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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捉弄 ...

  •   睁开眼睛时,怜青很是茫茫然。他大约保持着僵硬姿势,一眨不眨地盯了天花板三秒有余,才试着活动了活动棒槌一样的脖子。

      然而就这么一活动,他立刻发现了旁边病床上的意淫对象。五脏六腑一瞬间活了过来,在巴掌大点的地方开始了狂欢,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

      莫寻闻声看去,表情在“你没事吧?”和“这人怕不是个傻子”之间奇迹般地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很是敬佩地说道:“我活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死法,真是失敬。”

      怜青咳了个满脸红,缓过劲来后,伸手去够坐落于两个病床之间的木头桌子。杯壁已经转凉,他指尖微微颤抖着扒住桌沿,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他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个像样的音调,于是抓着那杯凉透了的水一饮而尽,将嗓子里卡着的冷铁咽回肚里才问道:“是你救我回来的?”

      莫寻近距离观赏了一场独角戏,对于自己被牵扯进无聊的戏剧中也并不表态,歪头一笑道:“断袖先生,这让你很抗拒吗?”

      他咧出一个非常人魔的笑容,用着柳言墨恶心他的话来恶心眼前的人。可惜怜青那颗尚未完全醒过来的大脑完全无法分析他话里的深意,只是非常不合他心意的答道:“不会啊……”

      怜青扒着桌子站起身,不过很快他就又跌回了床上。因为在他发现自己两条软得面条一般的双腿同时,发现了对方话里的“断袖先生”。

      想起方才梦中的情形,他突然觉得脸上开始发烫,并且愈演愈烈。

      莫寻看得一头雾水,心说这人不能还发着烧吧?

      可他也只能想想,即使有做点什么的冲动也尽数被腕间的束缚而阻拦,虽然他也并没有想做点什么。

      “你们那所谓的监牢可真是不堪一击,那时候的你也真是狼狈之至。怜青啊怜青,你那些同门朋友都去哪了?怎么让你一个人滚到了妖界呢?”

      莫寻选择性忽略一些异样,转而对着他心窝子捅刀子——你为他们着急到那种地步,怎么不见他们来救你呢?简直可笑啊。

      怜青垂眸避开他那双被疯狂遮蔽的眼睛,逆流而上的血液迎头被泼了盆冷水,滚烫就此偃旗息鼓。

      他问道:“这样会让你开心吗?”

      刻意回避事实,以最恶毒的想法揣测他人,对一切美好再不信任,这样会让你很开心吗?可我,明明看见你藏在心里的哀伤。

      莫寻眸子里的疯狂逐渐被阴狠取代,他从不怀疑自己,也一直都在怀疑自己。他直直盯着怜青,目光像鹰隼,像锁定猎物的一切,他问道:“你很在乎吗?”

      他始终用那样一双阴狠的眼睛看着怜青,他曾经用这样的眼睛看过很多人,唯独没有这样看过怜青,可是现在怜青也被他这样看着。

      他阴狠地看着,势要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烙刻在心里,然后以一种“鸡蛋里挑骨头”地刻薄将怜青所有的举动都拉出来审视,可怜青很久都没有动静。

      久到他把目光转向腕骨的束缚,在自断双腕的想法刚刚出炉时,他听见怜青说:

      “我很在乎。比起你是否开心,我更在乎你还会不会相信。”

      莫寻嗤笑一声,阴狠渐渐平复,他话都到了嘴边却突然听见钟止汀的声音:“这才是骗子啊,啧啧啧,瞧瞧,多真诚的骗子啊,我都要信了呢~”

      他闭了闭眼,能感受到体内那群乱成一锅粥的“乱臣贼子”正因此筹划着造反,他后仰着头向墙上撞去,试图以疼痛换取一丝理智。

      可理智还没等到,先等到了踹向怜青的一脚。

      莫寻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握住了肩膀,他还没想明白,肩膀已经下意识地向前一甩,待到那人弱不禁风地倒退时又是果断一脚。

      等到他再回过神时,才发现病房里已经乌泱泱地挤满了人。这些人叽叽喳喳地吵翻了屋顶,莫寻拧了拧眉头,但他其实没有觉得烦躁,毕竟这与妖界所差甚远。

      他看见李阳,却听不见其人在噼里啪啦地讲些什么鸟语,不过看其表情大致可以推测出自己或许正在被问候祖宗。

      他还看见楚朝瑶,不过同样听不见此人所言,只是李阳不再动嘴,只是瞪着一双芝麻眼,看上去滑稽得很。

      他看见林洛生,因而立即看见浑身写满了“我好痛”的怜青。

      莫寻无声地张了张嘴,他的世界好像又开始运转了。

      “我早就说过!把这个全天下最王八蛋的混蛋留在怜青身边不靠谱!”李阳简直恨不得将手指杵进莫寻眼睛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彰显着愤怒,“怜青伤有多重?!醒过来才多久?他是人魔!他一脚又有多重?”

