氛在这桌美食周围有些凝固。
　　王勇低着头，心绪不定，手里的白瓷勺子在碗里搅拌，叮叮当当的声音听的胡姥姥心烦，将手里的汤碗一放。
　　“想问什么就问。”
　　“唉，唉”王勇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忙不迭的捡起话头，指着一旁昏迷的陈止水。
　　“我这个小兄弟......”
　　后面的王勇没有说，刚刚陈止水昏迷着从秘境里出来的时候王勇就嗅到不一般的味道，吉省的修士愿意当“前庭”的本来就不多，少一个王勇都心疼，更别提陈止水这个年轻的潜力股了。
　　但是要是真的有问题，王勇第一时间把陈止水踢出“前庭”的队伍，让对方滚去“后院”，免得惹出祸端。
　　捧起桌上的汤碗，胡姥姥学着王勇的样子，白瓷勺子在碗里轻轻搅拌，语气轻松。
　　“幸福会的前‘极苦侍者’。”
　　轰！
　　一道霹雳将惴惴不安的王勇轰得外酥里嫩。
　　他！竟然！把一个邪教徒招进来了！
　　很快，胡姥姥补上一句：
　　“没做过恶，在幸福会属于吃尽苦头的那种。”
　　呼～
　　长出一口气，王勇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还好还好，两位“仙人”都放过陈止水了，应该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
　　“留他一命，就当做善事。”
　　“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要过度干涉。”
　　胡姥姥不想多说的样子，自顾自的喝起汤。
　　王勇眼看问不出什么问题，道谢告辞，不多时，屋里只剩老幼三人。
　　胡姥姥放松下来，怜爱的捏着阳谷肉肉的脸蛋，一脸慈祥的样子。
　　“小阳谷，你看姥姥像什么啊？”
　　“像是个九条尾巴的大狐狸！”
　　“哈哈哈，还是小娃娃会说话。来，姥姥给你个小玩具！”
　　......
　　“借尸还魂？”
　　胡先生面色淡漠的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陈止水，他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
　　“不像。”
　　“灵魂没有变，但是感觉变了。”
　　“他们老大留的后手。”
　　“有什么用。”
　　“心魔，或者是执念，看上去下的苦功夫。”
　　“我不太了解这方面，有危害吗？”
　　“那要看之后怎么发展。”胡姥姥悠悠叹了一口气，事情似乎有点难办。
　　“要杀吗？”
　　“杀不了。”
　　“杀了以绝后患。”
　　“他欠的债你来还？”
　　胡先生和胡姥姥两人一言一语看透了陈止水的底细，两人的对话终结在到底杀不杀的问题上。
　　一时间，气氛僵持了下去。
　　“不能杀。”胡先生沉寂一会，突然开口。
　　“你看着我看着？”
　　“我来。”
　　胡先生随手打出一道符箓，符箓遇人则化，在陈止水身上化作形状规则的线条隐匿下去，跪在地上的陈止水身体一颤，软软倒在地上。
　　“先这样吧，有问题我再下手。”
　　站起身来，以胡先生为中心，这个自成一片空间，吸纳了无限信仰的“神国”开始逐步崩塌，扛起陈止水，三人离开这片空间。
　　轰的一声，空间彻底闭合，淅淅索索的灰尘凭空落下，一点点灰色物质将地面砸出一个小洞，这是空间里所有尸体最终的归宿。
　　一直在观望的修士们立马围了上来，纷纷抱拳行礼。
　　“谢两位大人保我等姓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