      楚朝瑶同样冷着一张脸,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李阳肩膀,语气也很是不耐烦:“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吵什么?!”

      李阳由此闭了嘴,不过他厚重的呼吸声仍然尽职尽责地散发着不忿,并且对莫寻投来的目光予以了激烈的反击。

      虽然莫寻并没将其放在眼里。

      林洛生跪坐在地板上扶起怜青,一边上下其手地按压,一边问道:“这疼吗?这痛不痛?”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是关心则乱的症状,于是招呼着李阳一起先将人抬到了床上。

      莫寻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幅忙上加忙,乱中更乱的场景只想笑。他莫名地想起蛇三——那条阴损的情报贩子。

      这条阴损的情报贩子向来以利益为首,可它居然愚蠢地认为自己朋友遍天下。等到它不知死活地招惹上莫寻时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没朋友的可怜虫。

      他还记得那条虫子是如何保证、如何发誓的,可转身虫子就打着他的名号将所谓的“朋友”挨个儿揍了个遍,美名其曰“我是从莫寻手上成功活下来的大人物”。

      莫寻冷笑一声,扯淡的朋友!

      “你笑什么?你把他害成这样还不够?你真想害死他吗?”来自莫寻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点燃李阳心中的火苗,他面向莫寻怒道,“亏他一直把你当朋友!”

      莫寻闻言,笑得更是开心,他的声音起初还稍显正常,慢慢地愈发尖锐,像修长的指尖划过玻璃,惹人烦躁又莫名惹人心慌。

      他笑够了,也看够了一群讨人嫌的脸,甜腻地重复道:“朋友?”他晃了晃腕骨的束缚发出一连串的声响,“和你们做朋友很开心呐~贵山的待友之道也真是让我,受益颇多啊~”

      李阳怒道:“你……”

      “啪!”

      可他才说出一个字,楚朝瑶已经先一步握拳揍了过去。李阳大惊失色,一时连自己“唱红脸”的人物都抛之脑后,连忙拽着自家师姐的胳膊后撤,生怕她气急,当场把莫寻给大卸八块。

      “师姐,师姐,别气,你跟他一般计较有什么用?师父还有事要问他呢,不气啊,不气……”

      ……由此可见,劝解旁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气,比他更急。

      莫寻保持着偏头的姿势顶了顶发麻的左半边脸,上目线看人的眼神总是阴狠又骇人,而莫寻的眼睛里更多了一份癫狂:“我和他,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他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后半句话,他用余光瞥见已经缓过来的怜青,于是阴狠的目光又转向“朋友”。

      “你想知道关于那座密林的事,对吧?”莫寻笃定地问道,不等他回答又说,“你大可以直接来问我,少拿那些腌臜事恶心我。”

      “我没有……”

      怜青试图解释却无果,可莫寻根本没兴趣他讲话,也没什么兴趣听他解释。

      莫寻不想每天都被迫带着一个黏在自己身上的食腐动物,可怜青也不想杀了他。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去密林一探究竟。

      钟止汀复活之后又有什么妄念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这是青云那帮活菩萨该忧愁的未来,而他只需要一点点所谓的信任,就可以完美地解决掉心腹大患。

      莫寻一顿一顿地将目光投向了楚朝瑶,毕竟在这几位“神人”之中,也就只有这位大师姐还算靠谱。

      他眼睛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平静下来,说道:“那是钟止汀当年身亡之地,死祖宗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可能只有你们那位活祖宗知情,但死祖宗可不甘心在鬼界待上百八十年,给王八蛋当牛做马,所……”

      楚朝瑶眉头蹙得更深,她向前半步急迫地问道:“他是想复活吗?可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复活的先例,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莫寻一时被打断不爽地啧了一声,他不轻不重地瞪了楚朝瑶一眼:“叫你师父来,我不想跟傻子说话。”

      “你!”

      楚朝瑶一瞪眼,作势又要上前,然而李阳一时间沉思于“复活”这一事实的得来逻辑,竟没能完美践行好一个“唱白脸”的职责。

      于是红脸只好梗在原地生闷气。

      “我怎么样啊?小师姐?”莫寻似乎将声音拧成了一条蛇,怎么听怎么刺耳,“做人嘛,还是不要太暴力的好,你说呢?”

      “暴力不可取嘛!”林洛生侧坐在床上凝视着对面烦人的家伙,忽然道,“但是做人的话,最重要的当然得先是个人,对吧?”

      “那还得是……”

      “嘭!”

      莫寻一句阴损将将出口四个字,立刻又被踹开的大门打断,他眼里冒着火星地回望过去,恨不得让来人在三秒内烧成余灰随风散了。

      苏沐云突兀地闯进一场无烟战火,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不过他一向是青云最好的精神继承者,因而也并未无措太久。

      尤其在看到精神焕发的莫寻和被围在中间蔫巴巴的怜青时,更是神清气爽。

      他先是对着怜青使出了一招“上下其手”,确认对方并无大碍时又将魔爪伸向了莫寻:“你有没有事啊?总听那小兔崽子提起你,哎呦这小白脸,出息成人魔了!”

      这下“出息成人魔的小白脸”无措了起来,比起这般略显诡异的善良,他还是要更擅长应对邪恶。

      于是在一瞬间的变化里,连窗外自由的风也来不及拥抱柳叶,莫寻脑中已经浮现了近十种花样百出的阴谋诡计。

      但莫寻依旧保持着无措,不动声色地将苏沐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挪开目光时顺便又瞟了一眼怜青——这人看起来很想说点什么。

      呵!莫寻想,戏台子都搬到病房里了,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他没个坐相地倚靠着床头,很是直爽地问道:“你很忙啊?”

      “啊?”苏沐云一愣,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晚辈了,不过考虑到此人已被钟止汀纠缠许久,他也没同此人计较,“哦,刚听说你醒了,我让这仨小祖宗先来看看。”

      三小位祖宗对视一眼,又十分默契地错开视线,转身的转身,扭头的扭头,甚至还有个小祖宗装模作样地亮出了祖传银针!

      不过很快他们就被自家师父轻柔地拍着后脑勺赶了出去:“行啦行啦,这没事啦,自行休息去吧!”

      苏沐云倚着门框对三人眨了眨眼,随即扭头一去不复还了。

      莫寻此人,十件事摆在跟前九件半都不信,剩下半件还要被他拿来忽悠别人,全身上下怕是只有这二两肉是真实可信的。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抬眼正好看见莫寻大变手指头——这二两肉也不是什么可信的玩意儿!

      怜青适时地对那截指骨表现出惊慌,他不长记性地又往莫寻身边跑,伸着尚未完全恢复的、颤抖的指节去捡掉落在床头带着血丝的指骨,却被莫寻完好无损的手掌抓住手腕,带着向前一扯。他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耳边瞬间凑过来一个脑袋。

      “断袖先生,你有多喜欢我啊?”

      耳边喷洒的炽热呼吸瞬间烧上了他的耳尖,随之而来的,是那人不知收敛地厮磨。

      怜青觉得他一定是在戏弄自己,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亲口说,他们不是朋友。可怜青一半的脑袋叫嚣着逃离,莫寻已经变成了怎样的存在他心知肚明;可另一半的脑袋在叫嚷着不要,即使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即使明明知道那人心存戏弄。

      他的心脏在跳,跳得很痛苦,他很想揪着莫寻衣领咣咣砸上两拳,就像当初在雪山峰顶一样。

      但这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除了让他的拳头和莫寻的脸更痛以外。

      怜青偏头躲了躲,在苏沐云异常显眼的、略显尴尬的脚步声响起来的瞬间起身,他垂着头想要将自己足有火山石那么烫的脸庞藏起来。

      可惜他只顾着垂头和胡思乱想,那截以假乱真的指骨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此刻还跑到了他的脚底。

      咣当一声,怜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怜的后脑因此不轻不重地撞上了木床。

      莫寻让此番滑稽场面逗得哈哈大笑,尽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是而非的尴尬,可他凭借优越的心理素质与超凡的精神状态,愣是笑到再也笑不出来才停止。

      怜青揉了揉后脑勺,抬头恰好看见向这边赶来的师父。苏沐云看上去很愤怒,因为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家徒弟被调戏的全过程,而这该死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是个不干好事、不安好心的人魔。

      可是听着状似癫狂的笑,他又莫名咂摸出一股苦涩。

      怜青同他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挤眉弄眼,苏沐云似是在无声地询问着什么,可他们师徒实在是缺少了一些默契,怜青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瞪了半晌也没瞪出个一二三来。

      苏沐云又叹出一口气,从踏进这个屋子开始,他似乎就有了叹不完的气,着不完的急。

      等到莫寻笑够了,疯完了,总算可以开始一些正儿八经的交谈时,苏沐云这又出了些差错。

      他行至门口,一嗓子喊回来在周围“自行逗留”的仨祖宗,低声不知交代了点什么,仨祖宗一股脑地涌进了房间,抬起不知所以然的怜青就跑。

      仿佛后面有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追着似的。

      在赶走了一众祖宗与倒霉蛋以后,关于密林的交谈终于正式开始。面对怜青时,莫寻从来不会好好说话,而他的这一缺点在对上旁人时更甚。

      他平均没说出几个有用的字就要附带上一连串有失偏颇的评价,顺带在心里暗示一下钟止汀,以便让其对自己混球王八蛋的印象更加深一步。而苏沐云提出的疑义虽然一概被解答,可他同时也收获了一串暗骂。

      当交谈结束,事情大致明了,各方目的也尽数得知时,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莫寻所言是否属实呢?

      苏沐云完全无从得知。

      直至此刻,他终于发现自家师爷是一位多么明事理的智者,而自己究竟有多契合“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名号。

      世界本是一体,强硬地划分出区域也并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就像如今,妖界大乱,各方能人志士张牙舞爪地涌入人间,高尚的道德并不能通过谴责解决一切。

      而他们,或许连谴责的资格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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